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谏凉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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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大约也就几百户人家,商铺都集中在一条街上,藿栀找到了这镇上唯一的一家农业银行,比划着母亲的模样问附近有没有住着这样一个老太太。
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想了半天,说有,好像住在镇子后面,她基本是每周都会来取一次钱,每次取不多,冷着个脸,除了说一下提的钱数,基本不和人说话。
藿栀道了谢出来,心里就更是纳闷了,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跟街坊撒谎说是去了外地,事实却是跑到这里隐居了。
藿栀沿着街道往镇子后面走,一路上很是留神坐在街上聊天的老人,希望其中一个会是母亲,镇后的街巷都走遍了,藿栀也没看见一个像母亲的老人,就去问了一个在街边择菜的中年妇女,比划了半天母亲的样子,问大约半年前,有没有这样一位老人从外地搬过来。
中年妇女说镇子的西北角上那家就是,门口有棵老槐树,母亲平时几乎不出门,也从不和人说话,天气好的日子里,大家常看见她挎着一篮子衣服去镇后的水库洗,从她洗的衣服上看,不是她一个人住,因为那衣服里,还有年轻女人穿的衣服,但是,谁都没见过那个年轻女人,进进出出的全是母亲一个人忙活。
藿栀就惊了一下子,想所谓的年轻女人,很可能是秦樱素,她为什么要和母亲跑到这里来隐居藏着呢?
藿栀按照老人的指点,去了镇子西北角,果然,看见了一户门口有棵老槐树的人家,门是从里面关着的,藿栀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就看见了母亲,她正在一棵巨大的香椿树下抽烟,旁边还有一张竹躺椅,椅子里躺了一人,脸上盖着一顶大大的草帽,只是,她还认识那人身上的一件真丝上衣,是秦樱素的。
藿栀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她迟疑了半天,敲了敲门。母亲扔了烟头,警觉地抬头:谁啊?
藿栀怕说了自己是谁,母亲就不给开门了,就沉默着继续拍门。母亲边说等会儿边手忙脚乱地扶起躺椅上的人往屋里去,等躺椅上的人站起来,藿栀的心,猛地一沉,躺椅里的女人哪里还是优雅妖娆的秦樱素啊?她似乎是盲了,尽管母亲扶着她,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脸上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褐色瘢痕。
藿栀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泪如雨下,等母亲过来开门的时候,她已依在墙上,腿都软了。
母亲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藿栀顾不上说话,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我姐姐她怎么了?
母亲没说话,关上院门,跟进来。
穿过堂屋的东间里,进门就是扑面一张大火炕,秦樱素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球灰白灰白的,脸上是一个个褐色的坑,好像是被人拿刀子挖过了又补不回去了一样。藿栀站在炕下,看着她,看得心如万箭齐攒,藿栀哽咽着叫了声姐姐,秦樱素平静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也问:没吓着你吧?
藿栀扑上去,抓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上帝惩罚了我,别难过,我认了,认了罚。
母亲看着藿栀的表情很复杂,给她倒了杯水,三个人各怀唏嘘地坐在炕上,秦樱素摸索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泪水在她脸上跌宕起伏地流着:藿栀,我被骗了,我以为我遇到了真的爱情,却没想到,我遭遇了一场漫长的骗局。
秦樱素脸上过度的毁容已经让藿栀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只能看见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幸亏秦樱素盲了,看不见藿栀躲闪着不忍多看的眼神,否则,她肯定会被这眼神伤一次再伤一次。
不过半年而已,秦樱素不仅身体变了样走了形,连声音,都苍老了,她说话的时候,藿栀总觉得她的声带像一片干枯了的苔藓,张扬着干涩的刺,把她声音里的水分都给挤走了。
秦樱素用干枯苔藓一样的声音给藿栀讲了很多的陈年往事。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0节(2)
譬如,知道她喜欢珠宝的江泊儿是怎样蛊惑着她去了鲁生生珠宝店,又是怎样认识了黄嘉文。黄嘉文是个读书很多、情商很高的男人,懂得女人的心,更会制造浪漫气氛,渐渐的,两人就好了。然后,藿栀就知道了东海路的房子黄嘉文早就买了,专门用来和秦樱素约会的,可后来,黄嘉文的老婆好像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去那套房子堵过他们两次,吓得他们藏在屋里半天不敢出声也更不敢出门,她想过也动员过黄嘉文离婚,可黄嘉文很是为难,说老婆身体不好,又没工作,他要跟她离婚的话,她非自杀不可而且也真自杀过,幸亏发现的及时。一提起离婚,黄嘉文就像个犯了罪的人一样低头不语,他既不想失去秦樱素又不想因为离婚把老婆逼死,秦樱素也不忍继续为难他。为了避开他老婆捉奸,他们只好到外地约会,大多是近郊的城市,黄嘉文对老婆撒谎说是去看货或是进货,她呢,为了能顺利从家里脱身,就让藿栀代她到母亲家小住,自己借机出去和黄嘉文约会。
秦樱素说到这里的时候,母亲插了句话:你第一次到家里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樱素,樱素是我的孩子,我认识她身上的味道熟悉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你身上的气味很陌生,你再模仿也模仿不出那个在做妈的心里已经滚瓜烂熟的孩子。
听到这里,藿栀就觉得难受,低低地:我也是您的孩子,只不过是那个您不希罕了的孩子。
母亲突然地就有点忿忿:藿栀你怨我是不是?你没结婚,你没试试一个寡妇拉扯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厉害,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樱素大约感觉出了藿栀心理上的抵触和幽怨,低低地喝住了母亲:妈,行了!你再苦也没一个被妈妈抛弃了的孩子心里苦。
母亲努了努嘴,不再吭声,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
秦樱素继续她的故事,在第一次藿栀代她回母亲家小住后,母亲一次次地追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樱素深知瞒不住,就坦白了事实,央求母亲装做不知情,原因么,很简单,她不爱江村,当初嫁给他,纯是赌气,加上婚后江泊儿阴阳怪气的捉弄她,江村却总是护着江泊儿,这让她更是愤恨,想过跟他离婚,可母亲不同意,母亲大半辈子守寡,对感情的事,已经淡漠了,只觉得江村人品不错,家境也富裕,跟他离婚以后,未必比现在好,所以,一直压着不许她离婚,为这,秦樱素和她没少吵架。当母亲知道了秦樱素和黄嘉文的事,虽然很是为她担心,却也没太多阻拦,怕是竭力阻拦了,依着秦樱素的脾气,搞不好就会真的一气之下,和江村离了婚,这样的结局,不是母亲想看到的。
所以,到了后来,每当藿栀冒充秦樱素到家里小住的时候,母亲便不动声色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后来,在凤凰酒店,一则没来得及删掉的短信出卖了黄嘉文,秦樱素才无比崩溃地知道,黄嘉文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他和江泊儿策划的一阴谋,为了得到父亲的家产,江泊儿一直在竭力阻止秦樱素怀孕,至于黄嘉文参与这场演出,是有报酬的,那就是等江泊儿拿到遗产后,会分给他20%。
黄嘉文不过是鲁生生众多连锁店的店长之一罢了,说白了,也就是一高级打工仔,年收入不过二十几万而已,分到江家20%的财产,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当秦樱素识破了这场漫长的浪漫不过是贪婪张开的巨口时,彻底崩溃了,深夜奔出了酒店,却又在青州郊外被黄嘉文追上,秦樱素悲愤之下,说回了青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报案,黄嘉文拼命哀求拼命阻拦,两人撕打起来,最后,黄嘉文卡住了她的脖子,她在心碎的绝望中昏了过去。
当秦樱素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她以为是黑夜,可听着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她试着喊了几声救命,就听见有人说她醒了她醒了,她才知道已躺在了当地医院。
周围一片漆黑,并不是黑夜,而是她的眼睛彻底盲了,甚至,她的头发眉毛也脱光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脸上的肌肉坏死了不少,她想到了死,拿头撞墙,护士只好把她绑在了床上。
她不肯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姓名也不告诉他们家在哪里,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来将她领走,可是,她不吃饭,医院给她打着点滴维持生命。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身上的伤疤渐渐结了痂。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也像身体上的伤疤一样,渐渐地结了痂变得坚硬。
她开始询问护士,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护士说是一对果农夫妇把她送到医院来的。
这对老农一早去了果园,打算配制波尔多液喷在冬天的果树上防虫,当他提着一桶水往波尔多池子里倒水时,吃惊地发现了蜷缩在波尔多池子里的她,她当时的样子太惨了。
因为果农头一天就把配制波尔多液的生石灰和硫酸铜扔进了池子里,打算第二天兑上水直接喷就成了,谁知,夜里下了点雨,上山的路上,果农还美滋滋地感谢老天有眼地下了场雨,这样,配制波尔多液时,他就可以少从水库担几趟水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0节(3)
生石灰和硫酸铜遇到了雨水,起了剧烈的化学反应,散发的热量足够煮熟鸡蛋,而秦樱素脸朝下地趴在上面,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秦樱素只是默默地听着,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肯定是黄嘉文误把昏过去的她当成是死了,慌乱中把她拖进了路边的果园,并扔进了果农的农药池里,而农药池里的生石灰和一场雨,葬送了她的后半生。
她渐渐平静下来,求生的欲望又占了上风,却不敢给江村打电话,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当她知道藿栀已被江村当成她接回去之后,就更不能给江村打电话了,不然,她明明在母亲家小住,怎么会在青州郊区被人下了毒手?她没法跟江村解释也更不能如实坦白,她知道江村,之所以和她别别扭扭地过了几年还没离婚,不过就是因为她漂亮,现如今,她不仅背叛了他,还因为背叛把容貌弄毁了,虽然她盲了,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她可以抚摸,摸着脸上一个又一个因为肌肉缺损而凹下去的大坑,她就会想到恐怖电影《阿姆斯特丹的水鬼》中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水鬼。
她不想回去向江村如实坦白真诚忏悔,再换回一顿冰冷的奚落。然后落得被无情抛弃,还要被旁人幸灾乐祸地嘲笑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一个滥情女人的咎由自取。
如其这样,她宁肯选择高傲地沉默。
因为害怕江村或藿栀回母亲家时发现端倪,母亲便和她商量,离开青岛,让藿栀将错就错地和江村一起生活,如果藿栀爱他呢,就会一直隐瞒下去,如果藿栀不爱他,她会说出真相,离开江村,这些,都不是她们所能左右的了。
秦樱素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像一个世事看遍的人,在人生的尘埃落定之后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藿栀听得泪水长流,拉着秦樱素的手,低声嘤嘤地说:你回去吧,江村不会那么绝情的。
母亲一听就急了,冲藿栀道:你说什么蠢话呢?看你姐这样,她回得去吗?就算是回去,不被江村一脚踢出来才怪呢。
藿栀懒得跟母亲多说什么,就跟秦樱素道:我把咱俩互换的事告诉他了。
母亲错愕了一下,开始责怪藿栀,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和她们商量商量就自己做了主张?藿栀见母亲又急又恼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就不再说话,抱着水杯转来转去地发呆。
母亲好像有点焦灼,不停地叹气:你这么一说不打紧,那江村得多恨你姐?他一恨起她来,再把生活费一断,我和你姐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藿栀就觉得更不是滋味了,可,看着秦樱素的样子,就把难听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就把秦樱素失踪后发生的事都说了,说到江泊儿植物神经紊乱时,秦樱素嘴角往下一撇,从喉咙里挤出俩字:报应。
当听到黄嘉文死了,她微微一震,嘴唇开始微微地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飞快地往下流,虽然自从凤凰酒店事件发生后,在秦樱素心里,黄嘉文这三个字就已变成了一把有毒的刀子,不停地戳着她的心,可是,当她听说黄嘉文死了,心还是疼的还是颤的,无论他曾怎样对待过她,毕竟他还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能继续隐瞒我的身份了。藿栀幽幽地,她心里一阵阵发毛,唯恐秦樱素问她有没有和江村上过床。
秦樱素默默地用手背抹着泪,什么都没问。
母亲笨拙地拽着干瘦的屁股爬到炕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帮秦樱素擦泪。看到母亲温暖细腻地对待着秦樱素,藿栀心里一阵发酸,想起了一句古语,只是把孩子生下来是没用的,感情亲情不是血缘里带来的,而是在漫长的抚养过程中一点点培植起来的,所以,母亲在面对藿栀这个没有亲手抚养过的女儿,她显得是那么冷漠那么地无动于衷。
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