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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红颜乱完结+番外-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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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肠百转,酸楚汇聚鼻尖,归晚强敛心神,踏入院中,院中等候着一个高瘦的士兵,恭敬地说道:“军师吩咐过,请公子随我来。”再无第二句话,霍然转身,领先而走。
  两人绕到主厢房,此刻已变成了军议处,一路之上,不见半块白幡,士兵也无哀痛之色,归晚疑虑悬眉间,士兵脚步一停,站在厢房门前静静不作声。归晚领意,轻磕门扉。
  “是楼夫人吗?请进。”音调颤巍。
  推开门,暖气萦然,屋内一盆炭火红焰冒星,她绕过火盆,往内室张望,空旷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具上好的棺木,旁边镂银的熏炉淡烟袅袅,檀香浅悠如缕。茫然四顾,赫然发现军师佝偻着身子坐在椅上,铜铃似的睁大着眼,怔怔对着棺木。
  “军师?”脚势定住,归晚离着三步距离唤道。
  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军师缓过神:“楼夫人……你来了。”哀然一声长叹,他站起身,走出静穆的内室。
  当光线照清他的容颜,归晚诧然,半晌才启口:“军师操劳了。”一夜悲秋,他脸上苍凉,憔悴一词不足形容其万一。往日的儒雅自信,踪迹全消。
  “夫人似乎很吃惊?”军师注意到归晚的眼神,自嘲似的道,“你心中疑虑,我昨日不肯派兵相援,如今却摆着兔死狐悲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是不是……”话到一半,他癫狂大笑,泪水不知不觉滑落眼角。
  “军师顾虑甚多,思虑周全,将军深明大意,怎会不知……”
  笑愕然而止,军师回过头,径自摇了摇头:“今时今日,我密不发丧,泉下有知,他岂不怪我?”
  密不发丧?归晚暗暗嘀咕一声,今日清晨时分进入督城,刚一下马,她便体力不支地晕倒,整整沉睡一日,难道这一日之中,军师竟未向外公布林将军的死讯?
  “军师是怕扰乱军心,影响士气吗?”
  闻言身躯轻震,军师慨然轻叹:“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林将军来这里只有三个多月,本地军将不属林系,桀骜难训,将军在时尚好,如果此刻公布死讯,只怕督城现时就要乱起来。”
  归晚颔首,眉间舒展:“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也实属无奈。”
  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军师反复念了几遍,好似拨云见月,心中豁然轻松不少,想起刚才那些知情士兵怨怼的眼光,他无奈苦笑,眼前女子竟然比他们更懂得审时度势,拿过桌上一封信,放到归晚面前:“夫人可以看一下。”
  把重要军文给她?想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归晚打开信函,是弩军宣战信,信中所写,给督城三日考虑的时间,不降者,杀!
  愕然望向军师,却发现他悲伤难抑地看着内室棺木,归晚将信折起放在桌上,问:“军师打算如何?”
  “以三万不足的兵力对弩军倾巢而出的十几万铁骑,夫人认为胜算如何?”
  归晚无语可答,那炭火盆中忽然火星闪掠,毕剥一声,震人心神。
  军师颓然坐到椅中,问道:“夫人来督城有一个多月了吧。楼相难道不挂念吗?”
  眉梢轻挑,归晚惊疑他此刻怎会提起这不相干的事,转而细想,恍然大悟,答道:“还有一月时间。”
  军师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一个月稍嫌长了些,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得不为之了。”督城后依万督山脉,地处偏僻,此刻被围,消息滴水不漏地被封锁,他虽感到事有蹊跷,却也无法深究,想起归晚此刻就在城中,楼相就决不会不问不闻,援军一事尚有回旋余地,但是如今听到以一月为限……督城处境可谓危险万分。
  “夫人,你可知道守城之要诀?”军师恢复冷静,款款谈起,“守城首重上下一心,视死如归。次要组织得当,人尽其用,三要粮食无缺,后源充足,四需防御完备,密无缝隙。”
  归晚头一次听讲军事原理,颇为受教,沉吟倾听。军师继续分析:“督城世代为商交之地,城墙牢固,底根有二十余米,防御上尚算完备,这里商运发达,物资上也算充足,但是此刻军中再无头领,军民散如沙,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听军师所言,已有解决办法?”归晚戒备地看着军师,和他说话,少一份心思都不行。
  军师霍然起身,走到归晚面前,双手抱拳,一鞠到底:“这件事,还请夫人帮忙。”
  *
  寒风轻啸,雪子扣门飒飒作响。
  督城的几位守军将领清晨之际就匆匆赶到临时作为军议处的大院。他们的军靴染上花白,踏在雪上发出摩擦声,铿锵而沉重。在大院中见了面,平时的寒暄今日全抛却了,互相点了头,也算作了招呼。
  “韩副都统,林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容貌古朴,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督城守尉悄悄拉住韩则鸣,压低了声音问。
  “不清楚,听说将军负了伤,现在城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有一天的功夫了,林将军还没出面,怕是这伤还不轻。”督城守尉赞同地点点头,脸色更沉。
  几个人默不吭声地走进院中,才刚踏足内院,风声中带着悠扬的清吟飘忽而来,几个人都是脚下一缓,仔细倾听,竟似有人在厢房中清唱戏曲。赵欣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老子们为国操劳,一夜未眠,这里倒有人请了戏子来唱。”他皮肤黝黑,生的本就栗悍威猛,此刻隐有怒态,更是燕颔虎须,威风凛凛。
  其他将领们也都皱眉不满,加快脚步走向厢房。
  风中的清唱声越来越清晰。“万万千千恨,前前后后山。傍人道我轿儿宽,不道被他遮得、望伊难……”幽咽婉转,如黄鹂盘旋,若断若续,拉扯着人的心绪一起一伏。将领们不知不觉间就缓下走势,不愿承认,被这余音哀怨唤去了三分魂魄。他们都是志守四方的男儿,平日里只知刀枪,哪里听过这样轻柔婉丽的曲调。听着听着,就好象走进了烟雨朦胧的江南,似乎看见了凭栏而望的女子幽思难言的愁容,揪人心肺的忧,渗进骨髓的怨,点滴落春池,涟漪圈圈,把人兜了进去。
  似曲非曲,似戏非戏的声音在一个长音之间截然而断,众将领犹如品了一口好酒,还未尽味,就洒了一地,那余韵犹在的感觉挠地心痒。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惊异万分之时。吟唱又起,平地一声迸裂,银瓶乍破,刚才还幽怨婉转的韵调瞬时变成了蛟龙出海,气吞万里。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透天香气袭长安,满地尽带黄金甲!”
  剑影忽现,拔地而起,狂风乱舞,扶摇直上,气冲九宵。
  “好!”一声巨喝出自赵欣之口,他本是粗人,半点不通文墨,唱词中的词,他倒是半分不懂,只是这词中如大鹏展翅的傲气,剑藏庐轩的深隐,勾起了他作为军人的豪气,又听到厢房内唱到“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只觉得胸中一口气要跟着这吟唱声一起抒发出来一般,半世的壮志凌云都在这戏中展尽了,露尽了……
  门扉突然就打开了,在众将茫然回神之时,看着厢房中走出一个翩然明净的“公子”,修美的玉项,略现苍白的面容,黑眸如夜,行动间,宽袖开合遮掩,异魅流盼,风采过人,踏出一步,眼光在众将间转了一圈,淡淡道了句:“各位随我来。”不急不缓,朝旁边一间空房行去。
  众将竟一致地跟随其后,几位统领级的军官都有些惊疑,他们平日也都是叱咤疆场的人物,今日才方知,有些人是天生高贵,让人莫名地折服。
  等众将走进房中,分布坐好,归晚毫不客气地走到上位,淡定自如地坐下。诸如赵欣,韩则鸣之类的将领面现不满,却也没有冒然吱声。
  就在房中流转着惊异,好奇,犹豫等等情绪时,归晚“啪——”地一声,将两块令牌扔到房中间的空地上。众将低头,一金一白,一楼一林。
  “我是楼相之妻,林将军伤重,不宜起身,今后由他在营中运筹,我在帐前施令。”不等众将发问,归晚先声夺人地开口,气定神闲,颇有统帅之风。她与军师商量了一夜,决定隐瞒住林将军的死讯,而军师因为官位低,林将军一死,便失去了说话的资格,因此由她代为指挥,幕后由军师定谋,而她,则负责稳住众位将领。
  故而今日施尽浑身解数,先柔后刚,采取摄人心魂的心理战术,务必要收服上下军心,共同抗敌,只要挨到一月满,相信京城必能有人来救,这希望虽然渺茫,也必要尽力一拼。
  “什么?”先跳起来的是督城守尉,他一脸的匪夷所思,“你一个女流之辈,代林将军发令,说什么笑话,你以为这是穿针引线这么容易吗?”
  众人齐声哄笑,督城守尉站直了身子,站在房中,盛气凌人。
  冷冷地看着他,归晚不怒不笑,直看地督城守尉遍体发毛,寒气袭身,才悠悠开口:“江守尉,我的代令一职是由林将军决定的,不是由你,这里谁做主?难道你不懂上下尊卑的吗?”
  众皆寒蝉,无人敢言,只因那月射寒江般的冷和利像箭刺来,眼前人明明是眉如墨画,清淡自怡,眉梢挑起,竟带了张扬的凛利,压住了一室的彪悍。
  “楼夫人既然说是林将军的命令,那就请林将军出来说句话吧。”韩则鸣徐徐开口,一针见血地提出了疑惑。
  果然如军师所料,韩则鸣是最难缠的,幸而这问题也在预料之中,归晚转过脸,悠然问:“韩副统领,难道你认为我会假传军令,来这里戏弄大家?”
  这样的反问极为尖锐,以她的超卓身份,即使有人心存疑窦,也不敢唐突开口。
  “既然大家都明白了现在的形势,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就在众将糊涂之时,归晚趁热打铁,手指曲如勾,扣着桌面,门外的士兵早已准备妥当,听到指令,推门而入,一副军事地形图很快摊现在众人眼前。
  众将也都是懂得轻重的人,抛下为难归晚的念头,纷纷把目光定在地图之上,想起现下城外弩军十几万的铁骑,脸色一个比一个更沉重。
  归晚从主位上慢踱到屋中央,立于图前,静观了一会,发现无人说话,清冷冷地道:“如果大家不反对,我现在就把林将军的计划说出来。”轻捋衣袖,一派潇洒,发现众将都默然首肯,她绽开一个极淡的笑,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述。
  这本是军师的筹谋,她听了一个晚上,也练习了近一个时辰,才有了现在这样驾轻就熟的感觉。军师的计划中把首城分为四大重要部分,粮源不成问题,而城墙的根基结实,只要稍加修补,也不是最大的症结,此次弩军的“攻其不备”的确是收效良好,但是同样,因为要“突袭”,没有带重型功城装备,这一点,被军师牢牢抓住。督城死守不出,以己长来抵彼短,确是高明至极。而其中小的细节,如分配物资人员等,军师的安排也算是人尽其用,分工合理。整个计划都可以算是面面俱到,缜密无隙。
  众将聚精会神地听着,归晚的声音清润淡泊,吐字之间带着京城独有的柔和感,兼且她口齿伶俐,条理分明,丝毫不含糊,听着悦耳动人,竟无人打断她的阐述。直到说完整个计划,众将都有一种恍然之感,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眼前突然出现了希望一般。
  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几位将领时不时点点头,正在交头接耳间,韩则鸣深皱着眉,没有放松,朗声开口问:“林将军的计划的确周到,但是弩军这次的到来,显然是蓄谋已久,军心士气都处于鼎盛时期,两日后的攻城必是石破天惊,两军实力如此悬殊,如果给他们一击得中,那这些计划不就全白费了?”
  掷地有声的问话,又一次犀利地指出关键。众将听之有理,齐把目光射向归晚,等待答复。
  归晚维持着一个似乎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心里叫苦不迭,昨日她也曾提及同样问题,军师的计划针对一个月的防御攻势,但如果在弩军士气大振的攻击下,头一波攻击没抵挡住,后果该是如何惨痛。军师想了想,无奈地道“那就要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她怎么把这四个字抛给众人。
  “诸位将军有何好的御敌之法?”从容地把问题仍回,归晚绕回主位,斜睇着众将的反应。
  才有点起色的气氛骤然又降到原点,寂静之中,依稀可以听见雪子随风扣门,淅沥淅沥地沁人心田。
  韩则鸣不再言语,将领中最为豪迈不羁的赵欣用力地搓着双手,不知是寒冷,还是无措。把所有神色不一的表情映入瞳中,归晚轻抿唇,在无边的静谧中整理思绪。
  督城的兵力只有两万余,而弩军却多达十几万,实力悬殊的差距,令众位沙场百战的将领三缄其口,如果今日督城的首军有十万,众将想必能想出许多实际的对敌之法,而如今,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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