今夕复何夕-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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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高三后,段律齐每天放学后必须去Y中报到,在杨艺的眼皮底下参加各种各样的补习。段知熙的境况比他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有时还能借口问数学题找霍知非,顺道放松一下。
遇上霍知非也不会的题,两人就直接跑到T大。因着段立言今年才选定了专业,课业尤其繁重,家教的第一人选便成了舒晓词。舒晓词稳扎稳打,考入了T大的法学院。鉴于她能力出众,被迫肩负了不少社会工作,有时实在无暇分身,便会让同在法学院的许承宙帮忙。
段知熙懵懵懂懂,霍知非却心如明镜,一来二去已看出端倪。如果说许舒二人在中学时代只是有着超乎一般人的友谊,至多不过有了几分早恋的苗头,而眼下却成了货真价实的男女朋友。
霍知非宁可被段立言鄙视智商,也不愿做一盏功率强大的照明灯,更何况她还带着另一只灯泡。
果然不出所料,段立言耐心着实有限,不骂水平还不如她的段知熙,只骂她笨。他大致讲解完毕后,吩咐她:“小熙没听明白,你再给她讲一遍。”
诚然,段知熙看着纸上画得横七竖八的辅助线,又跟不上段立言那样的跳跃性思维,只在霍知非的更为详尽的讲述中摸出些门道,一面独自细细揣摩,一面为霍知非不知死活地挑衅权威悄悄捏了把汗。
因为霍知非这个时候才有工夫去反击段立言。她理直气壮地说:“十根手指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我比你笨,这又有什么稀奇?再说了,之所以我们这么水深火热地过日子,还不都怪你!”
段立言好整以暇地笑,“自己笨,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怎么不是?”霍知非横他一眼,“你有事没事上哪门子基地班啊,以你为榜样,我们很难做的嘛。”
他淡淡笑道:“‘基地班’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考个‘鸭地班’不就得了。”
霍知非一愣,既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也不怕鸡同鸭讲。”
段立言“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就不是鸡同鸭讲?你简直就是个外星人。”他戳戳她的额头,拿起课本就要轰她走人。
吃痛的霍知非揉着额头还不忘瞪他,“怎么就是外星人了!”
“自己看——”他曲起的指节,敲敲那道她配不平的化学反应式,“把个方程式配得这么难看,那是地球人能干出的事么?”
霍知非气到无语。一旁的段知熙咬着笔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笑出来。
抗议归抗议,私下里霍知非越发下了狠心,再不济,她不能被段立言看扁了,她还等着用实际行动告诉他:T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外星人都能考得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的夏天,她如愿以偿地收到了T大德语系的录取通知书。
段至谊大喜过望,趁着外出开会的机会,替她安排了出国旅行。鉴于段家特殊的规矩,必须有人照顾头一次坐飞机的霍知非,段至谊便找了姜晚照同她作伴。也是经历了人生的“首航”后她才知道,自己有着不小的飞行障碍。如果没有姜晚照在身边,没准她都没勇气踏上回程的航班。
姐妹俩结束了东南亚之行,差不多也到了开学的日子。
段至谊一面为女儿收拾行李,一面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说T大就在本城,不出意外,霍知非每周可以回一次家,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的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全适应的。
她喜欢每天回到家,就会看见霍知非笑嘻嘻地迎出来,陪她吃饭吃夜宵,跟她讲一些学校里有趣的事,甚至偶尔发些克制的小牢骚。她盼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回到身边,四年的时间弹指而过,转眼又到了她为她打点行装,送她离开的时候。
霍知非插不上手,只站在一旁,一颗敏锐的玲珑之心却似有所感。她探身看着段至谊,犹疑着说:“妈,我走读好不好?”
“傻孩子,走读怎么能算念过大学。”段至谊得体的笑容里少了大半的洞悉精明,只余一派平静温和。
霍知非皱着眉,“可您明明很不放心的样子,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天天回来报到。”
“你都这么大了,再者说,有立言和晚照照顾你,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段至谊合上行李箱,递过一张卡,“要是真体谅我,去买个手机。剩下的是这个学期的学费。”
霍知非直觉地推了回去,见段至谊目露讶异,忙解释道:“这几年的零用钱和压岁钱都没怎么花。这个您先替我留着。”
“好,替你留着。”思忖片刻,段至谊笑着拍拍她的脸颊,“留给你做陪嫁。”
“妈妈……”她羞恼地娇嗔,脸一下子就红了。
听说霍知非开了金口,电子产品发烧友段律齐同学比她本人还起劲。和去年的霍知非相反,今年的段律齐破天荒地以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考入T大。别说让全家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就连杨艺都难以置信,差点要拖着他去查分,在他的严正抗议下才算作罢。
霍知非在段律齐的热心指点下挑了两款备选,同时也为两者价格上的差别开始伤脑筋。普通一些的不到两千块,而功能和外形都略胜一筹的则要近四千。她虽然没有奢侈铺张的习惯,却是发自内心地对稍贵的那一款爱不释手。
段立言看不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为这么点小事纠结了好几日,索性说:“不就是心疼钱么,这样,不管你决定要哪一个,我帮你出一半。”
霍知非欣喜地眨眨眼,“真的吗?你别后悔啊——我想好了,买四千的那个。”
“行。”段立言无所谓地转过身,拉开书桌的抽屉,随手数了二十张钞票给她。
伏在书桌对面的霍知非接过,眼睛一眨不眨,在他的手松开纸币的下一秒,觑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说现在我改主意了呢?”
段立言反应奇快,迅疾按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复又捏住那叠纸币,挑眉看住她,“我也改主意了——看了发票我才付钱。”
霍知非挣不过他的气力,不依道:“你耍赖!”
“也不知道哪只猪在耍赖。”
霍知非属猪,段立言隔三岔五就会送个猪形小摆设给她,迄今为止已攒了一大堆。每每被他这么一损,她楞是半点脾气也没有,只知道牢牢握住手里的钞票,算准了一家老老小小都在楼下坐着,任段立言再专横独断,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
段立言哪会真的同她计较这几个钱,点到即止松了手。
霍知非脸上毫不掩饰小人得志的神色,眼珠一转又将那叠钞票又数了一遍,分作两摊。她指着左面对他笑道:“这一千块算你对我的赞助。”
“剩下的呢?”他似笑非笑,目示她另一边。
她就等着这一问,于是颇为理直气壮地答:“这个我替你存着,留给你明年念研究生。”
段立言惊得险些从椅子上一头栽下来,不知为什么突然跟着笑起来。他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大声,笑得方才还洋洋得意的霍知非笑容直僵在脸上,笑得楼下的段律齐循声快步跑了上来。
得知了原委,段律齐想了半天,指着段立言问霍知非:“你说要用你的钱让他念书?”
霍知非正正脸色,诚恳地说:“对啊。”
段律齐又问段立言:“你打算用她的钱念书?”
止了笑的段立言一脸肃然,默默颌首。
段律齐先摸摸哥哥的额头,“没发烧啊……”才要转而探上霍知非的额头,被段立言一巴掌拍下,“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段律齐揉着手背,转身便朝楼下跑,“奶奶,快来看!段家出了一对神经病——”
大喇叭“蹬蹬蹬”的下楼声渐行渐远,屋里便静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最后仿佛能听到窗外那棵玉兰树拂过窗台的轻微沙声……
霍知非坐在藤椅里,看了几页书,抬头便望见段立言枕在书桌上的后脑勺,突然心里一动,悄悄放下书,起身走到他跟前,还没意识到自己要作什么,伸出的手已被他一把握住。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挣了挣,却没有挣开。段立言既不睁眼,也不松手,教人错觉他仍在睡梦里,只嘴角慢慢扬起一道弧……
她就这样站在橙色的光影里,静静地,怯怯地,不敢进,亦不敢退,一张脸被肆无忌惮的夕阳越染越红……
动早(2)
没过多久,霍知非便笑不出来了。除了最末一年,她在高中里从未为学习太过担心,却在进入大学后伤透了脑筋。
众所周知,大学里的基础课基本都是走走过场,讲课的听课的都毫无压力,唯有这专业课让她受尽了折磨。
虽属同一语系同一语族,但相比单纯的英语,德语的词汇和语法十分严谨规整,这对于行事有些散漫的霍知非而言,无疑是一大挑战。那些名词代词千变万化又难以找到规律的性数格更教她抓狂不已。
想当初填报志愿时,有人向段至谊建议,说她在学习语言上颇有天赋,除了英语,连方言都在短时期内学得有模有样。只要不涉及刁钻古怪的俚语,她所说的本城方言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等等等等……
段至谊欣然纳谏,再三比较后替她选定了专业。即便是之后复读了一年,但她最后提交的志愿表却和前一次没有任何变化。
挫败之余,霍知非首先想到了那个罪魁祸首,正是他最初的提议和之后的导向不露声色地左右了母亲的决定,害得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她去了理学院的实验楼,谁知回回都扑了个空,反倒是几次路过材料学院时,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或匆匆而去。
倾诉无处,发泄无方,她只得将全副精力用在学习上。表面上转移了注意力,可心里的不痛快却还在涨着利息,就譬如舒晓词才说了“段立言”三个字,后面的话生生被她止在半路,“别跟我提这个名字,除非你成心要倒我胃口。”
四方的餐桌,在她对角的许承宙不免诧异,舒晓词却一脸满不在乎,“当时,是谁跟我说,有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听他的准没错……你的信我都留着呢,白纸黑字,你是想赖也赖不了。”
“舒晓词!”被揭了短的霍知非恼羞成怒,“告诉你那些,不是让你现在来给我添堵的。连你都帮着别人,我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唉?这话可不对啊。我是帮理不帮亲。”舒晓词悠悠淡笑,“你好好想想,是有人逼着你高考了,逼你填志愿了,还是有人逼着你上大学了?”
霍知非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瞪着她,发狠似的用勺柄敲敲桌子。
舒晓词视而不见,从许承宙的碗里夹了块牛肉,也不管霍知非是否下得来台,只说:“你这个人样样都好,就是安于现状,又爱耍点小聪明。远的不说,当年为什么加试理科,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姜晚照和段立言——”她故意要倒人胃口,把“段立言”三个字说得清晰无比,“段立言他们以前也是念理科,你好跟在后头混日子。现在好日子到头了,才晓得发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她说得畅意,还同许承宙相视一笑。霍知非越发气恼,才要反驳,眼前光线一黯,定睛看去,已有人放下餐盘,在唯一的空位上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许承宙喊了一声“师兄”。舒晓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招魂幡如此灵验,顷刻之间把人就引到眼前。她对他笑道:“我是抛砖引玉,现在你来了,好好点化点化她那个不开窍的脑子。”
“除了学习,她的脑子好得很。”段立言懒懒抬了抬眼,手里的叉子在餐盘里拨了一气,最后叉起鱼排咬了一口,并不去看那张气鼓鼓的脸。
舒晓词和许承宙忍不住笑出来。霍知非见他们结成统一战线,又不好埋怨自己最好的朋友,只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段立言身上,“是你的金口玉言,说学习上不用多花脑子,可现在呢?德语那么难学,简直就跟火星语差不多,不动脑子可能吗?”
前几年,他教足了她偷懒的解题方法,真要说自己养成了学习上的惰性,他头一个难辞其咎。
不料段立言正色道:“对付那些应试教育的东西自然用不着,但要掌握足够专业的知识并学以致用,又是另当别论。”
舒晓词悄悄向霍知非做了个鬼脸,言下之意是知道厉害了吧。霍知非也像只浸过水的炮仗,彻底哑了声。她一向辩不过段立言,这个时候,她甚至觉得,那些漫天漫地的性数格加在一起都没有他这个人难对付。
她的手才抓到可乐,已被对面的段立言飞快按住。他头也不抬,“今天几号,还喝这种东西!”顺手将可乐往舒晓词面前一搁,继续埋头吃饭。
霍知非脸上一热,讪讪缩了手,想到自己对舒晓词说过的话,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
舒晓词借着扒饭偷笑。似乎只有许承宙没在意他们俩打的机锋,看表后对舒晓词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舒晓词起身,“我们还有课,先走一步。”说完,还不忘拿起可乐朝段立言摇了摇,“谢了啊。”
外人走后,段立言的脸瞬间垮下来。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面前的食物,将叉子勺子一扔,“说吧,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