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何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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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亦清不解地耸耸肩。周凛则指着“奥尼尔之眼”的宣传板,严肃的脸没绷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们竟然不知道!”研究先秦文学的学姐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帮家伙。
为响应校园文化节的召开,研究生院决定联合举办一个趣味展览,遂发动各科系根据自身特点决定展出的内容,明天交展出计划。
要命的是,根本没人通知生物楼这些人。
“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们还是赶紧找个指导老师想想方案吧。祝你们好运,我先撤了!”学姐说完这句话便闪人了,只留一群苦命人在实验室哀嚎。
展览?还趣味展览?这帮家伙听得发懵,纷纷表示要赶紧把这个噩耗报告给上级才行。
一个生物女率先行动了,直奔二楼贺风帆的办公室而去。
当她冲进门时,曾遐和一个师兄正打算从里面出来。
贺风帆放下手里的笔,听她气喘吁吁地把事情讲清楚。他很想给些建议,但瞥到桌上写了一半的东西,顿时又没了心情。
两周前,系里收到一封匿名信,称贺风帆在博士期间与导师合著的论文数据有误。
于是便有了钟振闵找贺风帆了解情况的那一幕。
即使贺风帆明知道有问题的那部分数据是被导师临时修改过的,他也无法解释什么。
几年前的论文直到现在才有人来找茬,实在奇怪;而且信也不是寄去当时刊登论文的期刊社。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生疑。
“抱歉,我现在实在没时间,你不如去找范老师或者周老师?”
“范老师今天请假,周老师……”曾遐站在门口提示他,“又不见了。”
贺风帆无奈地摆摆手:“那就等明天吧,明天我就有空了。”
明天一早他将向系里的学术委员会做最后的申辩,那之后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生物女答应着,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
“我们赶紧去吃饭,回来帮贺老大把报告赶完。”师兄说着,加快脚步往前走。
曾遐喊住他:“你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跟周扒皮去采集样本吗?今晚我留下来写报告就行了。”
“这……”师兄犹豫着,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就这么决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扒皮的脾气,明天迟到了有你受的。”曾遐摆摆手,真替那些被周凛盯上的苦力感到悲哀。
但是她忘了,如果算上期末大扫除那件事的话,她自己其实也是苦力中的一员。
“贺老大准备好明天那场硬仗了吗?”生物女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曾遐惊讶道。
“这事有谁不知道。我们都明白,是那博导太不厚道。坚决支持贺老大,就算跟导师翻脸,也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谁犯的错谁承担!”
曾遐连忙解释:“他没让我们想什么证明清白的办法,只是一直在忙着更正数据。”
“为什么?”生物女惊讶地问。
“谁让他是那篇论文的通讯作者。”师兄叹了口气。
生物女反驳道:“可第一作者不是更有责任吗。”
曾遐无暇顾及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思考另一个问题:“我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第一作者是他导师,通讯作者是他自己。不是应该倒过来吗?”
“可我怎么记得就是这个顺序?”师兄挠了挠头。聊着聊着,问题似乎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了。不知怎么的,他们的关注重点从贺风帆一下子转移到作者排序上来。
生物女越听越慌,忙不迭问:“通讯和第一必须有一个要放上导师的名字吗?可我之前发的两篇核心,都只写了我自己的名字啊!”
“不要紧的。”师兄一本正经道,“以前系里有个同学为了追求一个师妹,辛辛苦苦发了篇高质量论文,然后第一作者署师妹的名,通讯作者写他自己。”
曾遐冷哼一声:“奇葩。”
“这不是奇葩,这是真爱啊!”师兄说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要是遇到一个肯把你写成第一作者的男人就嫁了吧。不用怀疑,那就是真爱。”
生物女笑了笑,拍拍师兄的肩:“可我的真爱是食堂,先走了。”说完便闪人了。
她离开之后,曾遐和师兄没有再说话,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夕阳从大门口穿入,映上白墙壁,将半边走廊照亮。
他们一步步走向大门,暖黄色的光随之变亮。一点一点,最终夺目到让曾遐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漫长的黑夜已然结束,在出口等待他们的是一轮朝阳。
会过去的。
这个夜晚,总会过去的。
04 浸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二)
看着别人奔上楼求救,高霏霏也不甘落后。
相比贺风帆的办公室,费秋澍这里可就热闹多了。
在高霏霏进来之前,石正辕和他聊了几句,拎着两瓶啤酒正准备回家,却被一个研三的生物女拦住。
“石老师,这是我写的恐怖小说,您能帮我看看有什么语法错误吗?”女生腼腆地笑了笑,这娇羞的表情和她手里拿的小说全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什么?小说?”
“这是短篇,不会花您太长时间的。”
“可我的研究方向是语音,不是语法……”
“啊?”女生尴尬道,随后又坚决将小说往石正辕怀里一塞。
“好吧好吧。”石正辕认命地放下啤酒,将自己能吃到啤酒鸭的时间默默推迟了半小时。
他飞快地翻完那几页纸,眉头越皱越皱紧。
“女主角着急地走在路上,被一个外国游客拦住了。对方问她‘Can you speak English’。”石正辕指着第一页上的某个句子说。
“没错啊。”
“是没错。接着,她不想理睬那个老外,就回答了‘No’。”
“也没错啊。”
“对,这两句话分开看,都没错。可是合在一起看,就有逻辑问题了。请问一个装作不懂英语的人怎么还能用英语回答问题呢?”
“诶?”女生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还有这里。”石正辕又往后翻了一页,继续说,“当年女主角的祖先咬舌自尽,奄奄一息之时说出一个诅咒。”
女生点点头。
“请问一个人舌头断了之后还怎么能说出话来呢?你知不知道发元音必须要有舌头的配合才可以?”
石正辕说着,掏出一支笔来,作势就想在页面的空白处给她画个舌位图。
女生眼看情况不对,一把夺回自己的作品,她不过是想借小说套套近乎,哪里真想听什么修改建议。
“谢谢老师!我,我会好好修改的。”
说完,没给石正辕开口的机会,便飞快地逃走了。
“我还没说完呢,她怎么就走了?那个结局也很有问题嘛。”石正辕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女生的背影。
“人家又不是中文系的,你就放过她吧。”费秋澍的声音从书堆里传出。
“这和系科没什么关系。既然她来找我了,我就有责任把错误都给她指出来。”石正辕推了推眼镜,“再说了,我这可是在救她。有梦想是好的,但也不能不自量力吧。”
“你总是这么直接……”费秋澍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四肢,准备收工,“你知不知道,怀揣梦想,有时也是一件孤注一掷的事,尤其在全世界都反对的时候。你当心成为压垮人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脆弱的人不配拥有梦想。”
费秋澍无语,忽然看到一旁的啤酒,便换了话题:“这两瓶啤酒有多重?”
“你想干嘛?”石正辕一把抱紧啤酒,警觉地问。
“不如让我掂一掂,我好久都没锻炼了。”
“不给!”
“放心,我不会让它们掉到地上的。大不了我用抱的?”
“没门儿,要锻炼自己买哑铃去!”
“就让我抱一下嘛。”
“休想!”
高霏霏跑上楼,气还没喘顺,便听到这样两句话。“为人师表”四个字,轰地一声在她心里裂成无数碎片。
她想躲也来不及了,只能直挺挺地立在门口。心里不断祈祷,千万别看到什么伤风败俗,哦不,是惊世骇俗,惊世骇俗的场面。
费秋澍也觉察到有人出现,可惜晚了一步。他被高霏霏一吓,胳膊一软,刚到手的啤酒眼看就要落地。
石正辕眼疾手快地接住酒瓶,回了他一个“我就说嘛”的表情。
高霏霏则干笑两声,就当没看到,把趣味展览的事说了一遍。
“别管那些修饰成分,它本质上不就是个展览嘛,随便拿两本书去展示一下得了。”石正辕头也不抬地说。
费秋澍没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趁机找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高霏霏:“正好你在,等会儿有个博士生会来,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他。”
“今晚你不在这里?”石正辕诧异地问。
“今晚我有事。”
费秋澍收好东西便离开了。高霏霏则撇撇嘴,为这凭空多出来的一桩事哀叹一声,拿着文件袋回到楼下。
最后只剩石正辕。他刚要下楼,又被两个热情的生物女堵住了。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啊……他两手一摊,无奈望天,只好把她们请进自己办公室。
等石正辕摆脱她们,天已经彻底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替他照出一条归途。他带着无比悠闲的心情走在小路上,直到路过小礼堂。
看摄影展的人群早已散去,礼堂里漆黑一片。可石正辕无意一瞥,却看到里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看不清形状。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再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远处的学生们,不是酒足饭饱在散步,就是背着书包匆匆而过,没人在意这个角落发生了什么。
他揉揉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晚风吹来,身后的树丛沙沙作响,似乎还夹杂着陌生的脚步声。他一惊,猛地转头,却发现扑了个空。
此时,小礼堂里又闪过一个影子。
一定是眼花了。石正辕想着,打了个寒战,迈开步子。
可就在这时,他又突然定住了。
啤酒呢?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落在办公室了。
大晚上的,生物楼估计都没人了,想到楼里幽深的走廊,他犹豫了,但最终还是决定折回去。
霓虹灯和路灯交织的光影投映到车窗上,逐渐演变成一团模糊的光点。只有玻璃中反射出的人脸,始终清晰。
费秋澍捧着蛋糕,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华灯初上的城市在他眼中一再聚焦,然后慢慢消失。
他看了看表,不是出于焦虑,只是习惯性地估算到达时间。一站又一站,每一次的停靠都要花上几十秒,却也正因如此,使得他和目的地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有些事,总是急不来的,他看着手中的蛋糕想。正如他曾经如何一步一步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记得,当费澈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把他放在床上。拿了本书的工夫,回来却发现费澈不见了,急得他满屋子乱找。最后听到床底有哭声,才明白儿子一路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了床底。
后来费澈又大了一些。他抱着他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得太出神,没留意到儿子盯着灯泡一直看,竟险些成了斗鸡眼,幸亏范澄扉及时挡住了孩子的视线。
他还记得,费澈的门牙掉得极早,却迟迟长不出新的,他就安慰儿子说当年自己的牙也是长了好几年才长出来。范澄扉听了,笑了半天,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也这么忽悠学生。
世事的进展,不会始终按照人们所预期的那样迅速——就像费澈一直在等自己的门牙长出;也像现在的费秋澍,依然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不管进展有多缓慢,总还是有进展的,不是吗。正如车子开得再慢,也总有到站的那一刻。
公交车又停了,费秋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下了车。
曾遐匆匆吃完晚饭,又回到生物楼。
贺风帆把吃剩的泡面连同包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对曾遐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收尾工作,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
曾遐坚定地摇摇头。她可是个有义气的人,导师有难,怎么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大家早就商量好了,会轮流陪着贺风帆。
“好吧。”贺风帆笑了笑,继续手头的工作。曾遐则把之前的报告整理了一下,想必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但是——还有另一个问题,不仅是她,他们那帮学生都想知道答案。
“老师,你明天有没有想好怎么说服委员会那帮人,让他们相信当初的问题错不在你?”
“说服他们?”
“对啊。”曾遐笃定地以为贺风帆会拿出某些暗中搜集好的证据,以证清白。
“我为什么要说服他们?我明天没打算提这件事啊。”
“什么!”曾遐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风帆,心里冒出一团火,“不管他们最后会不会相信,老师你至少应该去争取一下啊!”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为什么他还要承担所有指责。这不叫人好,这叫窝囊!曾遐愤愤不平地想。
可是争取一下就会有转机吗?贺风帆又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凄凉。就像他不管再怎样争取,范澄扉始终只会和他保持最礼貌的关系;明天他不管再怎样解释,也终将是徒劳,甚至还有可能搞砸整件事。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你知道举报信是谁写的吗?”他一直回避的问题,此刻必须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