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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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战斗都没有展开。
这个偶然事件源于慕容彦超坐骑的一次马失前蹄。
人人都料到大战不可避免,但没有人会料到有“马失前蹄”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而这个插曲结束之后,战争,也基本结束了。
这一段故实因此变得不那么(如俗话所说)波澜壮阔,多少有点让人失望。
话说两军相持一阵后,慕容彦超没有沉住气,带领轻骑兵直接前来犯阵。
见敌阵有人率众来袭,郭威即刻指挥博州刺史李筠率领骑兵抵抗,自己也率众前迎。双方就要展开一场大战时,不料慕容彦超的坐骑在冲刺中忽然摔倒,卷起一堆尘土。两军见状,都发出一声惊叫。郭威这边精甲骑兵惊叫之后,迅即冲上前来,就要拿这位跌落战马,正在尘土中跃动的敌军主帅。慕容彦超尽管穿着厚重的盔甲,还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他赶紧拽起滚在一边的坐骑,好歹上马。但他定睛看时,北军已经黑压压地冲了上来,他身上盔甲凌乱,跟随他的骑兵们正在踟蹰不定:进攻吧,主帅狼狈;不进攻吧,北军已经上来。慕容彦超判断大势已去,干脆带着冲锋的将士返身回跑。就在这犹犹豫豫的一瞬间,战场形势发生了气场上的巨大变化,朝廷军队迅即颓败为乌合之众,狂呼乱叫中像一群黑色的豆子,四散滚开。
北军掩杀过来,先头部队就追杀了跟随慕容彦超的一百多人。
一仗失利,南军夺气。隐帝这边连朝廷都出现了沮丧的气氛。很多人开始暗暗地结好郭威,一些朝官、军人,都纷纷向郭威表示效忠,连宋延渥这样的皇室贵胄都投降了北军,我们凭啥不投降?
侯益,也在这一次阵仗之后投降了郭威。
四方投诚隐帝溃逃
郭威对宋延渥说:“四方投诚,现在天子正处于危难之中。您是天子的亲近,可带领牙帐卫兵,前去保卫天子;也请附带启奏陛下:希望早日光临臣下军营。”
宋延渥得令前行,隐帝这边正处于混乱中,他没有找到天子营帐,不敢前进,只好退回。
到了天黑,后汉的军队已经大多数投归到北面。隐帝已经成了要兵没有,要将不见的孤家寡人。
慕容彦超见势不妙,知道留在隐帝身边只有死罪受罚,于是带着手下十几亲信骑马逃跑,返回大本营兖州去了。
汴梁已是一座空城,除了刘铢的治安卫队之外,几乎没有像样的力量守卫。
这天晚上,隐帝带着苏逢吉、苏禹珪等从官数十人驻扎在慕容彦超安在七里店的营寨里。到了凌晨,起来一看,营栅中的将士们都已经溃逃不见了。
隐帝应该知道,此生休矣。
这天凌晨,郭威率军攻打慕容彦超的大营,才发现此处已经无人守卫。但他遥远地看见天子的旌旗,就在七里店的一个高坡上,于是下马,脱掉甲胄,准备去面见皇上。但他登上高坡之后,发现天子不见了。
后来知道,隐帝当天早上离开高坡,想回到宫中去。他带领几位文官,策马来到玄化门。玄化门,在汴梁城北,是北城靠东边的第一座城门。当时开封尹刘铢正在门楼上。他问隐帝左右:“你们的兵马都在哪里?”左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刘铢即命令守卫城门的军士向隐帝左右射箭。史料记载如此,但今天已经无法解释刘铢的这个举动。他与郭威已经结下深仇大恨,就是他残酷地杀害了郭威和王峻留在京师的全家,现在他不思保卫京师,却来驱赶天子,他想干吗?他的这个行动实在无从索解。
隐帝见状,知道京城已经非他所有,急忙带着一班官员向着汴梁西北方向跑去。但是到了一个叫赵村的地方后,还没来得及下马,已经隐隐听到有追兵赶至。村子外面鸡飞狗跳,天子干脆下马,走入村民家中避难。
有一个说法,认为是茶酒使、宦官郭允明杀害了隐帝。说是郭允明见皇上已经走入末路,忖度形势,打算借官家的脑袋给郭威做个投名状、觐见礼,据说隐帝手上还拿着一串链子,有小摩尼数珠108枚,都是名贵的合浦珍珠,郭允明持刀将这串珠子劫为己有,然后刺死隐帝,准备投降邀功。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后面确有追兵,但却是皇上的亲兵卫队赶来救驾。
后汉帝国茶酒使郭允明先生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尴尬莫名,无法在皇上的亲兵前解释皇上的尸体。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威的大军也到了。
京师破众兵劫掠
跟随隐帝的宰相官员们,包括一生嗜杀的苏逢吉,纷纷自杀。
苏逢吉一生作恶太多。他抢占前朝老臣李崧的家产,又将人全家五十口屠戮一光,到后来,他也没有好的下场。据说,他在闻听郭威起兵的当天,在宫中值班,跟他一块值班的是当时的司天夏官(管理天文历法的官员)王处讷。
他对王处讷说:“我昨晚睡觉,还没有闭眼,忽然看见李崧就在旁边。活人见鬼,肯定不是个吉祥事!”
王处讷乃是“朝隐”的高人,他没有回应苏逢吉。
《礼记·大学》有言:“礼之用,时为大。”这句话呈现的儒学智慧,深奥莫测。它可以做多方解读,在军政方向上,“时为大”尤其意义显豁。但就存在者的个人智慧而言,这也是先哲对有根器的人物的一种点拨。当时机未到时,邪与正,皆有可能蕴而不发,当此之际,如果不能改变什么,或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各人必须承受各人的果报时,智者,不动如山。时机到时,物自呈现,智者将掀髯而笑。故西人曾经有言:希望与等待,实是存在者的两大智慧。王处讷,没有理由改变苏逢吉,他的因果程序,已经不可变更。
苏逢吉后来跟着隐帝到了七里店的营栅,看到慕容彦超大军已经败退,侯益已经投降,隐帝大势已去,知道自己的末路也到了。他没有星点资格在郭威那里拿到赎罪券,反而在隐帝这里纳入的投名状太多了。
他知道这一生已经走到了末路。
于是,夜里跟同帐中的官员“酣饮”,喝酒喝了个够,然后找刀子准备自杀,被左右劝住。跟随隐帝到了赵村后,见隐帝已经被乱兵所杀,抢过一把刀来,也自杀了。郭威寻到他的尸体后,拉回城里,将尸体枭首示众。——据说,处理苏逢吉尸体的地方,正好就是李崧当年蒙冤,一家老小被处斩的地方。
且说郭威赶到赵村,听说皇上被杀,号恸道:“这是老夫之罪啊!”
随后,郭威带大军又来到汴梁玄化门,准备进城。但后汉帝国最后一任开封尹刘铢,居然组织起弓弩手来,阻止郭威进城,箭簇如雨般射向城外。
郭威并不攻城,绕过汴梁城的东北角,改入迎春门,这是东城靠北边的第一个城门。守卫这个城门的将士,没有犹豫,将郭威大军放进城来。
这是发生在公元950年底的一件大事,后汉已经名存实亡。
按照王峻的安排,从这一晚开始,进城的兵士们开始劫掠京师,史称“诸军大掠,通夕烟火四发”。
由王峻提议、郭威同意而发生的这一场劫掠异常惨酷。无数京师士庶死于非命,无数人家财富遭遇抢夺。郭威麾下的王殷、郭崇威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对郭威说:“如果再不停止这种剽掠,到今晚上,恐怕汴梁就只有空城啦!”郭威闻言这才命令诸将,各自号令所部禁止劫掠,不从者斩!即使这样,也直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史称“哺时”,指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才勉强止住了这一场灾难。
在将士们劫掠城中财富的时候,第二天,郭威率百官到明德门向太后请安,并进奏说:“军政事务繁杂,请早日立继位国君。”
太后发诰令说:“郭允明弑君,大逆无道。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河东(今山西太原)节度使刘崇,忠武(今河南许昌)节度使刘信,是高祖的弟弟;武宁(今江苏徐州)节度使刘赟,前开封尹刘勋,是高祖的儿子,百官们商议选举吧。”
郭威等人在万岁宫谒见太后,请求举刘勋为帝。太后说:“刘勋虚弱患病很久了,不能起床。”郭威出宫告知诸人,于是又商议立刘赟为帝,于是上表。太后同意,诰令有关部门,择日,备天子车驾迎刘赟继位。
郭威等人又上表奏请派遣太师冯道等人到武宁军(徐州)去侍奉迎驾。
刘赟是刘崇之子,高祖刘知远很喜爱他。
郭威派出使节,到各镇发布通告。
冯道知道去迎接刘赟来做皇上这件事,很不靠谱,去一趟,也是苦差事。但他知道,这活儿还必须有人来干,哪怕演戏,也要演下去。
“朝隐”高人冯道
冯道受命后,郭威大军逮捕了权知开封府尹刘铢。
此人做事有殊不可解之处。这次战争,就算他对隐帝刘承祐不满,也不该在这个时刻拒绝他进城啊!郭威大军兵临城下,以他有限的兵力和影响力,也不可能有胜算啊!但他还是既反皇帝也反郭威,将自家生命置于一个孤零危险而又尴尬莫名的地步。当初隐帝要他杀郭威在京的亲眷,他完全可以略略高抬一点贵手,不必灭人全家啊。所以这是一个性情很乖张的人物,如果在今天,去做鉴定,估计精神有问题。
史称此人“惨酷好杀戮”。他在山东青州做平卢节度使时,用法严峻,庶民有过,先问年龄,人回答若干,就杖若干——三十岁,就杖三十下;四十岁,就杖四十下。他称这个刑罚叫“随年杖”。而杖时,又两块板子一块打,称之为“合欢杖”。更恶劣的是,他还随意增高赋税,在他的辖区,他规定:每亩地要出三十文以为“公用”。史称“民不堪之”,老百姓受不了他的压榨。
兵士们来抓他时,他的妻子正裸露在家,闻讯来不及穿衣服,用块席子将自己遮住。刘铢对她说:“我要是死了,你要给人做奴婢吗?”妻子说:“看你以往的作为,看来确实要有这个结果了。”
刘铢被捆在马上来政事堂受审。一路上遭遇军士凌辱,多次将他从马上推落,他因为被捆绑,无法保持平衡,摔下时,几乎等于自由落体,所以摔得浑身是伤,等到了政事堂,已经奄奄一息。
郭威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所有人都以为郭威一定也要灭他全家了。
但郭威遇到了王处讷。
王处讷,可能是五代时期“朝隐”的代表人物。另一个人物陈抟,乃是“豹隐”的代表人物。“朝隐”,就是勘破世间乱相,但能在朝中做官,还能恪守传统价值观的隐者;“豹隐”则是遁入深山老林的隐者。
说王处讷年少时,有一老叟到他住的地方,把洛河中的石头拿来当面煮了,让王处讷吃掉。还说:“你这人天性聪明,悟性高,今后会当老师。”据说王处讷曾经做梦有人拿一面大镜子,镜中星宿灿烂,此人剖开他的肚子把镜子装进去。醒来后汗流浃背,一个多月过去了,还仍觉得胸口痛。但从此开始留意星历、占候之学,并深究其间的道理,最后做到通晓星象。
后晋末年战乱,他到太原避难。投在刘知远的藩镇幕府。刘知远即位做了后汉皇帝,就擢升他为司天夏官正,出任一个地方县令,召为国子《尚书》博士,判司天监事。这个博士头衔证明此人对儒学重要经典《尚书》很熟悉,应该懂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个谱系的“道统”。这是中国军政治理的思想资源。后一个职衔是负责观测天文的官员,国家农业立国,需要颁布岁时历法,指导农夫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同时也为国家收取赋税提供“岁熟”的日期依据。
那时郭威正在后汉做刺史,与王处讷相处友善。
这一次郭威才入汴梁,就到处寻找王处讷,找到后,非常高兴,于是问他刘氏国运为何这么短,只传二帝,短短几年就灭亡?
王处讷的一番回答甚为有道,他说:“刘知远得位前,曾宽大行事,故得人心;得位后,即马上复仇,故人心散。后汉据中原,承正统,我用历数推算,国运应该很长。但因为高祖刘知远得位后即报私仇杀无辜,动辄灭人之族,以此结怨于天下,所以国运不长。”
郭威闻言跳着脚叹息。因为当晚他正在发兵包围后汉大臣苏逢吉、刘铢等人家,准备天亮后就要杀掉他们全家。听到王处讷此言,立即下令停止杀戮。
我倾向于认为这是王处讷便宜说法,但这说法中“国运”“历数”并非无根之谈。传统中国自《周易》以来即有“天地之大德曰好生”说。敬畏生命乃是一切正价值的逻辑起点,反之,漠视生命则是一切负价值的逻辑起点。王处讷此言实在是点拨郭威,开“好生之德”,对于持守伦理纲常功勋甚为显著。这是传统中国最具“公道—仁德”理念的故实,不可轻易放过。读史,每至此类攸关生命、推演“好生之德”的关节,我都愿意为之“浮一大白”。
王处讷结局也不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