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只有女王-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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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得痛苦吗?”
“非常安详,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撒了谎。
“那就好……那就好……”
“他会在天堂祝福他的弟弟和妹妹的。”
他不知道玛丽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她的眼睛死水一样,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映不进去。
“玛丽……”
“而你,”忽然,她的声音幽幽响起,“选在这个时候限制我的一切。”
路易烦躁起来:“我说过,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为什么,我才刚刚告诉你孩子离世,你竟然还有心去顾及你的权力?”
“你以为我是笨蛋?”再也忍耐不住,玛丽哽咽起来,“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孩子出事了……”泪水串串跌落,滑下她憔悴的脸。
自孩子出生之后,她每天只被允许见孩子一次,每次的时间都不长。就算以前没生育过,她也知道孩子一般不会离开母亲太久。
只是,见大家竭力作出无事的样子,她便也装作毫不察觉。互相强装微笑,总比一起唉声叹气的好——但她心里早就有了预感。假如不是情况真的不乐观,他们又何须瞒得这么结结实实?
“是,是,你当然不是笨蛋!”路易脸色大变,“我真该想到,又有什么能瞒过你?你既聪明,又有能干的帮手!我做的事,早就被你的好家庭教师看在眼里,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吧?我努力地掩盖消息,就怕影响你的心情和身体,其实这副蠢样你早就看在眼里了吧!”
“你在说些什么?”
“维耶尔神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你的密探头子吗?”
玛丽浑身一颤,压下眉目中的惊疑。
“看起来,我也不必费心隐瞒米莱狄的事。是的,我有情妇了,她叫米莱狄,一个比你容易看懂的女人。她想要财富和地位,是明着来;你明明拥有一切,却非要背着我去偷!”
这下玛丽是真的藏不住情绪了:“情、情妇?你……”
路易停了下来。和众人曾经认为的不同,他很善于察言观色;正是因为太敏感,他才有过那一段羞涩封闭的时期。
玛丽是真的不知道米莱狄的事?或者又是精彩的演技?——她曾那样漂亮地欺瞒了他!
但是,那失去血色的颤抖的嘴唇,那失望而茫然的眼神……
路易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口气憋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发出一声复杂的感叹。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而你也对不起我。可是,你应该明白,国王招纳情人,根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做的事,却实在是太重大了,我,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起身在原地踱起混乱的步伐。
“你知道最疯狂的是什么吗:我想也不想地就决定原谅你了。我想相信你,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解散机密局的时候,老布罗意元帅说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一定也是这么觉得,才出手替我挽回的,对吗?我还听说了机密局偷到英国最先进的纺纱机的事,这都是有利于法兰西的。”
玛丽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时候她应该跳起来,骂他把出轨的事看得这样小,这才像一个愤怒的妻子。
但她没有。
她抬头看着路易。年轻丈夫那徘徊、焦虑、希冀而又迫切的矛盾表情一览无余。
而她,在失望和震惊之外,仿佛还缺了点什么。
“我不会再见米莱狄了。我会把她远远得打发走,送到英国,送到新大陆,你说了算。”路易的双眼溢满真诚,“你也答应我,不再插手这些事,不再见维耶尔神父。我让他离开,给他安排一个教区上任,让布罗意元帅回来重新接掌机密局,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吗?从此以后,我们俩个会彼此忠诚。我会保护你,让你远离这些朝臣——你不知道,他们都是能吃人的!”
他在说些什么?玛丽呆然。她怎么可能放弃?换了郎巴尔、维耶尔、夏尼,换了她身边的那些人,任一个都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原来他从不了解她;或者她给过的机会太少。
她怎么会怪他?原本的政治联姻,在她替换灵魂之后,也没有变成爱情的结合。即便对这个才刚成年的小国王产生过友爱的情感,也改变不了她从他身上谋求的从来都是权力这一事实。
上帝可以责怪路易不忠于婚姻,世人可以对他的出轨指指点点;唯有她,是没有责怪他的半点资格的。
她轻启双唇:“好。”
路易大喜,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我要离开。”
环绕着玛丽的怀抱一僵。
“我不能待在凡尔赛宫了。至少现在不能——这里只有糟糕的回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也好,那么……去米埃特行宫?或者朗布依埃?”
玛丽沉默了一会儿。
“去阿基坦。图立普伯爵夫人曾邀请我去她那儿做客。”
第195章 离别()
“你不必跟我去阿基坦了。”玛丽的声音好像掷在地上的水晶。
夏尼夫人咬着红艳的嘴唇,秀眉紧蹙,低着头。
“有话就直说。”
“……即便您不打算要我,我也会悄悄跟在后面的。从我被沙特尔背叛、而您又收留了我的那时候起,我的生命就属于您了。”
玛丽笑了。
“你猜得不错。这是惩罚。你的错误不在于放任了国王的行动。”
“……而是我从一开始就对您隐瞒?”
玛丽点头。
“但我不会因此舍弃你。”她望着窗外,眉眼有些恹然神色,“毕竟从结果来说,你提醒了我。”
不啻于一盆冷水,泼到她发热的脑袋上。
一年多来,她的行动看似顺风顺水,实则隐患巨大。她的权力建立在路易身上,而不属于自己。这么明显的漏洞,本应该控制起来,她却毫无作为——就像坐在一个不□□上得意洋洋。
“我去阿基坦,绝不是为了逃避。恰恰相反。留在这儿,在路易的眼皮底下已经没有出路了;我希望在那儿打开局面。”
她落在夏尼夫人身上的视线乍然冷峻起来。
“和上次一样,我需要你继续在巴黎为我服务。我希望你像一只蜘蛛,在伦敦铺开大网;无论何处有任何动静,都能通过蛛丝传达到你这里。你能办到吗?”
“我可以。”夏尼右手握拳,抵在心脏位置。
“罗伯斯庇尔的事,你们也做了正确的决定。”
玛丽不确定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同富贵,但他显然可以共患难。这次他们去向罗伯斯庇尔求助,倒是意外地把他绑到了她这艘战船上。
在她离开期间,固守现有的地盘,恐怕还要靠这位智囊。
“那么米莱狄呢?”夏尼眼中可见灼灼杀心。失误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再放任。
“放着她别管。国王会处理的。”
在这一点上,她还相信着路易。
沉吟片刻,她又说:“假如还有别的夫人出现,你可以便宜行事,但不要打打杀杀的。假如她们出问题,首先会被怀疑的人是谁,你是清楚的吧?”
夏尼点头。也就是说,诋毁名声、削减羽翼这一类还是可以做的。
“玛丽……”郎巴尔夫人见到她时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比如我是不是在强打精神,是不是把痛苦藏到心里憋着不发泄出来之类的。”玛丽有些好笑,“但我真的很好。不需要为我担心。”
郎巴尔一脸不信任。
“非要我找别人开始一段新恋情你才放心吗?”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法兰西好闺蜜很认真。
“……对了,”玛丽转移话题,“热内小姐怎么了?这几天她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这回我相信你是真的没问题了。至少你有心情关心别人了。”郎巴尔努努嘴,“是她的婚事。”
“婚事?她不是和小巴托罗繆订婚了吗?”猛然反应过来,玛丽的声音不由得带了冷意,“巴托罗繆要悔婚?因为舒瓦瑟尔?”
在她和舒瓦瑟尔亲密合作的时候,这当然是一桩喜闻乐见的婚事;可现在不同了。公爵已经成功证明了王室第一夫妇之间的感情并非坚不可摧,即便米莱狄栽跟头,也难保不会有下一位。还让自己的心腹与王后身旁的女官结婚,就显得不太划算了。
郎巴尔却摇了头。
“是热内提出退婚的。原因……你去问她吧。”
“——舒瓦瑟尔背叛了您。”热内小姐哭诉,“我是您的侍女,怎么可以跟那个人的左膀右臂结婚?”
“听着,我的好姑娘,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喜欢他,就不要去管这些。”
然而热内还是不断摇头:“我已经想清楚了。就算您不介意,舒瓦瑟尔却未必不介意。”
郎巴尔也叹气。受小巴托罗繆私下委托,她已经劝过热内许多次,得到的也是这么一个回答。舒瓦瑟尔正式拒绝了王后派去他的部门的实习生,双方关系进入冰点。有一个王后党妻子,对小巴托罗繆来说也是一种负担——他的靠山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他呢?
热内对她的未婚夫,正是有情,才会忍痛拒绝。
玛丽却哈哈笑起来。
“假如舒瓦瑟尔因你而冷遇巴托罗繆,我们不就可以把他拉拢过来了吗?”
郎巴尔眼睛一亮:“对呀!”
“何况舒瓦瑟尔不是笨蛋。政客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别看今天还仿佛敌对,明天说不定就联合了。热内小姐,我长期的、首要的敌人,并不是舒瓦瑟尔,当然也不是任何一位朝臣。你就放心地结婚吧。”
在热内惊疑不定、终于喜极而泣的笑容面前,玛丽晃了晃神。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瞧,跟敌人结婚的,这儿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吗。
即便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深仇大恨,立场却叫他们终究无可回避。
王后这次离开的消息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和东方的王室相比,欧洲王室的出行更加频繁,度假、狩猎、休养等活动习以为常。
为了小王子的早夭而暂离伤心地听起来是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后来米莱狄的消息被“无意地”泄露,更多人将这次出行与其联系起来。也有人说,国王的出轨导致王后怀孕期间精神压抑,才影响了小王子的健康。
玛丽的经营没有全都白费。一系列事件积累下来的好声望,使民间给予她更多的同情和偏袒;杜巴利夫人留下的坏印象也让众人反感官方情妇;于是,指责的矛头纷纷对准国王。与此同时,上流社会圈颇不以为然:国王出轨能算什么事?
“真是难以置信,”小布罗意抒发着胸中的郁气,“瞧他们个个都一副笃信天主的样子,私下里却对婚姻的神圣视若无物。一群伪君子。”
他的倾诉对象,“阿妮珂”赞同地轻笑。
青年贵族脸颊微红,又说:“虽然我不喜欢贵族,不过王后确实是他们中比较好的一个。”
“确实如此。”她转头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背后是否有主使人?”
布罗意屏住呼吸。这也是他的朋友罗伯斯庇尔经常警告的;但他总是逃避去想。
“我的主使人是王后。”
“……”
小布罗意发现他并不介意。唯一紧紧抓住他的心脏的,是对方说这些话的意图。他有预感,这不是诀别的话语,就是关系深入的预兆。
“不管起因是什么,只要过程和结果是为了人民、为了公义,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挺直腰背大声宣称,就差对神发誓了。
“阿妮珂”温和的微笑,像梦幻一样,模糊而美丽。
“谢谢你的理解。和你经历的这些冒险……会是我难忘的回忆。”
年轻人大吃一惊,大步迈近想要牵对方的手,却又意识到唐突。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你……要走?”
“是的。”
“跟王后去阿基坦吗?那么很快就会回来了?”
“恐怕是永远不回来了。”
国王以升迁的形式,准备把维耶尔神父打发到美洲。文书已经下达,没有回旋余地。
趁此时机,对这位可怜地被他利用的年轻人,也该有个交代了。
第196章 在海上()
夕阳之下,三根高高耸立的桅杆披上了霞光;翻飞的白帆被染成橘红色。
“这是一艘老福禄特(flte)啦,”络腮胡子的老水手一看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连说话时喷的口水几乎都带着酒臭,“在鹿特丹下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