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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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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常和他的汽车司机下棋,有时独自跑到宁波路,花上两元钱,蹲在路旁客客气气地向摆棋式的人请教。他往往亲自跑到学校的合作社里买面包吃,碰到学生,有时被敲竹杠而以面包请客。

傅先生是一个不拘行迹的人,和他严肃的外型恰恰相反。1949年1月,他接任台大校长以后,住在福州街校长宿舍,晚饭过后,常常到南昌街一带散步,许多商店的老板和店员们都认得这位魁梧胖人是大学“总长”(校长),对他非常尊敬。

提起他们对台大校长的尊敬,却有其传统性,因为日据时代,台大的前身“台北帝国大学”的“总长”和当时的“台湾总督”的身价是相等的,所以他们尊敬“台湾总督”,当然也就尊敬大学的“总长”。

听说日据时代,人们走经“总督府”的门前都要行礼,我没有亲眼看到,不敢确信。但他的侄子傅乐成回忆,在1949年1月到台湾大学以后,却发现有人走经校长室门前时,尽管屋里面没有人,也要双手捬膝,向大门鞠了九十度的一躬,傅乐成感慨说:“这样隆重的敬礼,当时我每天可以看到很多次数,但很快地便又消失了这种尊敬的表示。”

大家对这位胖校长如此地尊敬,可是傅先生从来不摆架子,乐于和他们接近,所以南昌街两家书店的老板成了他的朋友,同时他也就是这两家书店的好主顾。宁波西街夜市的馄饨摊子,他常常去光顾。路旁摆棋的地摊,也能常常看见他的身影。由于傅先生一向喜欢下象棋,他常常蹲在地上和他们走上几盘。他的侄子多次劝傅先生何必和他们争胜负,他总是表示:“明知我无法赢他,但我总要明了明了他们的棋谱究竟是怎样地变化。”

有一次,傅先生从体育场看运动会回来向他的侄子说:“糟了,刚才我在体育场鱿鱼摊子吃了一碗鱿鱼羹,把烟斗丢在那里了!”傅乐成说:“这好办,我去取。”但傅先生一面阻止傅乐成前去,一面说:“还是我自己来。”结果他真的又去了一趟体育场。后来有一个女同学告诉傅乐成,当傅校长去取烟斗的时候,却又再补充了一碗鱿鱼羹。

傅先生有时候也很幽默,记得他刚到台大的时候,第一次举行行政会议,有一个学院的院长谈到“我们日本时代”如何如何,傅先生立刻幽他一默,向他重复了一句:“我们日本时代!”这时在座的人全都笑了,只有那位院长却始终没有醒悟过来。

又有一次在九十几个人出席的校务会议上,法学院的教授们向这位曾经被选为参政员而又有大名的“大炮手”开起连珠炮来,他自然应付裕如。等到下午继续开会的时候,这些炮手却被另一批炮手轰得不亦乐乎,这时候傅先生笑了,他说:“剃人头者,人恒剃其头,此之谓欤?”

从“七七事变”以后,他无日不过着穷苦的生活。在四川,他一到穷得没办法时,就去卖他心爱的书。他除了以书易米以济自己的燃眉之急之外,还卖书去周济朋友,甚至周济到一个满头癞疮的八岁乞儿。他养了那个乞儿近乎一个月,治好了他的疮,然后找到乞儿的亲属把他送回去。

他后来当了大学校长,一般人也许觉着他不应该再闹穷了,殊不知他和夫人俞大女士两个人的薪金和津贴的收入,仅能维持他们最低限度的生活。有一次,他拿到一笔稿费,想托刘瑞垣先生在香港买一套西服,但他只能买一件上衣,买全套的就买不起了。他说:“幸而我还有没破的裤子。”





虽然穷成这样,但他从来没有领过双薪。抗战期间,他虽然穷得常常卖书,而在一般人认为两者可以得兼的薪金和津贴,他绝不苟取。他领参政员的薪金和津贴时,就不领中央研究院的薪金和津贴;在研究院领薪时,就不领参政员的薪金和津贴。当当局公布他做台大校长时,蒋介石并聘他为“资政”。那时,“资政”除本身的特任薪俸之外,还可以支领两个简任秘书和两个副官的薪金和津贴,这些薪金和津贴,在习惯上,是可以和台大校长薪金和津贴并领不悖的。可是他不但没领过“资政”和那些随员的薪金和津贴,甚至于他那“资政”的官衔,连跟十年以上的秘书,都是后来听人说方晓得的。这种有为有守的作风,真可以使顽夫廉、懦夫立志。





在抗战开始的时候,将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组而为西南联合大学的主张,是傅斯年先生首先提出的,他为西南联大颇尽维护之能事。

他坚决拥护抗战建国国策的坚定意志,何消说得。苦苦地熬了八年,最后得到了胜利,所以在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重庆的晚上,傅斯年先生“疯”了。据好友屈万里回忆:“他从聚兴村的住所里拿了一瓶酒,到大街上喝;拿了一根手杖,挑了一顶帽子,到街上乱舞。结果帽子飞掉了,棍子脱手了,他和民众和盟军大叫大闹了好一会'儿'。等到叫不动、闹不动了,回到原处睡觉。等到第二天下午我去看他,他还爬不起来。”屈万里把他唤醒,傅斯年却连说:“国家出头了,我的帽子掉了,棍子也没有了,买又买不起,晦气!晦气!”屈万里认为:“这是孟真的本色,孟真不失为真!”

抗战期间,孟真在国民参政会里的表现为一般人所钦所佩,许多人更觉得有声有色。除了他坚定地拥护抗战而外,他还为两种主张积极奋斗:一是反对一切违背时代精神、科学理论而开倒车的提案;一是反对危害国计民生的贪污事实。

在前一项目之下,如他反对提倡所谓国医,就是显著的例子。他认为哈维发现了血液循环三百年之后,到今天还有人把身体分为上焦、中焦、下焦三段,简直是对于人类知识的侮辱。

这个问题在抗战前他在南京的时候就写文章讨论过。因为他研究过实验心理学,同时他也很懂得生理学和生物化学,所以他这些文章论述非常精辟,文字也写得非常精彩。





说到此处,他的老友毛子水提到傅斯年先生一件趣事,最能代表他那种天真可爱的性格。有一次,因为中医问题,傅斯年先生反对孔庚的议案,激烈地辩论了一场,当然孔庚辩不过傅斯年先生,于是气得在座位上辱骂傅斯年,骂了许多很粗的话。

傅斯年也生气了,说:“你污辱我,会散之后我和你决斗。”等到会散之后,傅斯年在会场门口拦着孔庚要决斗了。他一见孔庚年纪七十几岁,身体非常瘦弱,傅斯年立刻把双手垂下来说:“你这样老,这样瘦,不和你决斗了,让你赢了罢。”





这虽然是一个插曲,也可以看出傅斯年绝不是心硬的人。毛子水常笑他说:“你这大胖子怎样能和人打架!”他说:“我以体积乘速度,产生一种伟大的动量,可以压倒一切。”毛子水为之大笑。可是他真用这个方法胜过人,这件事只有他与张道藩知道。





这种有风骨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他这些不平凡的事迹是说不尽的。总之,他的为人,恰可以用孟子的话来赞颂,那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蒋梦麟:杀我的头,也要搞节育


1 台湾地区的人口问题


1949年,蒋梦麟就到了台湾。作为一个“新潮”人物,他对台湾地区农业的发展有较多贡献。台湾的经济复兴带来了人口的迅速增长。对此蒋梦麟深感忧虑,他坚信唯有控制盲目的人口增长,解决人口的问题,才能真正达到复兴农业的目的。





蒋梦麟注意人口问题由来已久。早在1922年,胡适和他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邀请在美国提倡生育节制的山额夫人来华访问。1922年山额夫人道经日本,日本政府禁止她公开谈论节育,否则就以妖言惑众的罪名逮捕她。她来到中国,受到了迥然不同的待遇。北大教授胡适邀请她到北大演讲,整个礼堂挤满了听众。连讲带答,花了两个钟头。演讲后到北大校长家作客,胡适以燕窝、鱼翅来招待。





山额夫人在日本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一向相信“无后为大”、“多子多孙便是福”的中国人反而尊重她,这使她非常感动,日后在自传中还提了一笔。她的演讲在当时虽然没有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至少知识分子都注意到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也有一些节育的组织开始出现。





其实根据中外专家、学者的观察,台湾学者中最早提出台湾地区将面临人口过多问题的是台湾大学陈正祥教授。他于1949年5月3日在《公论报》发表《生活水平与人口问题》一文,指出台湾人口压力很大,若将解决人口问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工业化上,依然无法彻底解决。所以主张用多种方法齐头并进,而以“节制生育”作为控制人口增长最基本的方法。





之后陆续发表的专著论文有1950年《台湾土地利用》、1951年《台湾之人口》、1955年《台湾人口之出生与死亡》及《台湾之人口及其问题》等,一再指出台湾人口问题的严重性,呼吁节制生育。但当时台湾人口压力的严重性尚未表面化,这些富有卓见的文章因为出于台籍学者而不受重视,也没有引起社会上应有的警惕与回应。





台湾人口过速增长引起了美国的注意。





1959年,国际合作署台湾分署署长哈德逊以“台湾之经济发展”为题发表演说,指出五年来台湾接受5亿美元以上援助,但却被多出的人口所消耗。公开呼应哈德逊说法的,是当时的台湾经济主管部门一把手尹仲容。他提出台湾必须节制消费,甚至减少人口增长,才能度过经济危机。





其次,由于当时台湾必须与其他受援方争取美国外汇,当时担任国际经济合作发展委员会副主委的李国鼎非常担心美援不来,便直接以“运动会”比喻说明在各方竞争美援态势下,台湾减少人口增长极为重要。他指出在财富不易累积的状况下,要提升人均生产毛额唯有控制人口一途。





先前提过,台湾人口增加的主因既然是移民,与出生率不直接相关,保守派便认为节育自然并非对策。事实上,对台湾行政当局而言,问题不在要不要节育,而在于要不要承认这个现象为“危机”。因为这些人口与败退的国民政府相同,是全台湾的一部分,但如果包含祖国大陆时期的“中华民国”,他们认为还称不上人口过剩。





同时,持“反攻大陆”论者认为,台湾作为栖身之地固然局促,但如能在数年内“班师回朝”,这个问题自然不药而愈。这些论调何其荒谬,但是竟然无人敢抵制此谬论,任凭它主导言论市场。





但是,这种希望在冷战格局确定后日益渺茫。美国虽然“协防”台湾,但也阻止台湾轻启战端。中国台湾地区既然变成相对自主的实体,人口自然无处可移,成为“问题”。于是,随着美援架构的成熟,讨论人口爆炸的声浪也不断加大,而在1959年农复会主委蒋梦麟的高声疾呼下达到高潮。





2 呼吁进行节育运动


1959年4月13日,农复会主任委员蒋梦麟在台北主动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了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让我们面对日益迫切的台湾人口问题》,阐明台湾地区人口问题的严重性,他激动地大声呼吁:“唯有推行家庭计划,进行节育运动,才是解决之道。”





当时海峡两岸常常发生战争,需要兵源,节育会导致人口出生率下降,兵源不足,那还得了。所有与当局不同调的主张都被视为“为敌张目”、“动摇根本”,都被视为“共产党同路人”。





这些关心“反攻大陆”的人士主张鼓励人口增加,对他的“计划生育论”大加挞伐,甚至叫嚣要蒋梦麟自杀以谢台湾人。面对这些严厉的指责,蒋梦麟仍坚持其一贯主张,他回应道:“我现在要积极地提倡节育运动,我要求当局不要干涉我。如果一旦因我提倡节育而闯下乱子,我宁愿当局来杀我的头。那样太多的人口中,至少可以减少我一个人。”





他不气馁,接连几年,蒋梦麟到处演讲,虽已是容貌清瘦的长者,但他娓娓而谈,语带幽默,有一股举重若轻的学者气象,赢得了许多人的敬重。





他演讲的内容集中在台湾的人口问题上。从粮食供销的观点来看,他认为台湾应该推广计划生育,即限制人口的增长。





然而,蒋介石与他的接班人——蒋经国,他们爷俩在家庭计划这个议题上却与蒋梦麟为首的技术官僚意见相左,官场中绝大多数改革派人士自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就力促台湾当局推行家庭计划,希望把人口密度已经位居全世界第二的台湾妇女受孕率控制住,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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