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何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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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路,这学校我哪有你熟。再说了,你嫂子还等着我陪她做产检。”卢学一说着,棱角分明的脸上显现出柔和的细纹。
她接过盒子,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才发现儿时动不动就和自己打架的大哥如今竟也要做父亲了。时间改变了许多事,它打磨着每个个体。人们在不断磨合的疼痛中成长,同时也在疼痛中收获。
我可以不要收获,但我无法阻止磨合。也许,时间才是人类无法逃脱的一个咒。
07 自觉为咒(二)
一栋红砖灰瓦的二层小楼隐藏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爬山虎占领了大半面墙壁,昭示此处还有生命活动的痕迹。
忽然,入口处的门打开,两条人影倏地闪了进去。待人影消失,大门重新闭合,似乎从未开启过。
“枝上柳绵吹又少。”楼内的小姑娘躲在第二道门后试探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范澄扉干脆道。要是里头再不开门,她就打算直接闯进去了。
暗号对上,门那头传来小姑娘的呼气声。紧接着,她探出头:“人带来了吗?”
范澄扉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把抓过身后的家伙。
顾暝打量着入口处的陈设,冷不丁被范澄扉拽住,总算回过神来。不就是查个案嘛,怎么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两人被小姑娘请进馆长室。
“真抱歉,弄得这么麻烦。”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袁馆长的意思。你们也知道,校博物馆最近发生了窃案。馆长还不想公开这件事,只好先用这种方式请你们来帮忙。”
顾暝喝了口水,坐直身体。他当然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要不是馆长和他们李队有些交情,他也不至于被派到这儿来调查这桩案子。
他正打算问些问题,只听得门口传来一记闷响,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谁吃饱了撑的锁了门!”
略带愠怒的声音让顾暝噗地笑出声来。
范澄扉也觉得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是卢秉一。只见她揉着额头,踹了一脚门板。
“嗯?你们也在?”
卢秉一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范澄扉还没开口,便被顾暝抢先了:“说来话长啊。”
卢秉一眼睛一亮,忘了额头上的伤,也忘了自己的任务:“听起来很曲折嘛,说出来,让姐帮帮你!”
“哪敢劳您大驾!”顾暝笑着摆摆手,但还是告诉了她真相:“你们学校的博物馆被盗了。”
“被盗?什么东西被盗了?”
范澄扉靠着椅背,注视这两个家伙。之前明明还互相看不顺眼,现在竟然称兄道弟起来。
“新收的画。”范澄扉替顾暝回答了,想到自己实验室还有事,便索性将“导游”的位置让给卢秉一,“你带他到处走一走,我先撤了。”
“可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啊!”卢秉一想起送印章的事。可范澄扉并不理会,留给她一个背影,便走远了。
她望着顾暝和那个小姑娘叹气。小姑娘给她倒了杯水,说了句“馆长快回来了”,也匆匆离开。
环顾四周,斑驳的墙体上渗出水渍,木质的办公桌再放几年,也能成文物。这环境,她可不愿多待。
这么个被人遗忘的校博物馆,究竟能失窃一幅怎样的名画?
直到袁馆长风风火火赶回博物馆,卢秉一终于得到了答案。
“是《忘川凌丘图》。”袁馆长摩挲着印章,取出印泥,悉心蘸起,没有表露出丝毫焦急的情绪,仿佛失窃的是别家博物馆。
“不可能!”卢秉一惊呼。
顾暝也是一惊。
《忘川凌丘图》本来只是一幅普通的明代山水画,连作者都有待考证。然而,几经转手,每位拥有过它的收藏家都遭遇了不幸,便使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背后的故事众说纷纭,但有一点为众人所认同——这是一幅受了诅咒的画。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袁馆长仍旧云淡风轻。
卢秉一语塞。
顾暝开口了:“这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位老教授的亲戚捐出来的,大概是害怕出事吧。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庙小,偶尔收件文物,是很不容易的。有人肯捐,我们哪有不收的道理。”袁馆长说着,落寞地将眼神投向门外。穿过走廊,那里便是展厅入口。
片刻,他收回目光,转而愉悦道:“小卢,这两方印章甚好,替我谢谢你父亲。”他说着,端起印谱轻轻一吹,纸上的白文小篆曲折舒展,意趣盎然。
卢秉一点头,笑了笑。顾暝无意一瞥,印章好不好他并不知道,但是……
“金声玉振怎么成了金声‘王’振?”他捅了捅她,悄声道。心想这馆长什么眼神啊,连这么明显的错别字都认不出来。
卢秉一白了他一眼,分明在说没文化真可怕。
趁馆长转身找书的间隙她比划了一下。
“小篆的玉字是没有点的,和王字长得很像。中间一横偏上为王,三横等距为玉。不信的话,你去翻翻《说文解字》。”
顾暝讪讪一笑,又不是人人都念中文系,自己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要是换成他熟悉的领域,也总有卢秉一看上去像文盲的时候。
馆长回身,抱歉道:“大家下午要去市博物馆开会,我先去安排一下事情。你们可以四处走走,我已经交代过其他馆员了,他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卢秉一刚想否认,忽然觉得跟着警察查一次案也挺刺激的,便应承下来,将顾暝生拉硬拽地拖出馆长室。
她想到之前的“王”“玉”问题,觉得自己还没讲清楚,又开口道:“汉字中所谓王字旁的字,其实基本都是从玉的,而非从王,所以应该管它叫斜玉旁,比如玩、环、玛……”
她讲得起劲,再来一支粉笔,自己就可以在这里开课了。顾暝则撇撇嘴,溜得老远。
她停下来,咽下那些文字学知识,寻找顾暝的身影。
“喂,你去哪里?”
“监控室。”
贺风帆整理完资料之后,伸了个懒腰。他将一个布袋揣进兜里,走下楼去。
他搞不懂为什么周凛的实验室大多数时间都是暗的,摇了摇头,一步步挪进门。
“当心!”
果然,周凛的声音响起。
贺风帆抬脚,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僵在半空。
黑暗中,周凛的轮廓慢慢显现,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一张照片。贺风帆松了口气,安心落脚。
周凛甩甩照片,将它夹回书本。贺风帆歪头看了看,只瞧见照片里有两道白色光带出现在一片模糊之中。
“你啊……”贺风帆伸手,去摸开关,却怎么都摸不到,“干嘛老是不开灯。”
“节能减排。”周凛说着,顺手开灯。灯一亮,实验室正常了不少。贺风帆把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递给周凛。
“什么情况?”周凛望着一黑一白两枚钥匙扣,不知道贺风帆想干嘛。
“你和曾遐之前不是发现了一座晋墓吗?这是文保所送你们的纪念品,你先挑一个吧。”
周凛挑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他的手指来回跳跃在两个圆环之间:“文保所也太抠了吧,就送这个。”
贺风帆不耐烦道:“怎么那么慢,又不是选妃。黑的白的,你赶紧拿一个就是。”
“我有选择恐惧症不行啊。”周凛回嘴,声线中却有隐隐的笑意。
“还真没看出来!”
“你没看出来的事情多了去了。”挑了半天,周凛把白色的钥匙扣握在手里,“就像你永远不会了解‘选择’对于我这种患者而言究竟意味的是怎样一个无可摆脱的枷锁。”
“有病就去治,所谓枷锁不过是因为你放弃了治疗。”贺风帆调侃道,拿起另一个钥匙扣准备离开,“其实还是黑色那款比较适合你。”
“为什么?”
“因为你心黑嘛。”
卢秉一跟在顾暝身后走出监控室,整理着思绪。
画被盗当天,监控正好出现故障,什么都拍不到。这样的巧合,不禁让人生疑。而且,校博物馆虽然位置偏僻,来人不多,但好歹还有馆员巡视,能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画偷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有人监守自盗!”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而后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可是偷这烫手山芋干嘛呢?难道不怕遭遇厄运?”卢秉一觉得头疼,心想探案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想了,先找馆员问一问。”顾暝迈开步子走向办公区。
“等等我啊!”卢秉一说着,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迟立哲。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留在博物馆帮忙查案,就意味着终于有个借口能推掉今天和迟立哲的约会。想到这一点,她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难道仅仅是因为卢学一的话?
不。她紧锁眉头。是因为另外一个她始终无法放下的人。
一瞬间,负罪感悄悄缠住了她。
顾暝闻声,回头看了眼卢秉一:“你倒是接电话啊。”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消停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想做的事?”顾暝了然道,“又或者,在逃避?”
卢秉一暗暗吃惊,觉得自己正在接受他的射线扫描,那滋味,比做胃镜还糟糕:“你凭什么认为我在逃避?”
“你知道我读研时的专业是什么吗?”
“是什么?”
顾暝清了清嗓子,正气凛然道:“犯罪心理学。”
卢秉一顺势作了个灭口的动作。
“为什么?”顾暝鸣冤叫屈。
卢秉一走在他前面,不答反问:“一加一等于几?”
“等于二啊。”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办公区。入口位于三号展厅的边门处,昏暗的灯光使人产生这根本就是一堵墙的错觉。
卢秉一敲了敲门,回头冲顾暝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顾暝张着嘴,还在思考这几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门开了。
一个男青年握着把手,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来。待二人坐定,他利索地收拾着自己的桌子,将一本书慌忙收进抽屉。
顾暝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管平。”顾暝对照名册念出他的名字,忽然抱怨起来,“你们这儿可比馆长室难找多了,干嘛非在展厅后面办公?”
“有些文物需要研究和修复,把工作区设置在这里比较方便。”管平说着,指了指更深的地方介绍起来,“工作区一共三个出口,除了三号展厅这个,二号展厅和后门走廊都各有一个。但二号展厅那个出口早就不用了,因为它正对着一排瓷器,空间不够。”
顾暝打量着这片区域,点了点头,拿出纸笔,切入正题。卢秉一则百无聊赖地参观起来。
07 自觉为咒(三)
深处隐约传来讲电话的声音,卢秉一蹑手蹑脚靠近声源。
“不行,这两天看得紧,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风声紧?
卢秉一紧贴墙壁,盯着角落里说话者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
对方结束通话,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靳怀烟?”卢秉一惊讶地看着这个刚刚才在馆长室见过的小姑娘,试探着喊出名字。
对方应道,尴尬一笑,眼睛还有些红肿:“别误会,我只是在和我做兼职的老板通话,最近比较忙,只好向他请假。”
卢秉一心虚地表示自己没误会:“你,缺钱?”
靳怀烟擦了擦眼角,自嘲道:“不是缺钱,是……脑子缺根筋。”
“缺根筋?”
“一个学历史的人想做出世界上味道一流的甜品,是不是很异想天开?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卢秉一猜到靳怀烟说的是她自己:“当然不会,你可以试试啊。”
“谢谢。”靳怀烟一笑,又遗憾道,“本来还想跟老板学厨艺,可这里的事就够我忙的了。连几个字我都搞不定,我还怎么……”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无奈摇头。
“什么字?”一提到汉字卢秉一就来劲。
靳怀烟翻开一本宣传簿,指着两个被圈出的字说:“好不容易抄好的《说文解字》目录,就因为它们,只能重写。”
卢秉一凑过去一看,两个相同的田字在红色记号中显得极为刺眼。
田?
她回忆片刻,当即明白,这不是两个田字,而是田和甶。
靳怀烟觉得有些委屈,在抄写时她还纳闷怎么会有两个相同的字,直到主任过目,才知道那根本是两个字。想到因为这事被主任骂了一通,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也想分清楚,可我是学历史的嘛,以前又没碰过《说文》,怎么分得出。”
凭什么?靳怀烟时常想,凭什么自己的梦想要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路?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份工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叹息着,忽然觉得这间博物馆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卢秉一翻看簿册,手抄的汉字笔画清晰、字迹清秀,尤其是小篆部分,一看就是下了工夫的。她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好感顿生,便安慰道:“多看两遍就好了。我刚开始看《说文》的时候也把好多字认错,谁让它们长这么像。”
靳怀烟抬头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是感激一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卢秉一这才想起顾暝。她回到管平那里,却得知他又跑回了监控室。
雷亦清换了个角落,一边盯着实验数据,一边思考那该死的论文选题。
咕噜噜——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