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米的阳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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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考着,轻轻嗯了声。
忽然就看见他用手指随手摸了摸左边口袋下,那是她昨夜刚才缝好的破洞。她有些不好意思:“姨婆说,打了补丁就不好看了,你这么好的衣裳,就先缝好,免得口子开得更大。等回北京了,再找专业裁缝弄。”
车开着开着就下了雪,路上能相遇的车特别的少。
或许真如同司机所说,这里还不是风景区,所以都是特别喜欢探索的青年才会来。开到一半,就碰到了抛锚的人,司机很好心,下车帮着他们紧急处理。那辆车上三个大男孩凑过来,和季成阳聊天。
可是……其实季成阳不太理他们。
等听到司机叫季成阳的名字,告诉他,差不多可以离开的时候,三个大男孩之一忽然就惊讶了,非常兴奋地手扶着车窗,探头进来:“你是季成阳?东城的季成阳?我是罗子浩啊,是王浩然的表弟,刚才拿了宾法offer,是你准师弟。”
季成阳略微沉吟:“我好像听王浩然说起过。”
……
纪忆听得想笑,低头抿着嘴唇笑了会儿。
那个叫罗子浩的男人,似乎很崇拜季成阳的样子,和他又攀谈了很久。因为罗子浩三个人已经是返程,所以还特别热情地约在日后,北京小聚……纪忆听着看着,忽然体会到了暖暖的那种崇拜。
暖暖爸爸曾随口说过,每个朋友圈都会有个灵魂人物,只有这样的人存在,才能保持那个朋友圈不散。她只当是听听,可是此时此刻,此地,看到另外一个大哥哥如何崇拜地和他攀谈,甚至两外两个也是那种很仰慕的神情,她忽然就懂了。
小季叔叔……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灵魂人物。
那几个人的车终于临时修好,应该勉强能开到下一个城镇。
季成阳在他们告别时,才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我记得,你们那个圈子,有个叫顾平生的。”罗子浩立刻笑了:“我好兄弟。”
季成阳似乎笑了,在司机准备开车时,扔了盒烟给罗子浩:“华人都是精英,不要丢人。”
车开动了。
罗子浩竟然被这句话触动了,也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从窗口扔进来:“一路顺风!”
车开始加速,继续沿着盘山的路开上去。
云雾缭绕,美极了。
而那几个偶遇的人,也在转弯后,再也看不到了。
纪忆看着他从那个烟盒里抽出一根,凑在手边,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在晨光里,缓缓对着窗外吐出了一口烟雾。
风很大,竟然没一会儿就飘雪了。
她有些冷,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下一秒,季成阳就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戴上了:“冷?”她点头:“有一点儿。”
“下午就能看到雪山了。”他告诉她。
雪山。
她马上就有了期盼。
午后,他们到了落脚地,却感觉到天气转暖。
当司机说想要继续往深处走,当地招待的人已经有些担忧,劝说很危险,去亚丁村的路况很差,难行车。“去年还有两个年轻人,就……”招待的人,低声和司机念叨着。可是路程已经不远了,难道就如此放弃?
“有的地方,在没成为景区的时候去看看,也不错。”季成阳最后还是决定带她去。
季成阳抱着纪忆,骑着马,当做脚力,往山里去。
只是人和马踏出来的一条土路,在树林深处,绵延而入,甚至还会路过悬崖。
她靠着季成阳,不太敢看悬崖外的风景,整张脸和头都被围巾围着,就露出一双眼睛,听向导絮絮叨叨地说着。等真看到雪山,已经惊呆了。五彩斑斓的树木群,浓郁的红、黄色,点缀在大片的绿色中,而极目远望,就是皑皑雪山……
几乎算是没有人。
四周除了他们这一行,就只有远处另外一只队伍。
他们停在草原上,竟然看见了彩虹。
这和城市里的彩虹不同,横跨天际,非常美。
纪忆想起,他曾安慰自己,用水杯在桌上摆出来的彩虹。而现在,她跟着他看到真正壮阔的彩虹。她忍不住落下围巾,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好漂亮。”
“嗯,”他笑,“很漂亮。”
在这里,只有天地,能忘掉很多烦恼。
纪忆晚上回到接待点,仍旧很兴奋,可是也终于感觉到了不舒服。随行的医生忙给她检查,又拿出了简易的氧气罐,教她如何吸氧。
纪忆把氧气罩放在口鼻上,听话地学习着,偶尔去偷看一眼篝火边的季成阳。
因为火光的照耀,他身上的光影不断变换着,将身影拖得很长,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了。他五官很立体,如此被火照着的侧面,真是好看。
尤其是黑色短发下的那一双眼睛。
比这高原上的星星还美,如同画出来的一样。
忽然有个藏族小孩子跑过来,在她面前停下,看她的吸氧罩。她对着小孩眨眨眼睛,隔着氧气罩,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的说:“你好。”小孩咧嘴一笑,又跑了。
真可爱。她笑起来,继续低头,吸氧。
因为高原反应,嘴唇也觉得很干。
千万要快好啊,要不然……下次他该不带自己出来玩了。
下次?她想到这个词,忽然就深吸了一口气,反倒因为纯氧吸得太深,有些难过。
“西西,”她眼前出现了他的登山鞋,抬头看,他已经半蹲下来,“生日快乐。”
……玩的太开心,都忘记是生日了。
她拿下透明的罩子,不太有力气地说:“谢谢……小季叔叔。”
“不想叫叔叔也没关系。”他笑,显然看出她不太想这么叫自己。
他把热得酥油茶地给她,说是对高原反应有治愈的效果,自己却喝着手里的酒。纪忆好奇看他手里的白酒,他仿佛是懂了:“这是蜂蜜青稞酒。”
她好奇。
他抿起唇角,笑了:“这个你不能喝。”
11、第十章 你在我身边(2)
回程的路上,她恢复了正常。
来时要绕很多的路,去探望姨婆,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回去的时就好很多,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都快到成都了。回程时,她大半时间都是在车上靠着窗睡觉,有时候醒过来,好奇看看季成阳在干什么,然后又继续看会儿风景,再睡。
旅途中的梦,都是支离破碎的,一会儿是被老师数落,一会儿又是乐队彩排,场景变幻着,眼前就出现了那天在他彩排大厅的角落里,弹着钢琴,手指起落,行云流水……
忽然一阵震荡,她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
然后就被痛意惊醒了,睁开眼睛,模糊间,竟然只看到黑色衬衫领口,周身都被紧搂在季成阳两只手臂中,她整个身体都被他环抱着,保护住。
她下意识动,他说:“西西,别急着动。”说完,看了前面一眼后,才慢慢松开手臂。然后,很迅速地检查她有没有哪里被弄伤。
“嘴破了?”他低声问她,用食指去擦她的嘴唇。
本来声音就偏冷,所以他刻意温柔以后,总能让人感觉有那么一丝阴柔。
就是这种声音,才能让人从恐惧焦躁中,拽出来。
“嗯。”她心砰砰跳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舔嘴唇,可能……是咬破的吧?
在短暂的混乱后,她终于看到了这辆车的惨况。
司机竟然在还有两小时就进成都时,打了瞌睡,整辆车头都钻到了前面的大货车下。临时打了方向盘,保住了开车的司机,整个副驾驶座的车顶都被刮开了,玻璃碎裂。她看到的一瞬,被吓坏了,司机脸上在往下流血……后来才知道,是被飞溅的玻璃割伤的。
幸好,季成阳没有坐在那里。
他去的时候都是坐那里,只有这半天为了陪她,坐在了后边。
幸好,季成阳没有坐在那里。他去的时候都是坐那里,只有这半天为了陪她,坐在了后边。非常快速的处理解决,没有任何纠缠,季成阳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车,带司机和纪忆去医院包扎、检查。季成阳坚持让医生给她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带着她回了家。
暖暖妈妈在书房担心的团团转,看到她,才算是松口气。
“西西,”暖暖妈妈非常内疚,仔细看她,问季成阳,“都彻底检查过了?”
季成阳点头。
纪忆反倒觉得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在离开书房前,想了想,又和他们说:“别告诉暖暖了。”
季成阳和暖暖妈妈看她。她不太好意思的说:“怕她会害怕。”
她和暖暖的友谊,就是如此。纪忆会内疚自己给暖暖添了麻烦,暖暖也会内疚是自己提前离开,单独把她留下面对了危险……
纪忆离开,季成阳想着她刚才的话,欲言又止。
“想问西西为什么这么懂事?”暖暖妈妈猜到他的想法,“说起来有些复杂。她爸妈是上山下乡那一批人,她妈为了回城和他爸结婚的,没什么感情,本以为后来会散了,不知怎么就有了西西,生下来了。”
“嗯,然后呢?”
“管生不管养呗,”暖暖妈妈叹气,“就让爷爷抱回来了。问题是,西西他爸是他们家唯一不穿军装的,和他爷爷的父子关系非常差。据说,西西她爷爷也只是尽道义,把她培养出来,上心照顾是不可能了。”
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她算计着自己该如何吃药,那样消炎药,就这么随便,一把把往嘴巴里塞,只为让病好不再难受。
暖暖妈妈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提起这些,眼圈都有些红:“你和她接触的少,这孩子真特别懂事。那时候没住楼房,她四五岁的时候,就自己在小院里,摇着扇子给自己煮中药了,拿着手表看时间,好了就端下来倒出来,然后晾凉了自己喝,”暖暖妈妈苦笑,“我还见过她用剪刀剪自己的卷子,还有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然后把那些100分啊,还有文章,都贴在本子上,送给她妈做生日礼物。”
……季成阳听着,只觉得心里酸,随手去摸烟盒,发现扔在了医院。
“我担心她到叛逆期会学坏,就问过她一次,生不生爸妈的气,她就和我说‘阿姨,我已经特别幸福了。爷爷建国前都是光着脚考上的大学,初中没学费了,还走一天一夜回家才能拿到学费’……哎,你说,要按这么算,这中国所有孩子还都比非洲的孩子幸福多了呢,可关键是,不能这么比啊……”
季成阳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任何人的人生,旁观者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因为你永远无法了解她所有经历过的事,不论痛苦,还是幸福。
论物质,她比起大多数山区孩子幸福。
但是,她有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孤独感。而馈赠者,恰恰就是她所有的亲人。
每个亲人都健在,却没人肯给她一点点爱。
纪忆浑浑噩噩地和暖暖聊天,两个人拿着扑克,竟然无聊地在玩‘拉大车’。
司机那满脸血,还有完全刮开的副驾驶座上的车顶,碎裂的玻璃,都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晚上回到季家,面对着暖暖的时候,仍旧有些魂不守舍,后知后觉地后怕着。
她忽然特别想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就借了暖暖的手机,跑到门外的小院儿里,靠在墙边拨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拨妈妈手机,没有接听。
她其实很少打妈妈电话,而且,每次打的时候都心里砰砰地乱跳。
好像特别期待电话接起来那一声你好,也很怕,听到这一声……
爸爸更加陌生一些,和她一年说得话也没有几句。
手机里始终是均匀绵长的嘟嘟声,不是占线,而是未接。她蹲下身子,在墙角,不停玩弄着小石子,忽然就听到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温柔的声音,缓和了她的焦躁:“妈。”
“西西?”有些意外。
“嗯……”
“成都玩的开心吗?”妈妈和她说话,永远像是平等的地位,像是……大人对着大人的。
“嗯……”她想说我今天遇到车祸了,特别可怕,连车顶都被刮开了,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妈你什么时候回爷爷家看我……”
“过一段时间吧。”
她没吭声,然后过了会儿才说:“我给你带成都小吃,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暖暖妈妈说……”眼泪已经不自觉就往下掉,她蹲在那里小声说,“暖暖妈妈说,这里的东西都很辣,特别好吃。”
“好。”
“那我不说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
她一只手攥着手机,另外一只手使劲去抠着墙上的红砖。砖因为时间长了,一抠就能落下一片片碎屑。等到把眼泪憋回去了,才回到房间,把手机还给暖暖。暖暖拿过手机就乐了:“你怎么满手都脏的啊,多大了啊,快去洗澡吧。”
她心情低落,也没多说,拿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洗澡出来穿着睡衣,却发现暖暖坐在椅子上看网页,没有和班长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纪忆问她怎么了,暖暖哼了声:“说不能一直这么发短信,手机又要没钱了,让我早点儿睡觉。他们家又没有网,让我今晚上怎么过啊。”
她噢了声,想起刚才的电话,鼻子还是酸酸的。
“纪忆,我们喝酒吧,”暖暖忽然低声说,“我要借酒消愁。”
她沉默了会儿,点头。
于是暖暖就非常快速地跑出屋子,竟然找出了今天下午刚才被人送来的青稞酒。暖暖抱着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