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室-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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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毛大着胆子扯了扯老爹的衣角,声音又软又弱:“爹爹……你怎么了……”
这声音不对啊!
刘老抠这下算是听出来了,他一把拎起小毛,表情尴尬而僵硬:“咳……你……你这小子躲在这儿干嘛呀?”
刘小毛愣愣的:“我……我没躲啊……我听见爹爹你的声音就来瞧瞧了……”
刘老抠一寻思,也对,这臭小子从来都只躲在桌子底下的……唉,这么一看,还是自个儿的儿子贴心啊,到底还是自己的种,难怪就只跟自己亲……不像那个倒霉的败家娘们儿,一点儿活儿不干的,就知道败家、惹事儿!
“于二姐呢?”刘老抠黑着脸问道。
“嗯?”小毛更迷糊了,只得傻傻地挠着头。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谁是于二姐,二姐在他的心里就是娘,不是任何别的什么。
“就是……就是你娘,她哪儿去了?”刘老抠很不耐烦,倒不是因为刘小毛,而是因为于二姐——他是爹,于二姐是娘,叫起来他总觉得怪怪的,身上也慎得慌(二姐:你慎得慌?老娘还没嫌弃你呢!)。
“娘……娘她飞出去了……”刘小毛一脸天真地指向家里的围墙。
“飞?!”刘老抠看着小毛所指的方向,面色异常阴沉,嘴里狠狠地嘀咕道,“出息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能飞哪儿去!”
朱记烧腊的卤猪大肠可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再加上那碟酥脆金黄的油炸花生米和那盘儿滋味十足的茴香豆,就够刘老抠美美地喝上一壶了。可惜……刘老抠喝的不是美酒,而是苦酒,是不是寂寞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晚,刘老抠不像往常那样早早地占好了床位,而是一个人坐在月亮底下鸡圈旁边儿,小口小口地吸着廉价的苦酒。当然,那个钻在桌子底下抱着只芦花鸡熟睡已久的小脑袋基本上可以无视了……
这娘们儿怎么还没回来呢……刘老抠默默注视着虚掩着的大门,心里酸酸的,凉凉的,就好像大冷天的吃下了一道酸凉盘儿,还是加多了芥子末的那种,极不是滋味。
这么晚了,这臭娘们儿也不知道回家呢……等她回来了,看他俩大耳刮子不抽死她!
刘老抠在心中嘀咕着,终于,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刘老抠也不往那儿看,只是赶紧板起一张脸,清了清嗓子对着门那边儿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可惜……无人回答。
刘老抠还是忍不住往哪黑窟窿看去,哎,结果那是被风给吹开了……
刘老抠一手托着苦瓜脸,他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悲剧啊……娶个老婆还带看人眼色的,老朱家的媳妇儿不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吗,怎么落到自个儿这儿,就落了于二姐这么一个夜不归宿又败家又狠心的母老虎呢……
二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刘老抠这么苦着一张老脸别别扭扭地坐在鸡圈旁边儿的小桌子旁,茴香豆和油炸花生米都被吃得七七八八,酒也喝残了——刘老抠就是一个酒品极烂的酒鬼……而他本人呢,就一个人在那儿一脸哀怨地自言自语。
“哎,你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干什么呢?!”二姐皱了皱眉头,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刘老抠的衣袖。
二姐这句话对刘老抠来说有如天籁,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拎着酒杯子,嘴里吐着浓重的酒气:“你回……回……呕……”
刘老抠迎着凉风咂咂嘴,终于吐了……
二姐僵硬着脸,看着衣服上挂着那些又黏又恶心的东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二十二章 大爆发
别说一个头两个大了,就算是一个大秃瓢顶仨脑袋瓜子,二姐也得乖乖地把这儿给收拾了——谁让她是刘老抠的媳妇儿呢!
二姐先把抱着芦花鸡睡得正香的刘小毛给弄进了他爹的卧房,再把自己打整干净了,换上一套家常布衣,然后再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给一一打扫干净了,最后才顾得上那头醉得死猪一般偏偏还鼾声如雷的刘老抠。
二姐给刘老抠换下那件脏兮兮的外袍时,还在那上头掐死了好几粒肥硕的虱子,一看那就是陪伴刘老抠多年的寄居客。
给刘老抠脱下外袍后,二姐又少了一大锅热水给他擦脸擦手,乖乖,舒服得刘老抠在睡梦中都砸着嘴。
这么一忙活,也就大半夜了,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二姐这才顾得上给自己擦擦脸。当热乎乎湿漉漉的毛巾扑在二姐脸上时,好像有一股热浪从头顶上直直地往二姐全身上下流淌。还别说,大晚上的来块热毛巾还真是舒服。
其实二姐今天也并没有闲着,她买了件新衣服刚刚准备回家在刘老抠跟前儿现眼的时候,就被好久不见的麻婶儿给拦了下来。
麻婶儿可是十村八店儿有名的大嘴巴子、八卦狂人,张家老婆偷汉子,李家三爷缠上了自个儿的寡妇大姨子,这些家长里短她都能一一道来还不带重样儿的,关键是她还总能在只言片语中直指事件真相,发掘社会上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对待麻婶儿这样的无敌大婶儿,你只能恭着敬着,不然不知道哪一天她就能把你家那点儿破事儿给捅出去了,或许你尚在睡梦之中就已经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谁家没有自个儿的糟心事儿啊,谁家受得了啊——所以麻婶儿是个强者。
二姐不敢惹她,只得乖乖地跟着麻婶儿去了她家。在麻婶儿那里,二姐竟然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入了夜,原因无他,只因为麻婶儿这次的议论话题正是自家三姐的婚事。
按照于家和彭家的约定,二姐出了嫁,三姐和彭湘莲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可是麻婶儿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彭家二老似乎对三姐颇有微词。
二姐想想也释然了,彭家世代诗礼传家,家里光秀才就出了好几个,何况这彭家规矩还不小,丫鬟就有好几个,这在青阳镇算是罕见的清贵人家了。
而于家,经营着一家杂货铺,日子尚算小康,可是于家上下这么多代人,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哈哈,就是漂泊四海的行商,压根儿就没有一个进过私塾念过书的——从这点上看,小宝算是开了于家的先河。
所以,彭家瞧不起于家,瞧不起于三姐,也是难免,毕竟是处在这么一个士农工商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三姐和彭湘莲又是自由恋爱,彭家能答应这门亲事,也算是少见的宽和了。
可是二姐突然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三姐以后的日子,不会如她想象那般的顺畅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老话么,规矩大,会压死人的呀。
二姐在思索中擦完脸,却发现毛巾已经冷透了。二姐兀自看着毛巾,自嘲地摇摇头,唉,三姐的性子也是需要约束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说不定人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呢,要是自己去递上些只言片语,说不定姐妹都没得做,到时候还要说自己是在嫉妒呢……还是先管好自己这边儿的烂摊子事儿吧。
二姐的目光转向沉睡中的刘老抠父子,想着回来的时候刘老抠那副面瓜一般的怂样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个弧度,然后轻手轻脚地熄了灯,转身到隔壁屋里歇息去了。
二姐这晚睡得很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巳时。
“呼……”二姐伸了伸懒腰,嘴里打着呵欠,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却发现一对儿大眼睛凑到面前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喏,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谁。
二姐看着刘老抠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倒好笑起来:“刘老抠你干什么呢?!”
刘老抠满眼的警惕:“守你……我怕你又出去败家!你新买的衣服我都瞧见了,我认得,那是‘凤朝凰’的衣服,哼,谁也瞒不过我去!”
二姐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径自起床穿衣梳洗,末了才淡淡地冒了一句:“谁想瞒你了?自作多情……”老娘还就是要让你看见呢……二姐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了一句。
刘老抠终于炸毛了,他像一个崩溃掉的诗人一样在屋子手舞足蹈踱来踱去,嘴里还保持着振奋人心的高亢语调:“老子是你男人还管不了你吗?!你嘴上说得倒好,说什么想拿钥匙管家,你说说你这些天做下的败家事儿,哪一件值得让你当这个家?!要是真让你当这个家,老刘家还真就让你给败啰!”
二姐也被噎着了,她实在没有想到刘老抠的反应会如此剧烈,更没有想到刘老抠竟能说出这么发人省醒的话来,好么,这话一听,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是啊,苦情丈夫一点一滴节省出来的血汗钱,被恶毒招摇贪慕虚荣的妻子拿去挥霍,多像戏里面讲的那一出……那一出……反正戏的名字二姐是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那出戏的主角是那个恶毒女人的小叔子,好像还打死过老虎……
哎,等等,这不是她的计策吗?!按照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刘老抠成功地被她威胁,然后乖乖就范交出管家钥匙吗?!怎么姓刘的一席话,三言两语地就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呢……不愧是在衙门里待过的,果然是只老狐狸。
不过这刘老抠未免太过可恶了……二姐气得指甲都快掰断了。
“我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只说一句——要是拿不到家里的钥匙,还有账本儿,那咱们就等着瞧吧!”二姐气冲冲地扔下这句话然后摔门而出。
“贼婆娘……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刘老抠站在门槛儿上指着二姐的背影大骂。
二姐却恍若未闻,闷着头直冲冲地往前走着。
“臭娘们儿……你别指望我会来追你!”刘老抠这回也发了狠,有这样的女人吗?!整天活儿也不干,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回家,还是个只知道挥霍的,要不是看在那些钱的份儿上,他一定把她扫地出门!这种人生下来就是个祸害……
“爹爹……你……你真的不管娘了吗?”刘小毛从桌子底下冒出一个小脑袋,语气怯生生的,眼里水润润的。
“不管了!不管了!老子不管了!这样的败家娘们,死在外头才好呢!”刘老抠啪的一声关上门。
第二十三章 离家
老娘伺候你都伺候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姐心里嘀咕着刘老抠的小话儿,自己却还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根本听不见刘老抠在后面骂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路边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二姐脸红脖子粗地逃开了。
完了,这回自个儿真要被人当下酒菜聊上好些时日了……镇上的流言又那么可怕,说不定还要连累待嫁的三姐,彭家是那样讲究的人家,又觉得于家女儿嫁过去算是高攀,这要是听说了自己的事,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呢……毕竟,家里那样的一个姐姐,那妹妹也好不到哪儿去……
于二姐越想越急,又是急又是气,被风灌着的耳朵里嗡嗡的,好像那些全是三姑六婆们的嘲笑,终于,她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刷刷往下掉……二姐干脆闭上眼睛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姐眼睛睁开一双红眼睛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地方,原来她已经跑到了荒郊。
她是不敢回于家的,当然也没脸再回刘家,那么荒郊也挺适合她的——因为在青阳镇这个地方,她已经算是无半分立足之地了。
不过,“咕咕咕”……二姐的肚子却开始抗议了。所幸,二姐是在山林里玩儿大的,所以想要填饱肚子,对她来说倒不算是什么难题。
地上很潮,二姐踏着湿湿的布鞋穿行在荒郊树林里,她嗓子已经开始变得干干的了,肚子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响,恐怕就算二姐此时说话,也达不到这个声响吧。
树林是一个宝藏,二姐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当她看见地上生长的一簇簇的狗枣子和灯笼果,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这些小野果大都是酸酸甜甜的,只不过有的又香又软,有的却是脆生生的,还有的看着鲜红欲滴,吃到嘴里却是麻麻的。这些都是二姐小时候吃着玩儿的,却这个时候成了她填饱肚子的大餐。
二姐也不多话,上去就摘下一捧灯笼果,然后一口就吃个干净。直到她的手指头都被野果的汁液染得红红紫紫的,这才停下手……并且停下嘴,然后软软地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都靠在树干旁,看着日渐西斜,天上是泼洒了血一样的红,二姐渐渐安静下来。
二姐却不知道,野果吃多了也是会有危害的。
当然,危害尚未来临,二姐此时正在那儿看着咸蛋黄儿一般的夕阳发着呆。
二姐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
她不聪明,不漂亮,又不会说那些绵软的话儿,也不会体贴人,在娘家也不得宠,在夫家也不和谐,对她来说,女人的第一次第二次生命基本上都已经枯萎了——其实压根儿就没繁盛过。
她又开始想哑巴哥哥了。只要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街角那个恬淡安详的身影,还有……那支洁白干枯的骨笛。
二姐从怀里拿出那支细小的骨笛,这是她珍而重之的东西,也是——唯一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夕阳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