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人生的枷锁)-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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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好用。在信写结束的时候,他还稍稍训诫了菲利普几句,说他过去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菲利普,可菲利普只是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他不能不坦率地说,他对菲利普目下的处境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早就认为菲利普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入不敷出,最后落得这种结局本是在意料之中的。在读信的当儿,菲利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曾料到他大伯竟会拒绝他的请求,顿时火冒三丈。但是,他又满腹惆怅。要是他大伯不肯资助他,他就不能继续呆在医院。突然,一阵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他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提笔又给那位布莱克斯泰勃教区牧师写了封信,把他的困境描述得十分窘迫。可是,也许菲利普没有把话说清楚,他大伯并未意识到菲利普究竞困难到何种地步。他在回信中说他不能改变初衷,还说菲利普年已二十有五,也该自己挣饭吃了。他死后,菲利普虽可获得些许财产,但是,即使到那时,他也不愿给菲利普留下一个便士的现钱。菲利普感觉得出,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一个多年来反对过他的所作所为而事实又证明反对正确了的人的得意心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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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萨默赛特·毛姆/著
张柏然 张增健 倪俊/译
第九十九章
菲利普开始典当衣服。为了紧缩开支,除了早饭,他每天就吃一餐,仅用些面包、奶油和可可。这一餐是在下午四时,这样可以熬到第二天早晨。到了晚上九时,饥肠辘辘,无力支撑,只得上床睡觉。他曾考虑去向劳森告贷,但因害怕吃闭门羹而畏葸不前,最后熬不过,还是去向他借了五英镑。劳森非常乐意借钱给菲利普,不过在借钱的当儿,却说:
〃你会在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里还给我的,是不?我还得用这个钱去付给我做画框的人的工钱,再说我眼下手头也紧得很哪。〃
菲利普深知自己到时根本还不出这笔钱来,但想到劳森不知对自己会有什么看法时,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三两天以后,又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退还给劳森。劳森正要外出吃中饭,见了菲利普便邀请他一道进餐。菲利普根本吃不起什么东西,当然很乐意跟他一道去吃顿像样的饭菜。星期天,他肯定可以在阿特尔涅家吃上一顿美餐。他对是否把自己的事儿告诉阿特尔涅一家有点犹豫不决,因为他们一直认为他颇为殷实,生怕他们一旦知道了他身上不名一文以后会不怎么看重他。
虽说他日子一向过得并不富裕,可他从来不曾想到会落到饿肚子的地步。这种事情是从来不会在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们中间发生的。他感到羞愧难言,就像是患有一种不光彩的疾病似的。他的经验已不足以对付目下所处的困境。他除了继续在医院于下去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对此,他感到不胜惊愕。他有个模糊的希望:事情总会好转的,他不怎么相信眼下发生的事儿会是真的。想当初刚开始上学那会儿,他常常想他的学校生活不过是场梦,一觉醒来就会发觉自己回到了家里的。但是不久,他想到一个星期左右之后他将囊空如洗,一文不名,得赶紧想法子赚些钱。要是早已取得了医生资格,即使拖了只跛足,他还是可以到好望角去,因为当时对医护人员的需求量极大。要不是身有残疾,他兴许早被征入经常被派出国外的义勇骑兵队了。菲利普找到了医学院的秘书,询问是否可以让他辅导智力差的学生,但是那位秘书却说他根本无望做这种事儿。菲利普阅读医学界报纸上的广告栏,发现有个人在富勒姆路上开了爿药房,便去向这个人申请当一名无医生资格的助手。菲利普上门去找那个人洽谈时,发觉那位医生朝他的跛足瞥了一眼。当听到菲利普说自己还是个四年级生,那医生便立即表示他的经验还不够。菲利普心里明白这只是个托辞而已,那个人是不愿录用一位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灵活的助手的。随后,菲利普把注意力转向其他赚钱的方式。他既懂法文又懂德文,凭这一点,也许能找到个文书的职位。虽然羞于按广告要求预先寄一份个人申请书,但他还是向那些要求出示证件的公司提出了申请。不过他毫无资历可言,也没有人给他推荐。他意识到无论是他的法文还是他的德文,都不足以应付生意经,因为他对商业用语一窍不通,再说他既不会速记也不会打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考虑给那位作为他父亲遗嘱执行人的律师写封信,但是又终究不敢写,因为他违背了这位律师的明白无误的劝告,把抵押着他的全部财产的契据卖了个精光。菲利普从大伯那儿得知,尼克逊先生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尼克逊先生从会计室里得知,菲利普这一年里是既毫无作为又吊儿郎当。
〃我宁肯饿死,〃菲利普喃喃地自言自语。
有那么一两次,他起了自杀的念头。从医院药房里很容易就可以搞到些毒药,想到这里,他不无欣慰地认为,即使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他手边就有毫无痛苦地结果自己生命的办法。但是,这件事他压根儿没认真考虑过。当米尔德丽德遗弃他随格里菲思出走时,他悲恸欲绝,真想以一死来了却精神上的痛苦。可眼下他并不像那次一样想寻死觅活的。菲利普记起了急救室那位女护士对他说的一番话。她说,人们更经常的是为无钱而不是为失恋而自杀的。他认为自己倒是个例外。在这当儿,他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菲利普多么希望能对人诉说自己满腹的忧虑,但他又不能让自己把这些忧虑和盘托出。他感到难为情。他继续外出寻找工作。他已经三个星期未付房租了,对房东太太解释说他到月底才能得到笔钱。房东太太听后没有做声,只是噘起了嘴巴,脸上冷若冰霜。到了月底,房东太太跑来询问菲利普,说让他先付些房租这种做法是否适宜。房东太太的话使他感到一阵恶心。他说手头无钱,付不出房租,但他告诉房东太太,说他将写信给他大伯,下星期六他肯定能够结清积欠的赁金。
〃嗯,我希望你能结清欠帐,凯里先生,因为我自己也得交房租呀,我可无法老是让帐拖欠下去。〃她说话时虽说语气平和,但话中夹带着一种使人发憷的斩钉截铁的味儿。她顿了顿后又说:〃下星期六你再不付房租,我可要去向医院秘书告状了。〃
〃喔,会付的,你就放心吧。〃
房东太太瞧了他一会儿,随即朝空荡荡的房间扫视了一眼。等她再次启口时,仍然口气平平,语调平缓,仿佛是在说一件最平淡无奇的事儿似的。
〃我楼下有块热乎乎、香喷喷的大块肉,如果你愿意到楼下厨房去的话,我欢迎你来分享这顿午饭。〃
菲利普顿时感到自己浑身燥热,羞得无地自容,差一点没哭出声来。
〃太谢谢您了,希金斯太太,不过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那好,先生。〃
房东太太一走,菲利普猛地扑倒在床上,使劲握紧双拳,竭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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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萨默赛特·毛姆/著
张柏然 张增健 倪俊/译
第一百章
星期六。菲利普曾答应房东太太在这一天缴纳房租。一个星期来,他天天引颈期待着什么新情况出现,结果什么工作也没找着。他可从未沦入这般绝望的境地,因而不觉茫然,束手无策。他内心里总认为这一切是个荒谬绝伦的玩笑。他身边只有几枚铜币,凡是用不着穿的衣服都典卖光了。他的住处还有几本书和一些零星什物,兴许还可以卖一两个先令。可是,房东太太却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生怕自己从住处拿东西出来时遭到房东太太的阻截。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房东太太,说他缴不起房租,可他又役有这么个勇气。眼下是六月中旬,夜晚倒还温暖宜人。于是,菲利普决定在外过夜。他沿着切尔西长堤缓步而行,那河面一平如镜,无声无息。最后,他走累了,便坐在一张长条椅上打个盹儿。他蓦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梦见一位警察把他推醒,催逼着他继续往前走。但是,他张开眼皮一看,发觉身边并无旁人。不知怎么的,他又抬步朝前走去,最后来到奇齐克,在那儿又睡了一觉。长条椅硬撅撅的,睡得很不舒服,不多时他便醒了。这一夜似乎特别的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凄苦之情爬上了他的心头,不知究竟怎么办才好。他为自己竟在长堤上过夜而感到害臊,觉得这件事似乎特别丢脸。坐在暗地里,他直觉得双颊阵阵发烫。此刻,他回想起那些从前亦有过此番经历的人们对他讲的话来,而那些人中间,有的还是当牧师、军官的,还有曾经念过大学的哩。他暗自纳闷,自己是否也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去加入那列排在慈善机关前面的队伍中去,等着施舍一碗汤喝。与其如此,倒不如以自杀了此残生,他可不能像那样子苟且偷生。劳森要是得知他落到这般田地,肯定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为了顾全面子而不去恳求帮助,这种做法是荒唐的。他真弄不懂自己怎么会堕入这般凄惨的境地的。他一向审时度势,总是尽力去做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事情,可眼下一切都乱了套。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并不认为他比其他任何人来得更为自私,可如今他却陷入了这种困厄的境地,事情似乎太不公平了。
但是,尽坐着空想又顶什么事呢。他继续朝前走着。此时,晨光熹微,万籁俱寂,那条河显得优美极了,四周似乎弥漫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这天定是个好天,黎明时的颖穹,白苍苍的,无一丝云彩。菲利普感到心力交瘁,饥饿在啮蚀着五脏六腑,但又不能定下心来坐着歇息,因为他一直在担心会受到警察的盘洁。他可受不了那种耻辱。他发觉自己身上很脏,很希望能洗上一把澡。最后,他来到汉普顿宫,感到要不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准会哇地哭出声来。于是,他选了家下等馆子走了进去。馆子热气腾腾,使得他有点儿恶心。他本打算吃些富有营养的食物,以维持以后几天的日子,但一看见食物,却又不住地反胃。他只喝了杯茶,吃了些涂黄油的面包。此刻,他记起了这天是星期天,他满可以上阿特尔涅家去,他们家可能会吃烤牛肉和富有约克郡地方风味的布丁。但是他疲惫个堪,无力面对那幸福的、喧嚷的家庭。他愁眉不展,心情讲透了,只想自个儿呆在一个地方。于是,他决定走进汉普顿宫内花园里去,静静地躺一会儿。他浑身骨头疼痛不已。或许,他可以找到个水泵房,这样就可以洗洗脸和手,还可以喝它几口,因为此刻他渴得嗓子眼里直冒烟。眼下肚子泡了,他又饶有情趣地想起了鲜花、草坪和婷婷如盖的大树来了,觉得在那样的环境下,可以更好地为今后作出谋划。他嘴里叼着烟斗,仰面躺在绿荫下的草坪上。为了节省起见,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每天只准自己抽两袋烟。看着烟斗里还能装满烟丝,一股感激之情从心底涌泛上来。别人身无分文时是怎么样打发日子的,他可不知道。不一会儿,他酣然入梦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他想,呆不了多久,就得动身去伦敦,争取次日凌晨赶到那儿,去应对那些有所作为的招聘广告。菲利普想起了牧师大伯,他曾许诺死后把他的些许财产留给自己的。这笔遗产的数目究竟有多大,菲利普毫无所知:至多不过几百英镑罢了。他不知道能否去提他即将继承的这笔钱财。唉,不经那老东西的同意,这笔钱是提不出来的,而他大伯眼睛不闭是永远不会撒手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到他死!〃
菲利普盘算起他大伯的年龄来。那位布莱克斯泰勃教区牧师早过了古稀之年,还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可许多老人都身患同样的疾病,却一个个抱住尘世不放,死期还遥遥无期呢。不过在这期间,总会有什么新情况出现的。菲利普总觉得他的境况有些反常,人们处在他特殊的位子上是决计不会挨饿的。正因为他不愿相信他目下的境况是真的,所以他并不失望。他打定主意,去向劳森先借上半个英镑。菲利普一整天呆在汉普顿宫内花园里,肚子饿了就抽上几口烟,不到动身去伦敦的时候,他不去吃东西,因为那段路还不短哩,他得为走完这段路程而养精蓄锐。天气转凉以后,他才动身朝伦敦走去,走累了,就在路边的长条椅上躺上一会儿。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打扰他。到了维多利亚大街,他梳洗整容了一番,喝了杯茶,吃了点涂黄油的面包。吃东西的当儿,他浏览着晨报上的广告栏,目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