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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大唐明月-第10部分

小说: 大唐明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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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寸。她垂下眼睛,无声的深呼吸了一下,抬眸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温和的微笑,“有劳裴君久候了。”
裴九看着眼前这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番对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看样子她对当裴二的妾没什么兴趣——就像她对讨好小公爷没什么兴趣一样;又真是个聪敏的,能那样不动声色的推出舅家的挡箭牌,又能立刻想到庶妹这个棋子。只可惜她对裴氏家族的能量实在看得太轻了些,而且她也想不到要相看的人会是那位吧?裴二虽说不好女色,但对她或许也会例外。毕竟能轻描淡写把裴如琢臊得连茶都没脸去喝了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见了些……她的小花招,说不定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淡淡的笑指着桌上的一张纸道,“屏风尺寸裴某都已量好,适才已写在纸上。左右无事,又借用了贵店的笔墨纸张涂抹了几笔,着实抱歉。”
唐人热爱书法,这个琉璃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爱到等人这会儿功夫居然练起了大字,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自然只能笑道,“小店纸笔粗劣,能为裴君所用乃是荣幸。”说着拿起那张记录尺寸的纸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惊:尺寸倒也没什么,每幅屏风一尺九寸一分宽,四尺六寸长,是寻常的尺寸,但这笔字写得也太漂亮了吧!在琉璃的印象里,盛唐之前的书法以楷书着称,所谓初唐四大家多是写得一笔清秀的楷书,但裴九写的却是隶书,结构严整笔触雄浑而不失灵动,自有一种磅礴大气。她忍不住脱口赞了声,“好字!”
裴九不由惊异的抬起头来:她画得一笔好画也就罢了,胡人中原本就颇出了几个画家,难道还能辨别书法好坏不成?他的字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清瘦楷书,能欣赏者只怕真要些功底。在眼前这张安静隐忍的面孔下面,到底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嘴里却淡淡的道,“过奖了。不知这尺寸可有问题?”
琉璃忙道,“没问题。”一面又拿起裴九放在下面的两张纸看了一眼,这两张他写得是草书,分别写了两首五言绝句,字迹飞扬劲逸,也是教科书级别的好字,却同样不是时下所推崇的。历来书画同源,琉璃也写得一手还算凑合的小楷,此时见到这样的佳作,忍不住道,“裴君,这几张字可否留给小店?”抬头却看见裴九深邃的眼神,随后才是沉默的点头。
眼见无事,裴九又语气平淡的说了几句拜托、再会之类的话,琉璃也礼数周全的道了别,帘子还未落下,她已喜滋滋的拿起了一张草书,左右细看。却没有看见已经走出门口的裴九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种奇异的表情在他的淡然的脸上转瞬即逝。
接下来这半日,琉璃却有些静不下心来,虽说小檀早已回报话带到了,但想起库狄氏走时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她便隐隐有些不安。虽然已按照屏风尺寸裁出了相应大小的素绢,她却迟迟无法动笔,眼见快到闭市时分,索性便先带着小檀回了安家。刚刚进了后院,还没走到上房,她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是库狄氏的笑声!琉璃的心不由狠狠的沉了下去。
她停下脚步,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去,只见门帘高高挑起,库狄氏已扬头走了出来,神情颇为愉悦,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打扮得也甚是富贵,随后才是舅母石氏的身影。
一眼看见琉璃站在下面,库狄氏又笑着转头对那贵妇道,“真巧,十六娘,这就是刚才说的我那侄女儿。”
琉璃只得上前见了礼,库狄氏便指着那个贵妇道,“这是裴夫人。”
怎么又是姓裴的?琉璃心里嗞嗞的冒着小火花,咬牙垂头不语,那个裴十六娘却一把拉住琉璃上下的看,半天才笑道,“居然是这样的美人儿,当真是花朵儿一般,难怪五娘如此上心。”又从手上退下了一个金镯子,死活塞到了琉璃手里,琉璃只说不敢收,库狄氏却笑道,“你就收了吧,不过是长辈的一点心意。”说到“长辈”二字,又颇有深意的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只得含笑谢了,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石氏,只见石氏满脸都是笑容,看到自己的目光却挑了挑眉,微微摇头,心里不由越发有些发凉。
库狄氏又笑道,“石夫人倒真是疼大娘的,我这做姑母的也就放心了,以后大娘就拜托石夫人照料,过些日子少不得还要来打扰贵府。”
石氏也笑道,“库狄娘子说哪里话,正是求之不得呢。”
几个人又说了些客套话,库狄氏和裴氏才告别而去,琉璃少不得和石氏一道将她们送到门口,临走库狄氏又拍了拍琉璃的手,意味深长的向她笑了笑,“你只在这里好好等着,过些天姑母会来接你。”这才转身上车。
琉璃和石氏站在门口,目送着两辆车消失在街角转弯处,石氏叹了口气,看着琉璃道,“适才那裴娘子,是你姑母所嫁裴家旁支的女儿,也是西市市丞的夫人。”
琉璃心中微震,顿时明白过来:长安的东西市都是由一位市令和两位市丞管理,尤其是市丞,虽然官职卑微,却正经是各商贾的“现管”,难怪……她只能低声道,“琉璃给舅父舅母添麻烦了。”
石氏摇了摇头,“你不怪舅母就好,舅母原就听说你有个姑母进了高门做滕,却没想到是裴家,这朝廷内外裴姓的官员不知凡几,相爷侯爷都有好几家。唉,你姑母又只说要接你出去玩一天,实在无从推脱。只是刚才舅母也说了要你们姐妹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才好,你姑母倒也点了头。大娘,你说你姑母是接你去游玩,是为了让人相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琉璃只得将库狄氏下午来店里所说的话又大致说了一遍,石氏沉吟道,“适才舅母听她们的话音,似乎是裴都尉的原配夫人前两年已经去了,这两年多都是裴家女儿在主持中馈,如今孝期已满女儿要出嫁,裴都尉便让你姑母去协助着料理,想来正是乱着的时候,难怪你姑母要如此安排。既然那裴二郎是嫡长子,那便是日后的家主,若真像她说的那样……”
琉璃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石氏认认真真道,“舅母,琉璃宁可一生不嫁,实不愿为人妾室。”
石氏怔了怔,看着琉璃平静却决然的脸,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那你如今有何打算?”
琉璃低头想了一回,微笑着抬起头来,“明日琉璃想回库狄家一趟,要借舅母的头面一用,另外还请舅母借琉璃几个婢女仆妇。”
第14章 故地重游 煽风点火
五更三点,长安各座钟鼓楼的晨鼓照例依次响起。在微弱的曙光中,长安城像一头从沉睡渐渐醒来的巨兽,在隆隆的鼓声中抖动着身体。随着各坊坊门的打开,城里的二十五条坊外大街上渐渐有了车马和行人的身影,尤其是横贯长安城东西的朱雀大街,在那足足能容几十辆马车并排奔跑的平整路面上,马蹄的声音接连响起。而在各坊门口和坊内路口,则是叫卖胡饼的声音在此起彼伏,那悠长的声音和冒着热气的炉灶,让清晨的长安渐渐有了人间烟火的鲜活气息。
直到鼓声停歇后良久,在崇化坊西北角的一条小街深处,库狄家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老苍头弓腰走了出来,将门口略清扫了几下,算是完成了每天的例行任务:这家平日轻易不会有客人上门,昨日那位姑奶奶刚刚来过,大门早已收拾得格外干净,今日更可偷个懒了……
老苍头刚想回身,却听见有车马辘辘的声音向着这个方向而来,抬头一看,只见是一辆从未见过的驴车已到了近处,拉车的两头健驴体格高大,一身油亮的黑毛,看着分外精神。眼见那驴车在库狄家门口缓缓停下,车里先出来两个盘着发辫的胡人女婢,随后才是一个衣着精美、头饰华丽的小娘子,扶着婢女的手不紧不慢的下了车,向大门走了过来。
老苍头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这位小娘子很是有些眼熟,等她开口道:“普伯,劳烦禀告阿爷一声,女儿回来请安,顺便也取点东西。”这叫普伯的老苍头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大娘么?”他隐隐听说过,府里的大娘去了舅父家住,但看眼前之人的打扮、气度,他一时实在无法和那个终日低头不语的小女子联系起来……
怔了好一会儿,普伯才回过神来,急忙忙的转身进去,过了片刻又跑了出来,“阿郎请大娘去上房。”
琉璃点点头,她身边的一个婢女便递给普伯一个小小的荷包。普伯吃了一惊,手一捻,知道里面装了十几个大钱,不由心花怒放,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口里感恩不迭的引着琉璃和她带的婢女仆妇向上房走去。
库狄家并不宽敞,绕过照壁便是一进小小的院子,庭中只种了一棵枣树和一株核桃。看得出屋子当年也还齐整,只是多年没有重新修葺过,显得有些陈旧了。
一进院子,琉璃目光就落在西厢最把角的那小房间上,那间屋子房门紧闭,半旧的灰色门帘有气无力的耷拉在门口。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当时安氏去世,原来的琉璃又病得只剩一口气,便被从原来的房间挪了出来,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家人,从此却再也没有换过房间。至于她自己,从最早躺在床上无人过问,也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到后来饥一顿饱一顿的捱着日子,开始悄悄学着需要学习的一切东西;再到开口说话,一面练习琵琶乐舞,一面谋求脱身之道,这三年,给她留下的记忆实在谈不上美好……
上房门口,阿叶睁大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琉璃,嘴巴几乎都合不拢了:就是因为走丢了琉璃,她可是挨了曹娘子好一顿打,心里早发过千万个毒誓等琉璃回来要好好“招待”她,但眼前这个婢女簇拥、穿金戴银的贵女,却远远超出了她对琉璃的全部想象。还没等她们一行人走近,她已经不由自主满脸堆笑的掀起了帘子,嘴巴张了又张,到底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琉璃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就见正房里,库狄延忠正襟危坐于西首的榻上,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而他身边的曹氏则不住上下打量自己,眼睛慢慢瞪得溜圆。
琉璃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然后缓缓站起身子,好让曹氏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今天身上穿着鹅黄色散花飞蝶的夹缬短袄配同色齐胸襦裙,外面是湖蓝色联珠对雀纹锦半臂和一条泥金杏色披帛,头上特意戴了一支赤金的蜻蜓步摇,蜻蜓的眼睛是两颗血红的宝石,而翅膀上垂下的那几串薄薄的金箔会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轻轻颤动,看起来就像会扇动一般。
曹氏自然是识货的,眼珠子几乎镶在那步摇上拔不下来:这样一个步摇只怕要好几千钱,如今却戴在了这个小贱人的头上,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
库狄延忠看着这通身富贵的女儿,慢慢的也皱紧了眉头,半天才冷冷的道,“今日你回来却有何事?”
琉璃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女儿一则是来给父亲请安,二则也是回来拿阿母留给女儿的东西。”
曹氏忍不住尖声道,“你阿母还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不成?”
琉璃声音依然很轻,“别的也就罢了,只那面错金银簇六宝相花的菱花镜,是阿母生前心爱之物,女儿想拿着做个念想。”
曹氏喝道,“胡说,那明明是珊瑚的东西!”心里倒是一怔:这面镜子是她从琉璃房中拿给女儿的……莫不成真是安氏的东西?
琉璃眼睛抬了起来,看着库狄延忠道,“那面镜子是阿母的,下面还有小小的安字,确是阿母所有。”——她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字还是认得的,何况作为珊瑚最心爱的“战利品”,来历不问可知。
库狄隐隐约约也知道这面镜子,心里微觉恼火,沉声道,“一面镜子罢了,既然已经给了你妹妹,做姊姊的如何还非得拿回去?”
琉璃叹了口气,“镜子虽小,却阿母留给琉璃的东西,若是珊瑚实在喜欢这镜子,不如将那套珍珠的头面还给琉璃也是一样。”那套头面她记得就更清楚了,是珊瑚直接是从她的梳妆盒里拿走的,当时还留下一句,“你也配戴珍珠?”
曹氏冷笑道,“看你身上这打扮,哪里还看得上那些东西?你这分明就是来给你阿爷难堪!”
琉璃垂目不语,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不打算退让,曹氏正要再开口,却见帘子一掀,珊瑚已一阵风般卷了进来,一眼看见琉璃,脸上闪过惊诧之色,迅即换成了怒火,走过来伸手就要推琉璃。琉璃身后一个粗壮的仆妇早一步抢上来挡在了她面前,眼光凶狠的看着珊瑚。珊瑚怔了怔,骂道:“你这个贱婢,也敢挡路?”
那个仆妇冷冷的道,“某却不是你家的奴婢!”说着反而走上了一步。
珊瑚见她面目冷厉,心里有些怯了,忙看向库狄延忠,“阿爷!”
库狄延忠脸也沉了下来,“大娘,你带的奴婢好没规矩!”
琉璃并不答话,她身后的小檀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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