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听,他朝你头上拉屎你能不气嘛!”对林婴婴手一挥,“把东西拿来,给他看。”
林婴婴拿来的是一份材料,我当场看了,是秦时光以个人名义写给野夫的,说的是“保安局内鬼”的事。材料上说,自“凶犯神枪手”事发后,他一直遵照野夫机关长的批示在暗中调查“谁是内鬼”,李士武被射杀后,大家认为他就是内鬼。但他通过调查,收集各路信息,发现:李士武绝不可能是内鬼。他在材料中这样写道:
如果李是内鬼,白(大怡)专家不可能逃过“那一劫”。据我了解,那天夜里,重庆方面派出四员干将潜伏至熹园白专家之下榻处,企图暗杀白。最后正是凭靠李及时发现敌情,及时调兵遣将,一举粉碎敌人行动,四名匪贼当场被击毙,无一幸免。试想,假如李是内鬼,他完全可以知情不报,放任不管,或者明管暗放,任匪作歹,放虎还山。那么,那天丧命的人绝不会是四名匪徒,而是白专家……
既然李不是内鬼,内鬼应该至今还在我们身边,是谁?我看得毛骨悚然,真怕他掌握了更多材料,在后面说到我。即使他没有掌握什么材料,我想他出于对我的恨,也可能借机造谣中伤我。好在看下去,我发现他没有掌握我什么情况,也没有造我谣。也许是我的资格还不够吧,他把矛头直指胖子,是是非非的说了他一堆贪财敛物的事情(其中不乏真事)。从他言必有据的陈词中,我明显觉得有些材料肯定是小唐提供的,想必胖子也觉察到了,所以难怪他气急败坏。过去的亲信离他而去,反戈相击,长人志气,灭已威风。这且不说,关键是秦时光话锋一转,这样写道:
我虽然至今尚未掌握确切证据,证明他(指胖子)跟重庆“有一腿”,但从他极度贪财敛物的贪婪本性分析,这种可能性极大。中国有句老话,贪者必朽。如今,重庆方面削尖脑袋想在我们的高官中寻找突破口,他身居要职,飞扬跋扈,贪婪成性,极易被拉下水……
通篇看完,我心里暗想,秦时光确实是越来越张狂了,指名道姓,公然叫板。这对我不是坏事,他要像小唐一样,弃猴子投胖子,对我才不利呢。所以,我有足够的心情说了一堆“真知灼见”安慰胖子,把他的气恼消化掉。我把他气恼的对象巧妙地转移到小唐身上,说:“秦时光在单位本来口碑就不好,风流成性,二流子的形象,他的证词是不值钱的,你不必太在意。你能得到这份材料本身就说明,野夫对他的这番忠心是没放在眼里,更没放进心上的,把东西像垃圾一样丢给你了,你该高兴才是。这时候你对他下手,反而容易让机关长小瞧你,你搞打击报复,是小人那一套。你要装出大人大量的样子,对小人不计较,对流言敢于嘲笑,这才是你该塑造的形象。我倒觉得,小唐的变节你要重视,她毕竟是你的前任秘书,她发出去的声音容易给人造成可信的假象。”
加上林婴婴在一边添油加醋,落井下石,把胖子的情绪一下点燃了,当即叫来军官处长商量对策。几天后,小唐哭着鼻子来找我,说她被调到江阴支队去了,她不想去,恳求我去找局长替她说情,别让她离开南京。我说:“你是他的老秘书,贴心小棉袄啊,哪有我说情的份哦。”这个冠冕堂皇的话我说得好开心。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唐,听说她没去江阴报到,脱队了,流入民间,失踪了。
5
我不知道林婴婴对我怎么想的,知不知道我在怀疑她。也许是有所觉察,从这天发生的事情看,我估计自己没能骗过她的眼睛,是她的眼睛太毒了,还是我的演技太差?总之,这一天,林婴婴对我采取了一个“大行动”,让我大开眼界,也叫我退路全断。
这天是周末,她大清早给我家里打来电话,要我几时去那里,她有事要同我说。我不想去,但她已经挂了电话,好像知道我要拒绝,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本来,这天我要带儿子去紫金山上看人冬泳。山上有一个湖,叫烟霞湖,每到入冬时节,经常有人在那儿搞冬泳活动,这是今年第一场冬泳,报纸上大说特说,好像这座城市的人生活很有情调似的。我很少带儿子出去玩,这次又给了一个空头许诺,儿子很不高兴,我出门时关着房门,陈姨怎么喊他都不肯出来与我道别。小家伙生气了。
我按时去了林婴婴约我的地方,发现已经有一辆黑色小车停在那,我刚走过去,车门自动弹开,林婴婴在车上对我说:“上来吧。”这是我第二次单独坐她的车(跟静子一起倒有好几次),上次去了郊外,这次莫非又要带我远走?一上车我就问她:“去哪里?”她故作神秘地说:“去执行任务。”
我们去了天皇幼儿园。
车子绕着幼儿园几乎转了大半个圈,拐进与幼儿园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居民区。这是一片环境脏乱差的贫民区,多半是简易搭建的平房,只有挨着马路一带有少量几栋楼房,挨近河岸一带的,清一色是临时棚户,寄宿的大多是战争难民。车子最后停在一家很简陋的私人客店前,下了车,林婴婴带我进了屋,上了楼。客店真的很简陋,是民居的样式,两层高,没有门厅,招牌只是一块洋铁皮,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楣上,上面的字粗俗不堪。室内除了石灰粉墙外,几乎什么装饰都没有,连服务台、服务员都没有。林婴婴带我进了一间房间,里面也是乱糟糟的,床上的褥子床单被子又旧又脏。但是很奇怪,房间里居然有一台很高级的、配备耳机的收音机,后来我才知道,壳子是收音机,壳子里其实是窃听器。
我们进房间后,林婴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但没有广播声音,扬声器只传出哧哧啦啦的噪声,偶尔有好像是门的开关声、脚步声、咳嗽声……我好奇问她:“这里面是什么声音?”她笑道:“地狱的声音。”说着从被窝里挖出一架望远镜,“来吧,先来看看地狱的样子吧。”她推我到窗前,拉开窗帘,递给我望远镜,用手指着远处一栋青灰色的老楼说:“你看吧,朝那四只窗户看,那儿不是有七只窗户嘛,你看左边四只窗户,如果运气好,你也许可以看见一个美女在伏案写作。”
我没有急着去接手她的望远镜,因为我惊愕地发现,她指的那栋青灰色的老楼,正是天皇幼儿园的北楼,即我们常说的医院。这家客店的位置没有紧临马路,虽然它的位置与幼儿园处在一条直线上,但由于它没有紧挨马路,前面隔着几栋房子,拉开窗帘前我根本没有想到,站在窗前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它。其实,前面至少有一栋楼比我们的楼高,还有树,还有电线杆,还有平房屋顶上的晾衣架,它们都可能挡住我们的视线,但恰恰都没有挡住。我的视线像经过计算似的,左冲右突,跌跌撞撞,最后与幼儿园北楼狭路相逢。从望远镜里看,可以清晰看见墙体的每一块大砖头,窗玻璃的反光,窗帘的花色。只有一个窗户没有拉上窗帘,但窗户里没有像林婴婴说的出现美女埋头写东西的身影,也许美女坐在床上在绣花吧,我想。
在我举目观察之际,林婴婴已经把一张幼儿园的平面图铺在床上,不等我看完她便叫我过去,指着图对我介绍说:“你来看,这是我画的幼儿园平面图,现在你可以一目了然,整个幼儿园的南面和北面、西面都没有出口,出口只有一个,在东面,就是我们上次进去的那个大门。”我说:“北面其实也有一道门,是小门,在这儿。”她说:“我已经同你说过,这门从来不开,封得死死的。所以,出口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东大门,你如果想了解里面的人员情况,就到东大门对面去找个房子守它几天,全清楚了。不瞒你说,我已经派人在东大门前连守五天,发现进出的人员非常少,包括静子在内只看到五个人进出,都是女的,看样子就是静子说的那五位老师。”
这时,“收音机”里嚓嚓地“走出来”一个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林婴婴辨听一下,很老道地说:“这人是腾村的二号助手,叫百惠。”不一会,脚步声没了,随之而起的是一系列叮叮(口当)(口当)、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婴婴听了又说:“她在泡茶,听上去好像摆了两副茶具,看来腾村来客人了。”我不禁好奇而发问:“你怎么听出来的。”她说:“听多了总结出来的。”我说:“这些声音来自哪里?”她说:“腾村的办公室。你刚才看到的那些窗户都是腾村助手的宿舍,他有四个女助手,两个男助手,都住在这边,北边。腾村的宿舍和办公室都在南边,这儿看不到的。”我问:“你在他办公室装了窃听器?”她说:“是的。”我说:“你进去过?”她笑道:“不止一次,但不是我。”我问:“怎么进去的?”她又笑说:“《水浒》里有时迁,我身边不但有神枪手,也有时迁的传人。”我盯着林婴婴,冷不丁地问她一句:“你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她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忽听“收音机”里又“走出来”一个脚步声,事后我知道,这是野夫。野夫进来后不久,又进来一个声音,不是脚步声,我都听不出是什么声音。但林婴婴听了,依然很老练地告诉我说:“他来了,这是轮椅的声音,腾村是个瘫子。”
随后,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口水话外,林婴婴把他们的对话都用中文记录下来,如下:
腾村:生命无处不在,空气中的尘埃、飞鸟,地底下的宝物、死尸,都各自在演绎着生命的逻辑,生与死,存与亡,凝聚与消散,升华与腐烂,像它们(事后判断是指花瓶),能够这样永久旷世地保留下来,是对生命逻辑的开创,或者造反。我迷爱它们,这些老物,正是欣赏它们这一点,无视生命原来的逻辑。
野夫:我听说教授对人体生命颇有研究,大有建树。
腾村:不要奉承我,你不懂我的事业,想奉承也不知如何奉承。
野夫:是是是,在下才疏学浅,不敢高攀。
腾村:才不疏,学是浅了,要说的话常常词不达意。
野夫:是是是……
腾村:别装得这样谦卑,你本性不是谦卑之辈,你心里的欲望和愤怒,如油似蜡,一点就着。这是你生命的黑洞、陷阱,你生命的双足如履薄冰,身体笨重僵硬,你惧怕死,但是不珍惜生。要想出人头地,世间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要想长命百岁,世间的最好的医生是自己。你——放松一些吧,来,倒茶。
喝茶。
腾村:我在这儿其实很孤独,因为两条废腿,出不去;因为承担着天皇秘密的使命,我的行踪是保密的,少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因为天皇的关系,嘿,那些知道的人也没胆量上门来看我。我每天就在这一层楼里像只困兽一样,从这个房间转到那个房间,如果不是胸怀大志,心存为大和民族永久兴盛的宏大理想,我想没有一个人能够受这种煎熬,早就破窗跳楼殉天了。
野夫无语。
腾村:你,因为静子园长的关系,有幸知道我在这儿,因为升迁的盼望,多次刻意前来拜访我。你或许还收买了我身边的某个人,知道我好什么,我就好这个青花瓶啊,所以你也找到了我们沟通的渠道,让我有热情再三接见你。这一切,我把它们看作是我们的缘分。所以,刚才我对你的生命提出了忠告,希望对你有用。
野夫:谢谢,谢谢,在下已经铭记在心,至死不忘。
腾村:我看到的还是一具贪生怕死的生命,谢谢你来看我,给我带来了聊以打发虚空的玩物,送客……
他们说的是日语,我几乎没听懂意思,但林婴婴走笔如蛇,日语进耳,中文出手,不假思索,不见停滞,让我大开眼界,暗生佩服。但我也强烈感到了被严重欺骗的滋味,摆在我眼前的一系列事情,显然不是一两个人一两天做的,它是一个故事,是一场战斗……她一直在利用我、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而我居然浑然不晓。我感到羞愧,感到气愤。我心里有点冲动,想骂她。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背过身去,掏出烟想抽,却摸遍口袋也不见火柴。林婴婴如同在家似的,打开抽屉拿出一盒火柴递给我。我接过火柴,忍不住讥笑她:“看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她一把夺走我的烟,掐了,“你想说什么,别阴阳怪气!”自己满脸屎不说,还说人家屁眼里有屎,荒唐!我不忍了,直言道:“我就是装了个阴阳怪气,可你装了什么?告诉你,别装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怒目圆睁,盯着我,厉声喝道:“你吃多了,你知道什么!”我说:“我知道的多。”她说:“多个屁,你是屁话多!我希望你懂得尊重我。”我说:“那要看你是什么人,我不可能去尊重一个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她说:“哼,我的刀子只杀鬼子,不像你们手上的刀,还要对兄弟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