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何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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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过是想搞点实验研究的影像资料观摩一下罢了。看,多正常的理由。只是观摩的目的不大正常。
这关乎她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她想拍一支短片,和生物学有关。
把那些令人惊叹的生命片段记录下来,是一件能让她感到愉悦的事。虽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甚至连能否完成她都不确定。有没有观众根本不重要,他们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她的努力不存在。
曾遐加快脚步,走到资料室门口。刚想开门,却发现门本就是开着的。她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躲到一边——不管怎样,她现在还不愿让别人知道她的小心思。
曾遐屏息,听见里头一个男人念叨着“录音带”。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见到费秋澍独自蹲在地上翻找些什么。
她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等费秋澍走了她再进去的,可她发现那家伙待着就没打算走。
正在此时,后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慌忙往隔壁房间躲,却发现门锁上了,根本进不去。别无选择,她只好定定地站在走廊上。
“贺老师,好巧啊!”曾遐看清来人,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心想还真是见鬼了,平时没人的地方今天怎么这么热门。
贺风帆看到她也颇为惊讶。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料定周凛那边是不会有进展的,便索性不去找他,而是独自来到顶楼打发时间。
“你怎么也在这里?”贺风帆惊讶地顺口问道。
“我……吃饱了上来散散步。”曾遐觉得自己真心不适合撒谎。
散步?贺风帆一怔,虽然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来散步的,但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可不想再知道什么秘密了。
曾遐求之不得,无心再找资料,匆匆下了楼。贺风帆则继续往前,见资料室的门开着,打算进去看看。
一只脚才跨进门,便收住了。
“费秋澍?”
密布的阴云遮住了天光,室内幽黯而潮湿,仿佛被掷入一缸深浅未知的墨水之中,所有秘密都浸润着,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蓝黑色。
费秋澍转头,同样错愕。
09 你看不见(三)
卢秉一走入病房,将袋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花瓶里的花又被换了一束,茶壶里的热水刚刚烧开,正从壶嘴往外冒热气,一旁还堆着几份期刊。
要不是有床两边的医疗仪器闪烁着指示灯,没人会把这里当成一间病房。
老爷子仍睡着。双目紧闭时,一道道皱纹显得愈发刺眼。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直到他逐渐醒来,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老爷子的病症所幸较轻,恢复得也算快,虽然嘴有些歪斜,但神志清醒,交谈也不成问题。
“你哥回去了?”他缓慢道,话语中的力道却依旧不减。
卢秉一点点头:“他公司里还有些事,回去处理了。”
“公司?”老爷子嗤笑道,“他那间小公司能有什么事。要真有事,就让他早点关门得了。”
“其实……那家公司发展得挺好的。”
卢秉一嘟囔着,但还是被老爷子听到了。
“我还没说你。”他喘了口气,似乎是在积蓄力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司和医院都做了些什么手脚!”
卢秉一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到了。很明显,她低估了这只老狐狸的洞察力。她竭力隐藏的事,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挑明了。
她怔怔地看着她的父亲,等待接下来更猛烈的□□。
然而,老爷子却只是叹了口气。刚刚的一番话耗费了不少体力,他合眼,不语。就在卢秉一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老爷子的嘴唇又动了动。
“你和你哥一样,都喜欢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重新睁开眼,和缓道,“你要记住,别委曲求全,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不合适就果断放弃。人生只有一次,别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他说完,抬了抬手臂,试图握住卢秉一的手。
卢秉一望着自己的父亲,这才留意到,之前因为入院,他的头发被剃掉不少,如今新长出来一些,竟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茬子。
她扭头,没有答话,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明明没说什么重要内容,却又好像道尽一切。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父亲知道的远比她以为的多,而父亲担心的也远比她以为的多。
“爸。”她鼻子一酸,“我还当你们不会再关心我了。”
从小到大,她和卢学一都没怎么得到过父母所谓的关心。
她记得有一回,自己独自前往斯里兰卡毕业旅行,旅行结束之后,准备坐飞机回国,但入夜后突降暴雨,航班被取消。她打电话回家,父母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让她先在机场找张长椅凑合一晚,第二天再想办法。
她觉得这样的剧情发展不太对。不是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吗,她分明没感受到。
老爷子用力握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那是天下父母都不愿讲出的可能性。
“我们没有不关心你,只是因为,我们时刻都做好了失去你的准备。”
杜康来到周凛实验室的门口,见里头漆黑一片,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你也太幼稚了吧。”他说着,摸到开关,“以为关了灯就可以制造出人不在的假象了?”
周凛从座位上站起来,给了这个久违的老友一个拥抱,嘴里却不饶人:“我这可是跟你学的。”
“说你幼稚还不承认,这是我小学时候的伎俩,你都这把年纪了还用。”杜康回敬他。
周凛难得吃瘪,黑脸“哼”了一声,但没坚持多久,又笑了出来。
是啊,确实幼稚,两个人都是,从小幼稚到现在。一个幼稚到以为把酒瓶都扔掉,他爸就不会再酗酒;另一个幼稚到以为把离婚协议书藏好,父母就可以不分开。
“喏,给你!”杜康也笑了起来,将袋子里的零食倒出来,扔给周凛。
“我要吃西瓜味的。”周凛端详着泡泡糖,一脸无赖地说。
杜康撇撇嘴,抓起一把泡泡糖塞进他手里:“要求真多,你自己挑吧。”说完,他便再也不管那些吃的了,而是兴致勃勃巡视这间实验室。
“当年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吗?”周凛嚼着糖果,试图吹出一个大泡泡。小学毕业之后,杜康随母亲迁往邻市,他们就很少相见了。
“这不是陪我老婆回来参加个研讨会嘛。”杜康坐定,翘着脚翻看桌上的一沓照片。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模范丈夫。”
“那当然。”杜康搭着周凛的肩,得意道,“看咱们这两个大好青年,谁能想到我们童年都受过心理创伤。”
周凛挣脱杜康的魔爪:“受过心理创伤的是你,不是‘我们’。”
“好好好,是我。”杜康敷衍道,心想谁让自己摊上一个又酗酒又家暴的爹,他继续翻着照片,忽然抽出一张合影,“阿姨回来了?”
周凛这才发现自己印的照片全在杜康手里,他起身夺回:“我妈回来就待了两天,又走了。”他不知道她下一站要去哪儿,作为一名资深的地理杂志摄影师,奔波是常有的事,好在他早已习惯母亲的这种生活节奏。
“那你爸呢?”杜康依稀记得钟振闵也在E大生物系。
话音刚落,实验室诡异的寂静。
经常有人在周凛面前提到钟振闵,但很少有人会用到“你爸”这个称呼。
周凛看了杜康一眼,面无表情道:“老家伙这在德国。”说完,他吐掉之前的泡泡糖,换了一个口味继续嚼。
杜康挑挑眉,早知道就不提钟振闵了。当年他为了个女学生执意跟周凛他妈离了婚,从那之后,周凛就没再认过他。
那一头,周凛好不容易吹出的一个大泡泡,可一用力,又吹破了,他撇撇嘴,将话题抛回杜康那里。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会继承你爸的‘优良传统’对老婆动手的。”周凛肆无忌惮地说。互捅刀子是他和杜康交流感情的最好方式。
“是我老婆对我动手好吧。不管开不开心,她都喜欢打我。论文写不出,打!长细纹了,打!就算刮刮乐中奖,一高兴,也要打!”杜康可怜兮兮地说,差点就要脱衣服展示一下自己的伤痕了,“倒是你,当心有样学样,学钟振闵……”
“泡女学生”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实验室的灯忽然闪了两下。
周凛向上瞥了一眼,收敛自己的表情。
“不会的。”他打断杜康的话,一字一句,说得那样坚决,仿佛是在自我确定些什么,而心中却有些酸涩,“绝对不会的。”
时间制造出许多矛盾,却也解开不少困局。
小时候,卢秉一总希望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不再依靠父母了。但此时此刻,被父亲笑着逐出病房时,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离不开他们。
而正是父亲放手前的一番话,给她打了不少气。人生苦短,应该正视自己的心。她不愿委曲求全,更不想害人害己。
她抓起袋子走出病房,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和迟立哲谈分手的准备了。
楼下响起的喧闹声将卢秉一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还没走下楼,便看到一群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心想那些记者要是敢上楼,她就立马报警。
老天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决心,人声越来越微弱。她走到楼梯口,张望一番,发现记者竟然都撤走了。
她还来不及思考个中缘由,又见两个警察从一楼某间病房走出来。
“那小子还真是因祸得福,受了次伤倒有VIP病房住。”其中一个说着,往大门口走。
“人家现在可是人民英雄,当然得给他安排个VIP了。你要是羡慕他,也被歹徒捅个十刀八刀,立马就给你安排一间。”另一个揶揄道。
谁这么倒霉?卢秉一走在他们后面,听到“十刀八刀”,不禁皱眉,真替那个素未谋面的英雄捏把汗。
之前说话的那个警察叹了口气:“也是,顾暝还真豁得出去。”说完,便和同事一起走出B区。
卢秉一也走到门前,自动门感应到她的存在,无声打开,但她却没有行动。
顾暝?
他被捅了?
她睁大眼,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慌忙转身,回到楼道里。
问了护士,卢秉一悄悄来到顾暝的病房。
宽阔的病房里早被各式水果花篮塞满,顾暝背对门躺着闭目养神,听到有动静,他不情愿地动了动。翻过身,看到是卢秉一,他一愣。
卢秉一倒是熟门熟路地坐了下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是。”顾暝的嘴唇有些惨白,他揉揉脑袋,“我还以为记者又杀回来了。”
听到这句抱怨,卢秉一笑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怀——终于有人和她同仇敌忾了。
“喂喂,你淑女点啊。”顾暝被她的笑吓了一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没笑多久,他就捂着肚子哼哼起来。
“你怎么了?”卢秉一连忙起身,查看顾暝的情况。进来之前护士告诉她,周凛前几天为了保护一对母子和两位老人,勇斗歹徒,结果被捅了好几刀,送来医院时,肠子都流出来了。
这么大的新闻,卢秉一却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后来一想才明白,前几天自己正为父亲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连电视都没顾得上看。
顾暝指指腹部,憋出三个字:“笑裂了。”卢秉一闻言,伸手想撩开他的被子看看伤势,但被他挡了回去。
他拉住被子,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作嫌弃状:“去,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被顾暝这么一说,卢秉一更想笑了,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顾暝变得熟稔起来,她了解他的职业,他知道她的家世。他们并没有因为那些不同而变得疏离,反而因此更加懂得对方。于是,聊生活聊感慨,甚至互开玩笑也就成了一件很平常很自然的事。
逐渐平静之后,两人聊起了各自近况。
但与其说“各自”,倒不如说是卢秉一的独角戏,从研讨会到父亲入院,再到她决定分手,卢秉一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她忍的够久了,需要找个出口发泄一下。
“分手?”顾暝惊讶道,“那医生不是挺好的,你分什么手?”
“好是好啊,可……”卢秉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可自己要的并不是好。她努力过,努力地接受,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对于迟立哲那个好人,她只能说句对不起。
“有个故事,你想听吗?”卢秉一将视线投向窗外,话却是对着顾暝说的。她本没有打算公开自己的秘密,但在她的直觉中,他实在是个合适的听众。
他总是拥有一股令人莫名安定的力量。
09 你看不见(四)
病房内暖黄色的灯亮着,若有若无的药水味飘散在空气中,卢秉一平静地诉说着那个长达十年的故事,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有阵痛逸出,等待被治愈。
顾暝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嗯”一声。故事讲完,他沉默良久,忽然说:“你知道吗,其实被捅的一瞬间,我后悔过。”
“后悔?”卢秉一不相信他这么正气凛然的人会为救人的事后悔,这和他人民英雄的称号实在不符,“难道你是怕自己挂了,钱还没花掉?”
顾暝无比怨念地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