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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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的少爷小姐们嗅不惯的。也因此,他们近日一直窝在宅子里,不曾外出。这块黑漆门并不是普通的黑漆门,不是桐木或者松木的,用的材料是和门口那两尊大铜狮子一模一样的铜实打实铸出来的。据说当年安门时请了整整二十个大汉,十人抬一个门扇,费了一天一夜的工夫才装进门框的。黑门通常都是紧闭着的,只有在兴红白事或者年初祭祀的时候敞开。尽管厚重的黑漆门打开很困难,需要至少两个门仆一起用劲推开,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只是按白家一贯的作风,虞美人花瓣般典型的自我保护。某种程度上来说,黑漆门已经成为白家代表性的建筑。
若是有幸遇到白家黑漆门敞开的日子,你可以从门洞中望进去,同样漆黑的门洞如不知名巨兽准备吞噬时间的口。正望去,一扇巨大的画着《春山云烟图》的大屏风恍若巨兽口中的舌。从侧旁饶过大屏风,是一条铺大理石板的走道,侧旁均是种植成片鲜绿的草与绚彩的花朵。走道的对面是白家待客的大客厅,巨大的镏金大牌匾书“聚贤堂”三字,笔劲苍虬,龙飞凤舞,显得气势非凡。自这张牌匾正式挂上以来,白家的贵客便均是在这里招待的。
“聚贤堂”本不叫“聚贤堂”,这扇牌匾是后世的白家子弟在老牌匾因风吹日晒而腐朽破旧的不成样子后重新挂上的。“聚贤堂”这三字乃是白家第九代传人白世贤亲笔所书,也就是白瞳的爷爷的爷爷遗墨。白世贤的书法盛极一时,又善国画,堪称书画双绝。众多文人墨客均不远千里来与其论交,而来求其字画牌匾者更是不绝如缕。白世贤当家的时代是白家在白翰林之后又一次大的鼎盛时期,这种鼎盛一并持续到了白瞳的曾祖父当家的第十代。
白瞳的曾祖父白玉泓出生时便身印金钱胎记,气蕴财象,白世贤初见此子便大叹一声:败落了……转身便走,任谁也拦不住。在后来的发展中事实证实了白世贤眼光的准确性,像个预兆般,白玉泓虽头脑聪明异常却自幼时就不喜好读书,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却惟独专长算盘与财事。白世贤对这个大儿子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对其放纵不予理会,只对二子白玉笙和女儿白玉兰强加教诲,将自己的全副精力都花在他们身上。可惜的是二子白玉笙生性驽钝,无论如何连父亲的才华万分之一都学不到,白世贤望子成龙心切举起竹棍鞭笞他,他却只知道傻笑。白世贤一日终无法忍受,扔掉竹棍,再不提白越山读书写字之事。
白世贤的女儿白玉兰却秉承了父亲的才气,以一个女流之辈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才华,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只因那年代对女人的看法没能有太大的进展。白玉兰虽生的不够漂亮,但因其才华出众颇受侧畔年轻男子仰慕,后来与司徒家二子司徒剑鸿相恋,从西北白家淀远嫁北平司徒世家。可谓门当户对,一时被称为美谈。
白玉泓长大后,诗词书画是除了耳濡目染的一点外便一窍不通,为人却愈发精明。他以白家的家私为本钱,开始做倒卖的生意。以他的高明手段他的资产逐渐扩大,虽缓慢却稳定地增长着,一寸寸占据着商场的地盘并挤掉对手,而他的野心也随着地盘的扩大以更加夸张的速度膨胀着。直到后来最终控制了西北地区白家淀周围的所有货物倒卖,尤其是买断了整个西北地区一半的盐运,这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积累了丰厚的财富。白玉泓的野心自然是仍在如老屋背后错综丛生的野草般疯长,他的目标开始不只局限于狭小的白家淀周边,而是整个大西北。
就在白玉泓的事业蒸蒸日上发展之时,他在百般繁忙中感到了寂寞,父亲家人的冷漠和鄙夷,外人的明争暗斗笑里藏刀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有时也在想,自己一个书香门第的子弟,竟然做起下九流的商业。白玉泓自己微微一笑,在无人理会中继续行走。
在友人某次招待白玉泓到白家淀有名的怡春楼吃了一回花酒之后,白玉泓开始迷恋上这些烟花柳巷与这些烟花柳巷中的风尘女子。她们的华丽与奢侈正是白玉泓许久以来想象中才有的,而她们丝毫不介意白玉泓是否如他的父亲或者他的先祖那样才华横溢英气逼人更得白玉泓之心。尽管事实上白玉泓也明白她们这些女子都只知道他是世家大公子,她们只知道他锦囊里有足够的银钱。她们喊着他白大公子或者白大少爷,她们争相依偎在他怀中,而她们并不是真心喜欢他。但白玉泓年轻的身体充满难以压抑的欲望,他需要这些,他用酒水让自己忘却她们不断窥视自己囊中那些金钱的眼睛。他沉睡在压抑的发泄与欲望的满足之中,却像重投进母亲怀抱中的婴孩一般,又或者甚至是回到羊水中尚在生长中的胚胎之时,平和而安静。只是在每日睡醒时头脑有难以抑制的疼痛。
白玉泓对于烟花柳巷的迷恋使白家的其他人颜面无光,白世贤不止一次的当众大骂他,他却只是微笑着承受,就像这是他本该承受的。起码,父亲比起儿时开始重视他了。在他曾经的童年中,他甚至不记得除了自己偷了父亲的宝贝青龙剑拿去给同龄的孩子炫耀而在回家的途中丢失那次狠狠挨了父亲几句训之外,父亲是否还有过责备他。
白玉泓不是笨人,他从家人的口中也听到过自己出生时被父亲丢弃的事情。他似乎可以清楚的回到当时,看见父亲白世贤身着一袭白袍,腰缀青绿龙风玉佩,风度翩翩面怀喜色走到奶妈面前的样子。白玉泓看到他从奶妈怀中抱起了幼小的白玉泓,像所有初得子的父亲那样疼爱地吻着,这时他似乎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大才子白世贤。白玉泓在幻想中微笑,然后他看到白世贤突然发现孩子身上那块圆形方孔的金钱胎记时错愕的表情,他看到白世贤一瞬间的失落与愤怒,他看到白世贤举起他准备扔向地上却在奶妈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强忍住冲动的样子。他看到白世贤仰天大叹一声:败落了……一拂衣摆转身便走的背影,这句话和这个背影一度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阴影,时常在寂寞无人陪伴的夜里化作梦魇来纠缠他。无法渡化,无法撤销,如蛛丝般满布他的身边,却无法撕扯断,用剑也斩不断,他迷惑这难道就是他的宿命,甚至无法逃离,只有承受这条出路。
篇外篇
第39节 灰(2)
白瞳的曾祖父,白家第十代传人白玉泓在商场的明争暗斗中打败千军万马,杀出一条血路。他浴血的拼战终于得到大捷,成为大西北赫赫有名最年轻的杰出商人。他平日谈生意时习惯穿一袭白袍以示庄重,那些商场上的主顾们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白袍商人”。因他为人的坦荡与不介得失,别人都愿意与他打交道,不很久就在大西北黑白两道都混热火起来,“白袍商人”的名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铺展开来,响遍了大西北。
据江湖上传言,他曾经在一个雪夜先与西北警察厅余厅长侃天说地到夜深,然后匆匆赶往秦岭“海山帮”总部与“海山帮”两大当家罗氏兄弟通宵达旦地喝酒论交。白玉泓的这个夜晚被黑白两道相互传说成了“白袍商人雪夜风云际会黑白道”的故事,并广为散布。那个时代,人们是渴望传说的,就像他们渴望信仰一样。关二爷到底是不是能保财保平安没人能保证,但就连最恶毒的马贼跑风前都要先插三柱香祭拜,求关二爷保佑一路平安顺利。
虽然这个江湖上的“白袍商人雪夜风云际会黑白道”这个说法明显有夸张在其中,更因流传之中的添油加醋带上不少传奇色彩,但给白玉泓造成的影响却是相当不错的。白玉泓实际上也的确是和大西北黑白两道的主事人也有交情,这点对他就很方便。一者白道警察厅睁只眼闭只眼,白玉泓除了正常的运营以外还可以做一些利金颇丰的私盐买卖;二者黑道给面子,特别是“海山帮”,兄弟喽罗遍布大西北,堪称西北黑道第一大帮派。有“海山帮”这个大后台支撑着,在“海山帮”势力范围之内,大西北自然没有人敢再淌白玉泓“白袍商人”买卖这趟混水,买家卖家对白玉泓货运的信任自然就不言而喻。白玉泓开始得到更多的信誉,更多的投资更扩充了他的商业实力。当年轻气盛的他即将垄断整个大西北的盐运之时,白玉泓迎来了他的二十二岁生日。
二十二岁的白玉泓年轻气少,风华正茂,他承袭了白家男子一贯的英俊面容与魁梧身形,以及所有白家人值得骄傲和外族人所羡慕的高贵血统。他使得白家一贯书香门第的气氛败落了,添上商人难以掩饰的金钱铜臭气息。这使得白家所处的境况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言说。
白世贤再不理会白家发生的任何事情,他把白家的全副家事正式交给了白玉泓,在他下定决心把那一大串本是自己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畔的白家所有的钥匙托付给长子白玉泓之后,这位昔日的一代文豪开始了后半生的悠闲生活。已过古稀之年的白世贤整日带着自己的青龙宝剑在白家的后花园中练习剑术,偶尔吃毕午饭,在书房中燃一炉檀香,从旁家仆侍奉磨墨,乐师玉指拨动古筝琴弦奏出悠扬乐曲,身着霓裳羽衣的歌姬乘着乐曲翩然起舞,白世贤就在此良辰美景之下挥笔疾书,留下不少令后世惊艳叫绝的笔墨字画。
“聚贤堂”的牌匾就是在某个平和的午后白世贤突然灵感来袭奋笔所书,搁笔后连他自己对这副作品也相当满意。于是他请人到盛名远播的王家裱店装裱成金箔印字的牌匾,然后使唤家仆换下了许久以来风锤雨晒早已破旧不堪字迹模糊的客厅原牌匾,原牌匾上书的是“义云堂”还是“云义堂”也是无人记得清楚了,倒是都记得那牌匾是祖上白翰林亲手挂上去的。白世贤督促家仆换牌匾之时发现明显家仆一直在犹豫,或许是怕现在的白当家白玉泓谈商归来后责罚。但毕竟白世贤仍是白家除了白玉泓以外最有权利的老爷子,家仆在稍做犹豫之后还是很乖巧地听命挂了上去。
白世贤对此事耿耿于怀,在白玉泓回来后狠狠发了一顿脾气,摔了几件东西,摆了好一阵子脸色。他的三位姨太一同劝慰了许久才使他重新恢复了心情,在她们看来白世贤便如沉默的古井突冒温泉水,又在恍然若失之间回复平静。但白世贤从此封笔,再不留任何笔墨于人世间。
白玉泓商场征战的经验使他深知众人的心理,他明白白世贤并不只是因这一件事情而生气,他知道他的父亲所为的根源只是因为无法随心奴驾家仆的失落感与地位的缺失感。毕竟一个男人,而且是天生便有着尊贵血统和无比自豪感的白家男人,有着比常人更胜的自尊,这样的男人自尊一旦被打击,就会是极深的伤口,无法轻易愈合。就像他自己,父亲儿时淡漠的眼神,白玉泓相信自己此生都是难以忘却的了。
出于一种骨肉间无法不牵挂的父子之情以及白玉泓自己的某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之情,白玉泓觉得有必要做一些事情来弥补。他思索来去,决定将“聚贤堂”翻新一下,以示对父亲为其更换新牌匾的支持与敬重。主意定了以后,白玉泓在第二天随即着手找以前一个生意上伙伴关系,现在转做房产业基修整的同僚开高价招揽了一队好工匠。
工程开始的确是不很大的,只是一个大房子重新装修排布一遍而已。无非剥了墙皮重新粉一层白漆,大堂里的器具除了华贵的虎皮椅以外,其他的家具也拿出院子刷新了一遍。红木椅子有几个破碎损度较大,无法再修便丢弃掉了,废弃的木材白玉泓顺水推舟赏赐给了那几个工匠,工匠们做活时也愈发地卖力。
白玉泓在堂内检视工匠工作情况之时又发觉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好,于是命其在南墙处又开了两扇窗户,装饰成镂空雕刻着丝竹的扇木,一者美观,二者室内的光度的确提高了不少。白玉泓督促着工匠们加快进度,同时又添了些新的想法。地板也要重新铺设,打算采用大块光洁的大理石做原料,白玉泓便吩咐下人速去准备大理石。顺便购置一些优质的红毯,到时候整条铺在大理石上,像北京城里见过的那样。
白玉泓还记得年幼时初次随母亲上北京城大公馆,见到如此奢华铺陈在地面上的整条红毯,那时幼小的脚踩在上面行走的舒适感,就像要被皇帝召见,飞上了天宫一般。白玉泓回想起儿时的场景,不由得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
正午时分阳光凝聚成眩目的光束折射入窗,照在正翻新中杂乱的堂内,白玉泓突然泛起某种连他自己也难以表达的感情,大致是某种感动,却不同于平日的感动。白玉泓感到似乎对“聚贤堂”的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