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人生的枷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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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罗斯身上。罗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班长的职责;他这个人一心想成为学校里有影响的模范学生。那天晚上,正轮到他朗读经文,他念得很生动。菲利普想到自己将与他永远分道扬镳,脸上绽出一缕笑纹。再过六个月,管他罗斯身材怎么高大,四肢怎么健全,都于他毫无关系了;罗斯当班长也罢,当耶稣十一个门徒的头头也罢,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菲利普凝神注视那些身穿教士服的老夫子。戈登已经作古,两年前中风死的。其余的全都齐集一堂。菲利普现在明白他们是多么可怜的一群,也许特纳算得上个例外。他身上多少还有点人的气味。他想到自己竞一直受着这些人的管束,不觉感到痛心。再过六个月,也不用再买他们的帐了。他们的褒奖对他再没有什么意义,至于他们的训斥,尽可耸耸肩膀一笑了之。
菲利普已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尽管他仍为自己的扭。怩羞怯感到苦恼,然而就精神状态来说,倒往往是热烈而高昂的。他拐着条腿,带着淡漠的神情,沉默而拘谨地踽踽决独行,但他内心却洋溢着欢乐,在大声欢呼。在他自己看来,似乎觉得步履也轻松了。脑子里万念丛生,遐想联翩,简直难以捕捉。然而它们来而复往,给他留下了喜不自胜的满腔激情。现在,他心情开朗,叶以专心致志地刻苦攻读了。他决心在本学期剩余的几个星期里,把荒废多时的学业再补起来。他资质聪慧,脑子灵活,以激发自己的才智为人生一大快事。在期终考试时,他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对此,珀金斯先生只简单评论了一句,那是他给菲利普评讲作文时说的。珀金斯先生作了一般性的评讲之后,说:
〃看来你已下定决心不再做傻事了,是吗?〃
他对菲利普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皓齿,而菲利普则双目下垂,局促不安地回以一笑。
有五六个学生,一心希望明年夏季学期结束时,能把学校颁发的各种奖品和奖学金全都给包了,他们早已把菲利普排除在劲敌之外,现在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且有点惴惴不安。菲利普将在复活节离校,所以根本谈不上是什么竞争对手,可是他在同学中间半点口风不露,任他们整日价提心吊胆。他知道,罗斯曾在法国度过两三个假期,自以为在法语方面胜人一筹;此外还希望能把牧师会教长颁发的英语作文奖拿到手。但罗斯现在发现,菲利普在这两门科目上远远胜过了自己,不免有些泄气;菲利普则冷眼相看,暗暗感到极大的满足。还有一个叫诺顿的同窗,要是拿不到学校的奖学金就没法进牛津念书。他问菲利普是否在争取奖学金。
〃你有意见怎么的?〃菲利普反诘了一句。
菲利普想到别人的前途竞操在自己手心里,觉得怪有趣的。这样的做法真有几分浪漫色彩一先把各种各样的奖赏尽数抓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因为自己不稀罕这些劳什子才让别人沾点便宜。冬去春来,预定分千的日子终于到了,菲利普前去同珀金斯先生告别。
〃总不见得你当真要离开这儿吧?〃
看到校长明显的惊讶神色,菲利普沉下脸来。
〃您说过到时候不会横加阻拦的,先生,〃菲利普回答道。
〃我当时想,你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暂时迁就一下的好。现在看来你这个人脾气既固执,又刚愎自用。你倒说说,你现在急着要走究竟为的什么?不管怎么说,至多也只有一个学期了。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马格达兰学院的奖学金;我们学校颁发的各种奖品,你可以稳稳拿到一半
菲利普噘嘴望着珀金斯先生,觉得自己又被人捉弄了。不过珀金斯先生既然向自己许下了愿,他非得兑现不可。
〃在牛津你会过得很顺心的。到了那儿不必立即决定今后要干什么。不知你是否了解,对于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来说,那儿的生活有多愉快。〃
〃眼下我已经作好去德国的一切安排,先生,〃菲利普说。
〃安排好了就不能改变吗?〃珀金斯先生问,嘴角上挂着嘲弄的浅笑。〃失去你这样的学生,我很惋惜。学校里死啃书本的笨学生,成绩往往比偷懒的聪明学生要好,不过要是学生既聪明又肯用功,那会怎么样呢会取得像你这学期所取得的成绩。〃
菲利普满脸绯红。他不习惯听别人的恭维话,在这之前,还没有人夸过他聪明呐。校长把手按在菲利普的肩头上。
〃你知道,要把知识硬塞到笨学生的脑瓜于里去,实在是件乏味的苦差事。要是不时有机会遇上个心有灵犀的聪明孩子,你只须稍加点拨,他就豁然贯通了。嘿,这时候呀,世上再没有比教书更快人心意的事儿了。〃
校长的一片好意,使菲利普的心软了下来。他压根儿没想到珀金斯先生对于自己的去留这么在乎。他被打动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美滋味。要是极其光彩地结束中学时代的学习生活,然后再进牛津深造,那该有多好呢。霎时间,他眼前闪现出一幕幕大学的生活场景。这些情况有的是从回校参加O.K.S.比赛的校友们的谈话中了解到的,有的是从同学们在书室里朗读的校友来信里听到的。但是他感到惭愧,假如他现在打起退堂鼓来,那他在自己眼里也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他大伯会为校长的诡计得逞而暗暗窃笑。他本不把学校那些奖品放在眼里,因而打算颇有戏剧性地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如果突然也像普通人一样去明争暗夺,这种前据后恭的态度岂不贻笑于他人。其实在这时候,只需有人从旁再规劝菲利普几句,给足他面子,他就会完全按珀金斯先生的愿望去做了。不过此时他声色不改,一点儿也没流露出他内心情感的冲突,怏怏不乐的脸上,显得很平静。
〃我想还是离开的好,先生,〃他说。
珀金斯先生也像许多惯于凭借个人影响处理事情的人那样,见到自己花的气力不能立时奏效,便有点不耐烦了。他要办的事情多着呢,总不能净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在他看来似乎是冥顽不化的疯孩子身上呀。
〃好吧,我说过要是你执意要走,就放你走。我泺恪守的己的诺言。你你什么时候去德国?〃菲利普的心剧烈搏动。这一仗算是打赢了反倒更好呢,他说不上来。
〃五月初就走,先生,〃菲利普回答说。
〃嗯,你回来以后,务必来看看我们。〃
他伸出了手。假如他再给菲利普一次机会,菲利普是会回心转意的,但是他觉得木已成舟,断无挽回的余地了。菲利普走出屋子。他的中学生涯就此结束了。他自由了。可是以前一直翘首期待的那种欣喜若狂的激情,这时却不知了去向。他在教堂园地里踟躇逡巡,心头沉甸甸的,感到无限压抑。现在,他懊悔自己不该这么愚蠢。他不想走了,但是,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跑到校长跟前,说自己愿意留下来。他永远也不会让自己蒙受这等羞辱。他拿不准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他对自己,对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忿忿不满。他怅们地问自己:这是不是人之常情呢,好不容易达到了目的,事后反倒希望自己功败垂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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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萨默赛特·毛姆/著
张柏然 张增健 倪俊/译
第二十二章
菲利普的大伯有一个老朋友叫威尔金森小姐,住在柏林,是位牧师的女儿。凯里先生当副牧师的最后任期,就是在这位小姐的父亲手下度过的,当时他是林肯郡某村的教区长。父亲死后,威尔金森小姐被迫自谋生计,先后在法国和德国许多地方当过家庭教师。她同凯里太太保持着通信往来,还曾来布莱克斯泰勃牧师公馆度过两三次假期,她也像偶尔来凯里先生家作客的亲友一样,照例要付点儿膳宿费。等到事态已很清楚,凯里太太觉得执意违拗菲利普的心愿,只能给自己横生麻烦,还不如依顺他的好,于是便写信给威尔金森小姐,向她请教。威尔金森小姐推荐说,海德堡是个学习德语的理想之地,菲利普可以寄宿在欧林教授夫人的家里,那儿环境舒适,每星期付三十马克膳宿费。欧林教授在当地一所中学执教,他将亲自教授菲利普德语。
五月里的一个早晨,菲利普来到了海德堡。他把行李往小车上一搁,跟着脚夫出了车站。湛蓝的天空中,阳光明媚;他们所经过的大街上,枝叶扶疏,树影婆娑;四周的气氛给了菲利普一种新鲜之感。菲利普乍然进入新的生活天地,置身于陌生人中间,腼腆胆怯的心情之中掺杂着一股神清心爽的强烈喜悦。脚夫把他带到一幢白色大房子的正门处,径自走了。菲利普看到没人出来接他,有点不大痛快,而且感到很难为情。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伙于把他让进门,领进客厅。客厅里摆满了一大套蒙有绿大鹅绒的家具;客厅中央有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束养在清水里的鲜花,一条羊排肋骨似的装饰纸边把鲜花紧紧地扎在一起;花束周围井井有条地散放着皮封面的书籍。屋子里有股霉味。
不一会儿,随着一股厨房饭菜的油腻味,教授夫人走了进来。她身材不高,长得非常结实,头发丝纹不乱,红扑扑的脸,一对小眼睛像珠子似的晶莹发亮,神态举止洋溢着一股热情。她一把握住菲利普的双手,问起威尔金森小姐的情况。威尔金森小姐曾两次来她家,住了几个星期。她口操德语,间或夹着几句蹩脚英语。菲利普没法让她明白他自己并不认识威尔金森小姐。这时,她的两个女儿露面了。菲利普觉得她俩年龄似乎已经不小了,不过也许还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大女儿特克拉,个儿同她母亲一般矮,脸上神情也同样那么灵活多变,不过容貌姣好,一头浓密的乌发;妹妹安娜,身材修长,姿色平庸,但她笑起来很甜,菲利普一见之下,觉得还是妹妹更讨人喜欢。彼此寒喧一阵之后,教授太太将菲利普领到他的房间便走开了。房间在顶层角楼上,俯视着街心花园内的一片树梢密叶。床支在凹室里,所以坐在书桌旁看这个房间,会觉得一点儿也不像间卧室。菲利普解开行李,把所有书籍都拿出来摆好。他终于摆脱了羁绊,不再受人掣肘。
一点钟铃声响了,唤他去用午餐。他走进客厅,发现教授太太的房客已济济一堂。她把菲利普介绍给自己丈夫,一个高个子中年人,脑瓜挺大,金黄色的鬓发已有点斑白,蓝蓝的眼睛,目光柔和。他用准确无误却是早已过时的英语同菲利普交谈,显然他的英语是通过钻研英国古典作品,而不是通过实际会话这一途径学到手的;他所用的口语词汇,菲利普只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见到过,听起来怪别扭的。欧林教授太太并不把她经营的这所公寓叫作膳宿公寓,而是称之为〃房客之家〃,其实这两者究竟有何不同,兴许得惜重玄学家明察秋毫的眼力才辨别得出来。当大家在狭长而幽暗的客厅外套间坐下来用饭时,菲利普颇感腼腆。他看到席上共有十六人,教授太太坐在餐桌的一端,用刀切着熟肉。那个给菲利普开门的愣小子,负责端汤上菜,分送食物,他笨手笨脚,把餐盆子碰得丁丁当当震天价响;尽管他不停地来回穿梭,还是照顾不过来,最早一批拿到饭菜的人已经盆空肚饱,而后面的人还没拿到他们的那一份。教授太太执意要大家用餐时只讲讲德语,这样一来,即使忸怩不安的菲利普有勇气想凑兴几句,也不敢贸然开口了。他打量着面前这些自己将与之一起生活的人。教授太太身旁坐着几个老太太,菲利普对她们并不多加注意。餐桌上有两个年轻的金发姑娘,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菲利普听到别人称呼她们赫德威格小姐和凯西莉小姐。凯西莉小姐的颈脖子后面拖条长辫子。她们俩并排坐着,一面嘁嘁喳喳地聊个不停,一面在吃吃地笑,并不时朝菲利普瞟上一眼,其中一位不知悄声儿说了句什么,只听见她俩格格地笑开了。菲利普尴尬得脸红耳赤,觉得她们暗中在拿自己打哈哈。她们旁边坐着一个中国人,黄黄的脸上挂着开朗的微笑。他正在大学里研究西方社会的状况。他说起话来很快,口音也很怪,所以他讲的话,姑娘们并不句句都懂。这一来,她们就张扬大笑,而他自己也随和地跟着笑了,笑的时候,那双细梢杏眼差不多合成了一道缝。另外还有两三个美国人,身穿黑外套,皮肤又黄又燥,是攻神学的大学生。菲利普在他们那一门蹩脚德语里听出了新英格兰的口音,用怀疑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他所受的教育给他灌输了这样的看法:美国人尽是些轻率、喜欢铤而走险的野蛮人。
饭后,他们回到客厅,在那几张蒙有绿天鹅绒的硬椅上坐了一会。安娜小姐问菲利普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