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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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边知道姐姐有对象了方恒信心里不舒服,那边魏恒蹦跶到方文秀的屋子里,看一眼就把把他镇住了,方文秀的屋子里半个房间摆了两架子书,临窗铺着一块地毯,上面摆了矮几,几案上一整套茶具,方文秀倒是穿的朴素,旧T恤,灰色长裤,双腿盘了一个莲花座,端坐在茶几后面,手里捧着本书,书举到离眼睛二尺远,巍然不动。
一种宁静古朴的气氛扑面而来,震得魏恒不敢乱动,半天魏恒才挨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喘了一口长气,出声叫她:“文秀。”
方文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魏总来啦?”
魏恒说:“来了。”
方文秀又问他:“有事?”
魏恒点头:“有事。”
方文秀默而不语,把书放到身边,看着他,意思是:“你有事就说。”
魏恒学着方文秀想把腿盘上,他当然盘不成莲花座,勉勉强强的盘起来,一边想着借口,觉得想的差不多了就说:“是这样,王震那里窟窿大,我估计我今后十年都要给他打工了,今天给拨一笔,明天给他拨一笔总不是个事,我啊,就想专门成立一个基金,这笔钱数目太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想请你回来,你看行不行?”
魏恒自以为很严肃端正的说完,看着方文秀,期盼她给个下文,谁知方文秀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烧了一壶开水,放上点茶叶泡上一壶茶,然后给魏恒斟上一小杯,魏恒端起来喝了,方文秀又给他斟上一杯,魏恒有点糊涂了,但还是端起来喝了,方文秀一共给他斟了三杯茶,魏恒都喝了,然后方文秀才开了口。
她问魏恒:“好喝吗?”
魏恒说:“好喝。”
于是方文秀就说:“好喝,就走吧。”说完她就拿起刚才看的书端到眼前又看了起来,魏恒傻了,他瞪着方文秀,可是方文秀却再也不理他了,身心安定的端着书,人在这里,又跟没在这里一样。
魏恒看着她,忽然灵光一闪就明白了,他都有点恨自己干嘛那么聪明就明白了,不明白他还可以装傻,明白了,他连傻都不好意思装了,方文秀给他斟三杯茶,然后问他好喝吗,他说好喝,方文秀说好喝就走吧,就是问他:我曾经在你那里好用吗?既然好用,用完了就散了吧。说得出来境界就这些,说不出来境界就还有一点点,说起来就啰嗦了,不成境界了。
魏恒很没意思的下楼去了,严丽华也挺有意思,直接对他说:“下来啦?要走啊?好走不送啊。”于是魏恒这次完败,灰溜溜的走了。
魏恒灰溜溜的从魏家出来,抬头看天,砸吧砸吧嘴,嘴巴里品出点茶味来,回味清香绵长,他就不信了他这壶茶方文秀泡了多少年,泡完了她不喝,那她泡什么,有泡茶就有喝茶,这就是因果,因果定律谁都跑不了,除非她超出三界外,真正升华了。
魏恒开门上车,钥匙□去,又一想还真有点担心以方文秀的境界她真的就升华了,手里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魏家的大门,然后又放了一半心,她还有骨血至亲大概这辈子是跑不了的了,于是又放心的开车走了。
那以后,魏恒再没去找方文秀,真正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干事,好好的翻方文秀留给他的那本儿童读物版的《弟子规》,别说还越看越有味道,有一天他跟孙老头拉闲篇的时候跟他说:“我以前看弟子规,觉得上面通篇讲怎么对长辈父母,要把他们供在脑袋顶上,扛着走,觉得神神叨叨的,跟现代人的观念完全不接轨嘛,现在才明白,古人真是高啊,他是要告诉你为人一切最根本的出发点“恭敬”这两个字。”
孙老头听了哈哈大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开智了啊,好孩子。”
魏恒知道孙老头是在逗他,笑话他还差得远了,他也不生气,随便一笑,本来嘛他是差的远了,但懂一点总比一点都不懂强不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第一步的转变总是最关键的,他还是有收获的。
六七月间他又走了两趟湘西,给王震送去了几批物资,顺便联系了修缮校舍,公路的这些事情,南方天气湿热,折腾了几趟中暑了,还挺严重的大病了一场,生病的时候住在当地的市医院和家远隔千里,身上难受的时候越是想家,想方文秀,想的心里千回百转,想起父母兄弟,爬起来对空长叹,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
七月中,他终于暂时处理完一些事,回来,先去看父母,又跑了一次东北通过关系看了大哥,再回来,把自己收拾收拾干净了去见方文秀。
魏恒觉得自己终于准备好了,勉强达到能配得起这个人的一点境界了,踌躇满志又有点忐忑不安的去见方文秀的时候,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方文秀趁着暑假带着全家回老家祭祖去了,他站在方家门口长叹一声,终于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微妙,一下子倒真是看开了不少,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方文秀七月带着父亲的骨灰,带着全家回了老家,方远山走了七年了,方恒信都八岁了,如今时过境迁,她自问上对母亲,下对幼弟没有让他们离心离德,他们归拢到一起还是一个家,是到了让父亲入土归安的时候了。
黑龙江的夏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偏僻的乡下,农田广袤,稻米飘香,在这里方家还有一个祖宅,当年方文秀的祖母在这里去世以后,舅舅一家经常来打扫,没有败落。
一间砖瓦泥胚的四合小院,方文秀带着母亲和弟弟就住了下来,下葬要选址修坟,立碑看日子,有很多繁琐的细节,这些方文秀都懂,一一办来,就是耗费了不少时日。
到了选定日子的那天,村里一些青壮劳力来帮忙下葬,一切在看好的时辰里完成,全程都非常顺利,老天爷帮忙,这天一整天都艳阳高照万里晴空,等方文秀酬谢了来帮忙的人,大家散去,方远山的坟前就剩下这一家三口,方文秀拉了方恒信到身前,对着墓碑对他说:“这里面躺着的是爸爸,你可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去了,你不记得他,但是不要怪他,你之身体发肤全是他给你的,你能生而为人都是他给你的。你要记住这份恩德,放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给他磕个头,记住你的父亲在这里,记住你这一生还有磕头的机会,就是因为他还在这里,今后年年要回来看看他。”
方恒信听完,下意识的就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这一跪,双膝一着地,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忽然泪水长流,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哇!”的一声嚎啕出来,可能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无助的回头看方文秀张嘴喊她:“姐啊!”方文秀瞬间泪流满面。
方恒信可能此后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这种感觉,他慢慢长大,懂得的道理越多,就越会明白这份生身之大恩,长挂心间一生都不会忘记。所以中国人为什么祭祖,其实那就是一种教育后世子孙的一种方法。
方远山最后入土安身的地方就在他父母的旁边,生从哪里来,归往哪里去,方文秀带着弟弟给他磕头上香,烧纸,严丽华站在旁边看着,后来她背过身去,把眼里涌出的泪水抹了干净。
祭完父亲,方文秀又带着弟弟去祭拜祖父母,跪在祖父母的坟前,她心里愧的很,匆匆而过七八年她才第一次回来,无语哽咽,长跪不起,她心里对他们说:“我知道老二去的地方是极好的,你们是大智慧洒脱之人,不会怪孙儿不孝,孙儿却非常想念你们,我念念不敢忘祖母的教诲,时时把你们放在心间,不敢忘,不敢丢,此心你们定会知道。”之后伏地不起,长跪悼念。
那边姐弟两离开以后,严丽华才走到方远山的墓碑前,她抹干净眼角的眼泪对着墓碑说:“我带着你的儿子送你回来了,你的儿子我没亏待他,我会好好的给你养大他,你该闭眼就闭眼吧,今生你欠我的我以后也不管你要了。”说完她似意犹未尽却又无从说起,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几缕烟雾从这几个坟包之间升腾上半空,天地之间几缕青烟,说不尽道不明的人世几多纠葛。
安葬了方远山,事情虽办完了,方文秀一家却没有回去的意思,方恒信在放暑假,方文秀住下来就不想动了,而严丽华的娘家她大哥那里和这里就隔着一条河,想去就半里路的功夫,她一时也没有想回去的打算,于是这一家就这么住了下来。
从七月住到八月,漫天遍野的稻子都黄了,这一家住的越发的滋润,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做了朋友,两人都是到了猫狗嫌的年纪,成天上树,下河,招猫逗狗,到处惹祸。
隔壁孙百年和方文秀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只是后来孙百年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回家不久就结婚了,如今孩子和方恒信差不多大,本来那种感情就不同一般,两家孩子同吃同住在两家窜来窜去,乡下就是这样,大人也不怎么管。
方文秀不管方恒信怎么调皮捣蛋,每天早上规定他五点钟起床读两个小时的《论语》,写十张大字,然后随便你去疯。
严丽华住在乡下有大把的时间,闲的没事上街跟人去赶集,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土布,也不知道这个年月了乡下还有这种东西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是图新鲜的买回来了,然后就找到事干了,给方文秀和方恒信都做了一身褂子。
纯手工的东西,实在是好,虽然颜色灰突突的,这天方文秀正被她妈拉着试穿,她那好几个月都没响过了的手机忽然嗡嗡叫了起来,母女两找了半天从床上的枕头下面翻了出来,她的手机最近都方恒信在拿着玩,昨晚上肯定是偷着打游戏,累了就仍在那里了。
方文秀接了起来,赵正生久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都歇了有好几个月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方文秀拿着电话,心不在焉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赵正生在那边等的不耐烦,又大声的问了一句:“问你呐,你在不在听?”
方文秀这才好脾气的回了一句:“在听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个准话,我这边好让人收拾收拾。”
方文秀举着电话停了一会,抬头正好从窗户里面,看见方恒信和隔壁家孙百年的儿子骑在两家的墙头上要往隔壁孙家院子里的大枣树上爬,两小子胆子大啊,一个骑在一个的脖子上,看掉下来不摔烂他们的屁股,方文秀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开阔了,对赵正生来了一句:“不回去了。”
那边赵正生愣了一下,说:“你不回来,华山建筑怎么办?这可是你方家的东西。”
方文秀说:“给你了。”
赵正生在那边大吼一声:“你放屁!”
方文秀哈哈大笑两声,站起来把电话一挂,随手往床头一扔,再不管了。严丽华在旁边看见骂她:“傻笑啥?疯啦?”
方文秀笑笑,没说话,穿着她妈给做的新褂子溜达着出去了。
赵正生在两天后就赶来了,他的脾气一向是很急的,那天方文秀正在孙百年家的地头上蹲着和她聊天,孙百年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可是水灵的很,个子高,腰细屁股大,还有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可这一结婚生了娃就完了,手也粗了,脸也粗了,头发也黄了,身材也走样了嗓门也大了,不过方文秀喜欢。
蹲在人家家的地头上,把人家的午饭分吃了一半,孙百年也厚道,连最后一个红薯都掰了一半给她两人分着吃了,孙百年跟方文秀唠叨了半天种田养娃的事,说当年自己运气不好,没考上大学,儿子就是累死也要培养出来,弄死也要整出个大学生出来,说的那叫一个愤慨执着。
方文秀“嗯嗯”的应着,其实她觉得孙百年这样多好,黑龙江这边得天独厚,人少地多,土地肥沃,孙百年家上百亩的承包田,大部分都机械化作业了,一辈子安安祥祥,没什么天灾*,多好的福气。
孙百年说了半天也不见方文秀应和,自己说的没意思了,伸出手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心里偷着笑话我呐是吧,你从上学那会就是这德行,看人摔一跤,跟没看见一样,心里偷着乐。”
方文秀也不跟她挣,一个劲的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孙百年觉得跟她说话没意思,拍拍屁股站起来来了一句:“懒得跟你说,走了,地里浇的差不多了该关水阀了。”
方文秀哦了一声,蹲着没动,孙百年就走了,孙百年走了,方文秀又蹲了一会,微风一起,田里的稻子沙沙作响,她闭着眼睛静静的听,一时天高云淡,万里无云,心里清清静静多好的境界。
可惜这境界她只维持了一会,就被一阵汽车马达声打破了,远处的小道上疾驰过来一辆路虎,风驰电掣一般开过来,嚣张的掀起漫天的尘土,方文秀长叹一声,红尘俗事终于找上门来了。
赵正生下车关门,车门一声巨响,震得地面好像都跟着晃了晃,方文秀蹲着没动,仰着头看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