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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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他不高兴,仿佛要嫁出去的,不是他的女儿。君闻彩由人搀着下了辇,由人领到君如海跟前儿去,拜了拜,嘴上说,“闻彩拜别爹爹和娘,愿爹爹和娘长寿。”胡二公子也拜了:“岳父岳母大人在上,闻彩以后便跟了我了,请岳父岳母保重。”
司仪喊道:“请新人登车。”君闻彩左面的丫环撑起了红伞,右边的丫环抓起旁边小丫环端的托盘上的红豆、绿豆和米,撒在车顶和伞上。君闻书过去,默默的抱起他的姐姐,送到车上,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流了泪,我也流泪了。
司仪又喊了声:“送新人出府。”,唢呐声起,我们又都跪了下来,胡二公子也上了马,对大家抱了抱拳,车儿辘辘,载着君闻彩去了。
我总觉得心里发凉。君闻书说,他不愿他姐姐嫁给那么个人。君夫人说,可不能再像在家一样,我不知道等待君闻彩的会是什么命运,她,就这么去了。
车子走的不见影儿,我们才被准站起来,我敲了敲膝盖,准备回琅声苑,旁边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服,低声唤道:“姐姐姐姐。”我一扭头,是听荷。我一把拉了她:“听荷,可是好久不见了呢。”听荷一边拉着我,一边低声说,“姐姐,那边去。”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慢慢的离开了人群,走至一段回廊。
这里我恍惚有些熟悉,想了想,依稀觉得可能是我进府第二年迷了路、遇见君闻书的地方。我们在廊边坐下,听荷便说:“姐姐最近好么?”“还好吧。你呢?”“我也还好。少爷平素没有难为你吧。”“没有,你呢?”听荷的头低了下去,“姐姐,过些日子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我心里一缩,抓了她的手:“为什么啊,听荷?”听荷苦笑了下,“姐姐没听府里下人传说吗,我可能被陪嫁到杨家。”啊?我愣在半空,陪嫁?对呀,引兰呢?我突然想起引兰的话,“引兰也陪嫁了吗?”“她没有,”听荷抬起了头,“是扶桂去了。”“扶桂?她不是夫人房里的大丫环吗?”“是”,听荷的头又低了下去,“二小姐要的了婆家却要不了娘。大小姐到底是夫人生的,夫人舍不得,便把自己的大丫环也陪了过去,两个大丫环,平日在府里也都算伶俐,去明州那么远的地方,大小姐好歹也不至于太孤凄吧,夫人能做的,也只能这些了。”我抓紧了她的手,“那你呢?”“我恐怕就没那么好命 ”,听荷又苦笑了下,“如果只陪一个丫环,就是眠芍,她自己也顶愿去。但今天一看大小姐陪了两个丫环,我的心里就凉了,恐怕,我是要陪过去了。”
听荷似乎木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见哭。我只抓紧了她的手,也不知说什么,杨骋风的影子在我面前晃了起来,那晚上他的话我记忆犹新,这样的人,听荷?我看了看她,“听荷,你愿意去吗?”“愿意什么?原来便指望着二小姐嫁了,眠芍走了,哪怕配给什么人,我好歹也有个指望。现在倒好……”听荷终于忍不住了,两只手掩了脸,呜呜的哭了。我犹豫着,问她:“那个杨骋风,你见过吗?”听荷摇摇头,抽泣着说:“见了又怎么样?丑八怪老头子,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想去。若是个好人尚且罢了,若是个恶人,我,我还不如现时就死了。”杨骋风倒不丑,只是,人确实不咋地,听荷落入他的手里,我还真是不敢想像。我抓了抓头,摇着她的手“听荷,要不你跑吧。”听荷抬起了泪眼,“往哪儿跑?怎么跑?要跑早跑了,现在往哪里跑?”我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我曾经呆过的那棵杏树了。那树很高,如果能爬上去,过墙肯定可以,可是墙那么高,听荷又怎么能跳下去呢?或许可以带段绳子溜下去。我把想法和听荷说了,她的眼睛里似乎又充满了希望,一会儿,又熄灭了。“不行姐姐,”听荷悲哀的摇摇头,“君府在扬州的势力大,以老爷那脾气,我出了府,他也要把我抓回来,那我就难逃一死了。”我正要劝他,听荷继续说:“姐姐,我不似你,你有主见,人又坚强,能够见机行事,我不行,从小便卖进府里受眠芍使唤,如今,让我一个人出去,又要受追捕的,我,我没有那个勇气。”
我也没办法了。两个人正相对坐着,远处一个老妈子正在往这边过,听荷急忙站起了身,低声催促我:“姐姐快走。”我愣了愣,翻身跳下了回廊,听荷还在向我摆着手,我便离了临松轩,回到琅声苑。
侍槐跟了君闻书,锄桑几个全被派到前面打杂去了,整个琅声苑悄然无声,就我自己一个人。一下午,我都在想听荷,那么小,那么可怜。她说的对,君闻彩陪了两个丫环,君闻弦必也是要陪两个丫环的,没想到夫人居然把自己的扶桂陪了过去,果然母女连心。引兰算躲过这一劫,可听荷呢?我拿着一枝幸笔,在桌上划来划去。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我站了起来,笑声?这琅声苑里哪来的笑声?这琅声苑里从来没有笑声啊。
我从窗子往外瞧,影影绰绰的见君闻书和一个人正往正房缓步过来,侍槐在后面跟着,杨骋风?我犹豫着该不该出去?要不就窝在这里,关上门,君闻书该不知道吧?书库和居室隔着一间,谁也不会发现。我打定主意不出去,便悄悄关了门,猫在窗下听动静。
只听杨骋风说:“闻书的这园子真不错,既大又开阔,若我有这样一个园子,定当每日流连其中。”——真能装,好像没来过似的。
君闻书淡淡的应道:“听闻杨兄在扬州的园子小巧精致,君家这园子,虽大却土气,让您见笑了。”——杨骋风在扬州有园子?怪不得,时不时的来。
杨骋风又说:“闻书此言过奖,我那小园子,只是偶尔来落落脚,不值一提。咦,闻书,你这园里没下人?”——那个花花肠子,他又想干什么?
君闻书仍是平平淡淡:“几个小厮在前面跑腿儿,园里便空。杨兄突然要来,闻书也无法通知他们来。”——可千万不要问到丫环。
果然,杨骋风笑道:“我只曾听说,小姐的园子只有丫环的多,少爷的园子里全是小厮的,还真没听说过,君家的规矩真奇怪呢。”——我在心里大骂杨骋风,这君府里你都不知来了多少回,还在这里装的一派纯情笑话
人。
君闻书顿住了,又说:“侍槐,司杏呢?她今日原不在前面吧?”——这个笨君闻书,你上当了。
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站住了,有人推门,见推不动,便“当当”的敲了起来:“司杏,司杏!”我不情愿的拉开门,一群笨伯,以为杨骋风是多么好对付的,我在心里暗暗准备对付杨骋风的词儿。
我出去行了个礼,“见过少爷。”我感觉杨骋风的眼睛在我身上骨碌碌转着。
“你方才在里面做什么?不见你来迎接客人?”君闻书言语似怪责,口气却没有不满。这是做给杨骋风看的?我心里便有了底。
“回少爷,司杏以为今日大小姐大喜,不会有人来。刚在整理书,也不曾注意外边。”君闻书点点头,“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杨少爷。”我不情愿的对他行了个礼,“见过杨少爷”。杨骋风却是一幅初次相见的表情:“原来这便是闻书园里的丫环。”装的那个样子,让我真想上去踹他一脚。君闻书淡淡的说:“琅声苑里的下人都粗陋,让杨兄见笑了。”杨骋风装模作样的说:“闻书,你园里小厮多,只一个丫环,还是这般模样,真是眼光异于常人呐。”君闻书的脸红了,我扫了杨骋风一眼,后者正得意的冲着我笑,我开了腔:“司杏见过这位少爷。少爷风度翩翩,”君闻书愣了,杨骋风也瞪大了眼,我继续说下去,“想必是府里多美貌的丫环,远远看来,司杏竟以为是位小姐。”侍槐在君闻书后面悄悄的把头扭向一边,脸上肌肉抽搐,像是憋极了笑。杨骋风却冲着我咬牙切齿,君闻书咳嗽了一声:“司杏,怎么如此对客人无礼?”我作势一礼,口中委屈道:“司杏说错话了,可刚跟着侍槐出来时,我还以为是少爷带来的哪位小姐。”“司杏,还不快去和杨少爷赔不是。”我忸怩了半日,正欲行礼,杨骋风道:“也不必了,一个丫环,也无甚眼光,说笑而已。若真让她赔了这不是,传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像女人,闻书也不必了,且带我在园里走走。”“也好,”君闻书把手一摆“杨兄有请。”
侍槐跟在君闻书后面,我跟在杨骋风后面,大家绕着园子慢慢走着。看着杨骋风那假假的样子,我心里不禁作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君闻书这个笨蛋,还以为是好人进屋了呢,还当客待。只听杨骋风说:“江南君家,颇有盛名,闻书乃君家独子,想必对君家的家业亦有所承吧。”君闻书仍只淡淡的应着:“闻书无能,家中之事,暂由爹爹携领。”——这个杨骋风,又开始打人家家业的主意。
“哦?闻书倒是谦虚的紧啊。”杨骋风一阵虚伪大笑,听的我一身鸡皮疙瘩。我瞅了瞅,旁边的小灌木上有甲虫在爬,经过它的时候,我伸手抓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发现。
“闻书,平日所读何书啊?”
“闻书不才,平日也只读些经、子,其它很少涉猎。”
“哦?闻书想做圣人不成?”又是一阵大笑,我实在忍不住了,乘侍槐扭头之机,我对着杨骋风的衣领一扔,甲虫便攀了上去,跌跌撞撞的顺着衣领爬到里面去了,我得意的笑了笑。一会儿,杨骋风开始扭动起来。当着生人的面儿抓挠身上是最失礼的一件事,杨骋风是官家子弟,深谙礼仪,他一面把手背在后面仍然保持着风度,一面不断的扭着上身,我则目视前方,尽量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杨骋风终于忍不住了,他住下脚,“闻书,失礼了,我这里有个小东西,不得不先把它抓出来。这个,你看,你看是不是回你的卧房?”君闻书赶紧说无妨无妨,将杨骋风引至卧房,我们都留在外面。片刻,杨骋风出了房门,手里捏着甲虫,笑道:“闻书园里生气茂盛,连这小虫子也泼辣的紧,哈哈。”一边说,一边却瞟向我。我低下头,做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君闻书客气了几句,两人便又一同去临松轩了,临走吩咐我,晚上不必等他,锄桑等回来了,我便可先去安歇。
月色初上,锄桑几个回来了,我们一同吃了晚饭,我便往住处走。由于有月光,也没提灯笼,一个人慢慢在月色中走着。绕过那茂密的树林,远远的,我便见一个人站在我屋前的空地处,不用细看,我便知,那是杨骋风。
第十八章 心系
空地前是一个花丛,我现在知道了,那是含笑。含笑的香气极其馥郁,宜隔远相闻。我甚爱其美人态,花开时真的仿佛美人的唇间启了一条缝,然后香气扑鼻。含笑旁边高大的花木是木莲,木莲和木兰、木笔同种,前世我只见过木兰、木笔,却不知木莲的形态比木兰更美,更耐看。我在离杨骋风十步的木莲树下停住,旁边就是袭人的含笑,木莲开的极盛,月光照不到我。
我见了一礼:“见过杨少爷。”我知道,杨骋风今夜前来,绝非善事。我心里烦他,却也无法。他是君家的二姑爷,真的闹将起来,我不占什么便宜,君家的事,能躲还是躲,更何况是沾着眠芍的。
他默默站着,不说话。我又行了个礼:“见过杨少爷,”他仍不说话,我有点烦了,站在我的屋前,却又不说话,不找我更好。于是我又行了个礼:“不打扰杨少爷在此欣赏月色,先行一步,请杨少爷自便。”你是君家的准姑爷,站哪里是你的权利,我管不着。我抬脚欲走,却听他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戏弄本少爷。”
我仍然退回到那片阴暗处,这里虽是琅声苑,人迹稀少,但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纠扯。于是我笑道:“杨少爷言重了,您是君府的客人,又是君府未来的姑少爷,司杏一个君府的奴婢,怎么敢忘了做下人的规矩?”
“哼,你几次三番与本少爷作对,该当何罪?”
我懒得和他纠缠,便说:“奴婢已经说了,奴婢并无此意思,也不敢有这念头,若是奴婢有什么错处,请杨少爷见谅。”
“见谅?有何谅好见?我问你,秋天我娶了君家的老二,你也便会如此对我么?”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我答应了是,便是承认他是我的主子,以后恐怕纠扯更多。若说不是,我又是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