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2007年第1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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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不再需要我们了,鲍里。但她需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哦,她这段时间都过得很平静。”鲍里在过海关的时候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除了她和女伴见面的时候……”
这真令萨姆绝望:公主通常不会对男人垂青,但他似乎是个例外,在他看来。至少,他与公主之间仍保留着一段美好的友谊,当然也夹杂着些许遗憾。
鲍里抢过沉重的箱子,两人向停车场走去。萨姆满足地靠在皮椅上,鲍里驾车向西利尼的湖边小庄园开去。
庄园坐落在山坡上,坡上种满了葡萄树,一直向下延伸至日内瓦湖畔。这是一座长方形的旧农场,四角上各盖了一间小屋,环绕着中间的大花园。公主坐在敞篷的平台上静候着他们。她站起身,爱抚地将萨姆搂入怀中:
“小淘气,你不关心我,拜尔勒基金会开幕式之后,整整两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了。”
鲍里悄悄走开,默不作声地将行李搬到了楼上。公主伸过手臂挽着萨姆走上草坪。蔚蓝的湖水映着白雪群山,天地间一片空灵。不远处,一只苍鹰在葡萄枝蔓的上空回旋飞翔。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
“有几幅画失踪了,我在找它们的主人。”
“你决定做代理人了?”
“有这个打算,这样便于合作。我想住在你这里……”
“用不了一个星期,你就会厌倦我的。”
“厌倦你?不会的。倒是你,你也许会让我绝望。”
“有这个可能。你真是好心,认为我还有这本事。”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萨姆的面颊:
“让我看看你的画。”
萨姆把照片底片递给她。她一张张地拿起来看,透明底片的影像在蓝天下显露出来。苍鹰仍在那里盘旋。
“你现在在帮帝波铎做事?”
公主的语气很柔,但不无讽刺。萨姆很惊讶:底片里并未透露这位客户的任何信息。
“我知道你是个仙女,但没想到你还是个巫师。你是怎么只凭几张照片就猜到这个的?”
公主露出一个明艳清新的笑容:
“不要这副脸色嘛,你这双猎狗眼睛会让我受不了的。”
她看着萨姆,表情更严肃了:
“我可没逗你,我跟你提过他的。之后不久,他让秘书打过电话给我。阿诺德·格若斯曼,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萨姆答道,一边在心里暗骂“矮子鲍勃”的轻率。
帝波铎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识破公主的身份。
“我认识,可以说是相当地了解。不瞒你说,弗朗索瓦·皮诺的那尊考尔德活动雕塑就是我卖给他的。他企图骗我直接签合同,结果被皮诺撵走了。总之,这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的老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外界关于他的很多说法都很有意思。”
“哪一类的?”
“两大类,亲爱的。第一类是比较普通的:说他的收藏都没有缴税。他在瑞士出高价买画,开超额发票,然后将两者的差额存入苏黎世的账户。大部分美国人都这样干,至少手法都差不多。那些被收录的纳粹分子的偷盗品,比如这几幅,原本是不可以买卖的,却被他以三分之一的价格买到手。他还大力举荐年轻艺术家以获取他们的全部作品,之后再倒卖给不识货的傻瓜,有时他还会清售自己已经厌倦的作品。他未来的基金会就是用来搜捕猎物的。很多人出卖自己的画,希望它们被留馆保存。实际上,帝波铎是去粗取精的高手,他有几幅好画真让我嫉妒。”
“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为了你,我的小可爱。他想从我嘴里套出你的情况。我说不认识你,但他应该不会这么好骗。”
萨姆一阵沉默。他调查帝波铎,帝波铎也在调查他。有了“矮子鲍勃”干的那件蠢事,帝波铎会联络上公主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自己也提到过瑞士,公主认识所有人。乍一看,这一切都很平常,然而,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空中,那只苍鹰已飞远看不见了。
18
尼斯,11月12日这是一座古旧的城市。路灯刚刚点亮,昏黄的光影投射在房屋的赭石墙壁上,满目斑驳。街道如溪流般蜿蜒曲折,到处是零落的商铺,小贩们开始收拾货摊准备关门。露天咖啡座已人满为患。空气清爽,亨利·弗朗索瓦·图尔芒却满头大汗。他麻木地坐在桌前,大口嚼着侍者端来的馅饼。他吞下一个西红柿和一个小南瓜,又灌了一大杯贝莱白葡萄酒,这种酒是当地特产,价格不菲,这对图尔芒倒是无妨,今后他再也不必为钱操心了。
价目表让人恐惧。这种恐惧自他得知德雷耶的死讯后与日俱增,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今早在博物馆接待的两个黑鬼令他彻底崩溃。这两个伊朗人声调低沉,令人胆寒。他们仔细盘查了油画的过境清单和海关证明,终究一无所获,这让图尔芒略为心安。他与海关负责人勾搭已久,一桩桩交易足以让他们锒铛入狱了。运输助理也从中大捞一把,他回到了葡萄牙老家,正在里斯本颐养天年。图尔芒也决定洗手不干了,只是还没选好地方,说不定会去巴西?或者先到各岛上做个漫长旅行。这一切,靠他之前做博物馆馆长的那点微薄薪水,是无论如何不敢奢望的。
图尔芒是个唯美主义者,他试图抹去伊朗人的狰狞面孔,一心回忆起阿里亚诺的脸庞:这个年轻的意大利小伙是他在上周钓到手的,图尔芒改唤他纳塔纳达尔。这个青年似乎并不嫌弃图尔芒那亮光闪闪的秃顶、满嘴无牙的微笑和赘肉横陈的啤酒肚,特别是图尔芒邀请他去哥伦布黄金海滩、圣保罗·得·旺斯度周末的时候。他今晚就会见到纳塔纳达尔了,但要等他在高勒卢车行收工后才行,他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纳塔纳达尔,他的小加油员……
想到他,图尔芒又变得活力四射。他喝光了杯里的酒,用崭新的花票子付了账。他站起身,肚子撞到了桌边,险些将桌子碰翻。接着,他歪进纵横交错的幽暗小巷,寻找着他的小雷诺,这辆旧车已跟随了他十年。此刻,他忽略了一件事:在他的眼前横陈着几辆闪闪发光的奔驰,他没有注意到暗处的两个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已经很久了。
19
日内瓦,11月12日
萨姆和公主坐在客厅里,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各自品着一杯陈年威士忌和混着杜松子酒的橘皮汽水。落日的余辉浸染着白雪覆盖的田野,也照亮了湖中的清水。在这种绝对的宁静中,偶尔会听到壁炉里火苗的劈啪声和厨房中传来的平底锅的清响,鲍里正忙着调制鸡尾酒。
萨姆睡了很久才醒,之前因为倒时差而显得昏昏沉沉。现在的他神清气爽,甚至忘记了膝盖的疼痛。与公主近在咫尺令他感到无上幸福。几年前,他们经历了最初的暧昧阶段,还差点成了情人。萨姆本该是一腔爱慕之情,怎奈机会稍纵即逝,本可以发生的一段故事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他太粗枝大叶,太漫不经心,竟没能明白某个晚上公主向他投来的目光中的一番深意。之后,公主迷上了一位山崖跳伞女教练,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从此,萨姆也只能满足于公主施与他的这种特别的情感。他歪过脖子注视着公主的画像,画的作者是他的一位普通朋友,此人是个画家,名叫吉拉尔·弗拉芒热。挂在他们身后的这幅画像极为传神,如公主本人一样锐利夺目。
公主盘起一条长腿,往沙发里面挪了挪,她转向萨姆说道:
“你刚才熟睡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
一片沉默。萨姆耐心地等着公主开口。公主喜欢和他打趣,他也不讨厌这个游戏。
他们的目光停留在湖面上。片刻过后,公主凝视着面前的风景接着说道:
“那几幅高更的画是索斯比的。”
萨姆没有接口。公主是不会让她的客户对他不利的。至少,这不是她的本意,他心里这样期望……
“去年,这几幅画被拿去拍卖,之后又经过了修复。”她继续说道,“索斯比向卖主开出高价作担保,他们支付了保金,将画保存起来准备在最佳时机出手。我给那边的女友打过电话……”
一抹笑意浮上公主的嘴角,萨姆并不乐见这样的微笑。
“她告诉我他们在两周前把画交给了德雷耶,因为他说有个客户想看这些画,他们就信了他的话,不料德雷耶竟和画一起失踪了,她现在还在为这个生气。”
“等等!他们还借给他一千万美金。这笔钱再加上高更的画……他们竟没提起上诉!”
“小宝贝,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啊。这种坏消息还是不要曝光为好,况且,德雷耶的口碑又不错。培根的画倒不难找,我见过它们,在一个巴塞尔的女收藏家手里。她想把画卖掉。我本来要做这笔生意的,结果被德雷耶这个可怜虫搅黄了。她和德雷耶谈好了价钱。我打电话过去时,她正怒气冲冲,抱怨一直没有拿到那笔钱。我倒是很高兴,她总算想起来跟我合作就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我可能马上就可以跟她签约了,我有位不错的客户一直想要她的那幅曼佐尼意大利最具争议的艺术家之一,曾制作九十听自己的大便,并冠名“艺术家之屎”,以表示他对艺术市场的看法。的作品。蒙德里安的画则在厄恩斯特·拜尔勒手里。你要起床的时候,我正在跟他的女助手通电话。她没多说什么,但我敢肯定拜尔勒也没拿到钱。罗斯科和德库宁的画不在他们手上。不过,如果你对上次纽约画派的展览还有印象,我们看到过这两幅画被一起挂在基金会里。我真后悔那天没有搞清楚它们的出处。特别是罗斯科的那幅,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几幅画之一。当时一定是你在让我分心。我追问过那个女助手,可惜她一定要得到拜尔勒的指示才肯开口。已经说好了,明天,我们去巴塞尔见他。”
20
纽约,11月12日
帝波铎随手将小猫温热柔软的尸体扔到矮桌上,他拿起一杯波旁威士忌。猫和酒精让他感到愉悦,并使他精神放松。但通常情况下,他每天只会允许自己享受其中的一样:他不想被习惯侵蚀,特别是波旁威士忌。早年在路易斯安那的时候,他曾认识一个家伙,此人为了摆脱难缠的顾客,竟把他们扔进了沼泽地。他常跟这家伙去看钝吻鳄的养殖。此人总是喝得醉气熏天,然后拖着帝波铎到处走,一是因为他力大如牛——这也利于制服那些明白自己大祸临头的家伙;二来,他也可以帮忙在完事之后开吉普车找路回去。有一天,帝波铎在别处有事,这家伙又喝个烂醉,竟带着包裹跌进了水里。人们只找到他的一只长靴,靴子里有一只脚。
帝波铎一边回忆这桩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一边检查着自己的藏书。“我算是从密西西比河边上熬出来了。”他微笑着自言自语。他温柔地抚摸着一本原版书的皮质封面,书的作者伊迪丝·沃顿是他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她描述了一个梦幻的纽约,一个帝波铎渴望认识的纽约。
阿尔尼轻轻走进来,他的喉咙依旧如往常那样抑扬顿挫。
“大都市艺术博物馆馆长打电话过来,先生。”
帝波铎笑了。好戏即将上演。
“您捐的钱可以让他翻修整个会客大厅了。他乐疯了。他希望大厅能以您的名字命名。”
帝波铎闭上眼,开始想象大厅入口处名牌的样子。要铜制的?不,要大理石的。对,就用大理石的。白色的。要萨索斯产的希腊的小岛。,要用那种接近乳白色的亮闪闪的大理石。再在上面刻上大字,要镀金的。得克萨斯的乡下人一向喜欢这种风格。终于,他从幻想中醒过神来:
“那个詹姆斯·邦德怎么样了?”
“我们在瑞士安排了人手,亚当斯一到日内瓦,就去找那个伊乌索波普婊子了。”
“他们可得跟紧了。跟他们说,这次最好放机灵点,不然我就把他们剁成腌牛肉。”
阿尔尼咽了口唾沫。作为少数几个活到今日的幸运儿之一,他很清楚,帝波铎既没在打比方,也没在开玩笑。
“伊乌索波普?是不是向我们倒卖考尔德活动雕塑的那个女人。”
“是的,先生。我在电话里向她打听过亚当斯,她还谎称不认识这个人。”
“她只管耗着,又不会损失什么,这个女人。”
“她可能是个危险人物,先生。艺术市场的各种关系网里都有她,她和所有人都有来往。如果她插手,我们可能会有麻烦。”
帝波铎发出一阵类似猫叫的笑声。
21
巴塞尔,11月13日
进入高速公路的一个弯道时,公主甚至没有减速。汽车就这样飞一般穿过了巴塞尔前方的最后一条隧道。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