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月宝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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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鲁管家已经自大门入了进来,跪地行了礼,说道:“回少奶奶,赵讼师答应来了。”
“这是真的?”莲生一喜,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鲁管家说道:“那赵讼师被吵醒,本是不耐烦的,是小人哀告,他问了是谁家有事,听说了是冯府,便不知为何反而痛快答应了。”
“是么?”莲生点了点头,又问:“那这讼师如今人呢?”
鲁管家说:“讼师人乘着轿子而来,此刻在半路上,小人怕奶奶等的焦急,就先回来通报,留了小厮陪着讼师。”
莲生深深地吸一口气,说道:“很好。”这才又入了内。
果然不多时候,外面有仆人进来报,说是赵讼师到了。莲生坐入内堂,两个丫鬟将莲子垂下,遮挡了莲生容貌,外面管家请了赵讼师进门。
莲生隔着帘子,看不到外面是何人,听到管家相让,对方已经是落了座,便说道:“来人,夜寒露重,奉茶给赵先生。”
立刻有仆人送茶上来,外面的人寂寞无声。莲生便又说:“外子官非在身,妾斗胆命人相请赵先生前来,碍于内外有别,不敢就同先生相见,还请见谅。”
赵讼师才说道:“这是应该的。夫人夜请我来,莫非这件事情已经是耽误不得了么?”
莲生说道:“先生聪明人,外子无端端吃了这场祸患,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夫妻同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虽然见识浅薄,但总要替我夫君出一点力,素闻先生大名,冒昧相请,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赵讼师轻描淡写,问道:“冯夫人客气,方才在路上,我已经问了大概,据说是有多人当堂指证冯少爷,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说的?连知府大人都无可奈何。”
莲生说道:“正是因为大人无可奈何,所以妾身才相请先生前来。”
赵讼师问道:“难道夫人心头自有计较?”
隔着帘子,莲生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不错,妾身听仆人回来说。也默默想过,此事颇有疑点,第一,金福楼内争端起的时候,明明是薛府的薛大爷动的手,跟我夫君全无干系,我夫君只是劝架,并无动手过。二来,那人当场并没有立刻就死,是被人抬回家中之后才死去,死因如何,谁也不知,所以这些人一直到了半夜才去报官。且不说我夫君并无动手过,就单看这第二,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是我夫君动手打死的人?”
赵讼师听了这话,半晌无言,莲生停了一会,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我听先生是有名的铁笔,在应天府又广有交情,恐怕也知道,冯府前日大婚之时,知府大人也曾到场过,如今我家夫君出了这等事情,那死者的父亲,一口咬定知府大人因此关系而偏袒我夫君,是以大人自惜羽毛爱护名声,才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如何……不知先生可愿意为妾身替我夫君洗刷冤情?”
莲生说罢了,赵讼师说道:“先前冯家少爷的事迹,我本也听闻些许,他娶亲之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我自然也是知晓。今夜之事,若是成亲之前的冯公子相求,我是断然不会来的。”
莲生听他这话说的古怪,便耐了性子,说道:“那不知为何,先生又改变主意了呢?”
赵讼师说道:“只因我也同众人一般心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令冯公子一见钟情,一日之间迫不及待的就想娶了,且听说那新娶的冯夫人十分厉害,连上门寻衅的冯公子昔日相好也都给说的默默无声退了,三言两语之间,便能将人说动至此……天下除了我们这替人做状的,竟还有如此厉害的人,所以敝人才特意前来。”
莲生听这话说的不像样,略微皱眉,说道:“先生深夜来此,难道只是为了这一点好奇之心么?”
隔着帘子,那赵讼师笑道:“自然不是!如今我也已经知道,夫人你果然是冯公子的贤内助,怪道如岚闷声而回。”
莲生微惊,急忙问道:“如岚……莫非先生跟韦小少爷有亲戚相关?”
赵讼师冷笑说道:“正是,韦如岚的母亲,正是我的姐姐。”
“啊……”莲生低低一呼。听了这个,心头一凉,顿时默默无语。
赵讼师却说道:“夫人既然知道了我跟如岚的关系,恐怕就会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莲生一时急怒,心想还有什么?应该他为了韦如岚,特意来看冯家的笑话的吧?只是可恨,事先竟不知道会有这宗关系在内……然而盛怒却是无济于事,反而会更叫他看了笑话,越发快意。
转念之间,莲生苦苦一笑,嘴里淡淡说道:“如此说来,是我缺乏思量了,实在抱歉,让赵讼师白跑一趟。”
说罢,便说道:“鲁管家,代我送客。”
莲生微微一叹,心想,就算不请讼师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纸诉状而已,难不成自己不能写么?她起身的时候,银牙微微咬住,暗暗发了狠。
鲁管家上前,说道:“赵讼师请。”他先前急了,也没有细细想过赵讼师跟韦如岚之间的关系,如今被赵讼师说破,心头只是叫苦不迭,恨只恨自己缺乏思量,却是有苦说不出,只好狠狠地瞪了那赵讼师一眼。
却不料正在莲生起身之时,却听得外面赵讼师说道:“夫人为何这么急着下逐客令?莫非夫人不想敝人写那诉状了么?”
莲生脚步一停,略转过头来,隔着帘子,问道:“先生此话何意?先生难道不是为了韦……”
莲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外面赵讼师哈哈笑道:“夫人你是聪明人不错,只可惜心转的太快,想差了我的意思,我先前的确是因为如岚的事情而记恨冯公子没错,所以说若是未成婚之前的冯公子今夜相请,我是断然不来的,夫人或许以为我是特来幸灾乐祸的,其实……我却是要多谢夫人。”
“这……”莲生沉吟,十分不解,赵讼师说道:“多亏了夫人当日对如岚的一番教诲,如今我那外甥改了心性,转回正途,不再跟着狐朋狗友胡天胡地的贪玩乐,韦家此刻不知多么欢喜,我怎么还会记恨往日之事呢?”
莲生听了这个大喜,说道:“如此,难道先生答应写状?”
赵讼师朗朗说道:“这是当然,否则天寒地冻,我白跑这一趟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赵讼师松口,莲生大喜,便同他商议。两人隔着帘子说了片刻,莲生心思细腻,先前赵讼师来之前,便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数遍,其中的疑点跟不实之处,便一一对赵讼师说了,赵讼师又是此中老手,两相交谈片刻,当下便心头有数,鲁管家将笔墨纸砚奉上,赵讼师即刻执笔,开始斟酌写状子,果然不愧是名讼师,半个时辰之后,一纸诉状便告完成,说道:“请夫人放心,这眼看就要天光,我自会去稍微整理一番,即刻就去衙门送上状子。”
“那就劳烦先生了。”莲生点点头,到底是不放心的,又说道:“另外,先生,能否将状纸给妾身一观?”赵讼师说道:“这又何妨?”将状纸端起,给了管家,管家取了,上前一步,帘子内自有小丫鬟出来接了,才拿了进去。
莲生低头看手中的状纸,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过了之后才微笑赞叹,果然请他前来是明智之举,先前一怒之下还想自己执笔,且不说字迹过不去,就是这些官面语言,犀利笔锋,老辣口吻,都是做讼师长年累月积成的,自己又怎么会懂得?
莲生将状纸上所言,认真看了三遍,见赵讼师果然将先前自己所说的疑点都陈列其中,比如酒楼上的情形,历历逼真,控诉之余,且又反告那死者范充的狐朋狗友乃系穷极诬赖冯渊……种种都写得一清二楚。
莲生看罢了,说道:“大笔如椽,古人所言不虚,先生真能人也,我夫君有救了。”小丫鬟拿了状纸出去,交付给赵讼师。
赵讼师收了,又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来夫人点拨,二来我也不能坏了自家名头,自要用心。”
第二日,赵讼师果然绝早就去了衙门,雨村升堂之后,赵讼师将状纸抵上。雨村望着这石破天惊的状子,心头惊疑。
他本以为冯渊入狱,莲生定然慌张不已,一介妇道人家而已,又懂得什么?大概只哭去了。所以雨村一夜反吊了无限精神想法子……却没想到,莲生一夜未睡,请了这有名的讼师,不慌不忙写了这犀利的状子,雨村看罢了赵讼师呈上的状纸,心底真又惊又喜。
雨村先前将冯渊入狱,是因为事关人命案件,这些证人众口一词,那范充的老夫又口口声声说自己偏袒,冯渊真是百口莫辩……雨村他先前是吃过这种亏的,所以自要小心行事,如今,冯家请了人上了状纸,虽然在雨村意料之外,却正是意外之喜。
赵讼师侃侃而谈,说道:“青天大老爷在上,正如小人状纸上所说,这宗案子疑点重重,且不说冯公子并无动手,就算是那死了的范充,当时在金福楼也是好好地,大人若是不信,只管传唤金福楼的众人来询问。实在是范充回家之后,也不知是因何而死。这些人信口雌黄,居心恶毒,分明是诬赖冯公子,请大老爷明鉴。”
昨夜晚事出唐突,一时没有来得及。如今又被赵讼师说起,雨村正巴不得如此,急忙发签将那些人传来,连同金福楼的掌柜跑堂,果然询问之下,掌柜的只说人是伤了,但是没死……又说冯渊并无动手,动手的另有其人。
雨村答应过莲生,先不去惊动薛府,听了掌柜小二的话,便冷哼一声,将范充的死党们一顿呵斥询问,那帮人虽然死咬不放,但是赵讼师是个积年的熟手,一张嘴最厉害不过,在一边不停的风言风语,同他们辩论,如此说来说去,反而说的如那些人动手谋害了范充一般。
雨村见状,正中下怀,急忙发签让人捉起了那些诬告的人,弄翻了打,水火棍一顿抡下来,顿时公堂之上鬼哭狼嚎。
雨村命人打了一阵,那范充的老父亲在一边哭道:“大老爷怎可如此混淆黑白,分明是大老爷要偏袒那冯渊,所以才命人在这里胡搅,难道我儿子就如此白白死了不成?”
雨村见状,咬牙说道:“你且住!休要口口声声诬赖本官,本官念你年高,所以不曾惩戒你,再放肆,就治你个不敬公堂之罪!如今人证也都在了,你怎可如此顽固不化,偏听这帮人所说?”
那老头低低的哭着,又怕,又不肯罢手,说道:“小老儿的儿子,从来不曾有病,的确是被人抬回家中后不久才死去的,却不是被人打死的又如何?”那几个被打过的人见状也咬着牙说道:“大老爷不可诬陷良民啊。定然是那冯家买通了金福楼的人,所以才改了口风。”
雨村见这帮刁民如此顽固,顿时大怒,又要命人再打,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外面忽然有人来报:“回大老爷,外面有名叫薛蟠跟蒋玉菡的求见,说是冯渊一案的涉案之人,有要情要同大老爷禀告。”
雨村一听,心头暗暗惊讶,想道:“世侄女让我不去惊动薛家,怎地那薛蟠竟然自己来了?”却不知道是莲生在背地里调兵遣将,将一切弄得妥当。
雨村只好传两人上堂。薛蟠气冲冲进了大堂,也不行礼,目光一扫,叫道:“是谁诬赖我冯兄弟?”猛地看了几个形容猥琐被打的色变的无赖,顿时骂道:“是你们这几个贱货!当真……”疯虎一样,便要冲过去打,将那些人吓得连声惊叫。
雨村见状,暗地里皱了皱眉,刚要发话,却见薛蟠虽然发怒,却不曾再发作,原来他身边那位青年将他拉住,薛蟠同他对视一眼,这才气愤愤地转回头来,对着雨村行了个礼,说道:“草民薛蟠,见过大人。”他身边之人也说道:“草民蒋玉菡,见过大人。”
雨村这才点头,说道:“公堂之上不得无礼,薛蟠,蒋玉菡,你两人可是冯渊一案的涉及者?”
薛蟠说道:“正是。”雨村问道:“那你两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说一遍来。”
薛蟠这才开口,将金福楼的事情说了一遍,承认了人是自己动手打的,跟冯渊无关,但同时又死咬说自己并没有打死人。——这也是蒋玉菡得了莲生的通知,撺掇的薛蟠。否则照薛蟠的性子,肯定是要一口承认自己打死人的。那样就不太好办了。
雨村听了,说道:“果然如此!”又看向那几个人,说道:“尔等听明白了?”
那几个无赖还要强辩,见薛蟠杀气腾腾的样子,又看雨村虎视眈眈,只好息了气,承认是因为冯渊突然娶亲,不再帮衬他们玩乐,所以他们心生怨恨,决定趁着这件事情发生,决定推到冯渊身上,让他吃些苦头。
范充的老父还在哭道:“我儿明明是被打死的……大老爷,求大老爷做主啊。不要放过了杀人凶手。”
薛蟠皱眉,还要跳脚,蒋玉菡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肩,薛蟠便不做声了。蒋玉菡说道:“大人,小人有话说。”
雨村说道:“你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