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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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彤影的亲信也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家生奴婢,两人从懂事那天起就玩在一起,她到锦绣书院那人就是书童伴读,出入朝堂立业那人就成了总管。这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女子,眉目端正,性情则和主子很有几分相似,一般的豁达开朗爱笑语。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沾上半点风流毛病,二十一岁那年看上了家中新进的侍从,得到主子同意后结为夫妇,五年来情意如初。她的奴籍早在昭彤影服礼正式当家的第一天就废除了,主子当着她的面烧了卖身契,其后又烧了她夫婿的卖身契作礼物。这就是做主子的给下人的回报和恩惠,换取的当然是下人的忠心不二。这日洛西城与她的主子说说笑笑了一整日,她虽没在面前伺候,可从下人端茶送水那些瞬间听到的话也就明白了五六成。待送走西城,见主子一人在书房外的石凳上坐着,一手支颐仰望着疏落寒枝间二月的上弦月,听到声响微一低头,轻招一下手。
年轻的总管笑吟吟走上前站在主子身边,微一俯身低声道:“主子,才见了美人怎么就心事重重的?难道感慨岁月无情,美人易老?”
“哎,眼睁睁看着一个绝色美人的心缠绕在别人身上已经痛断肝肠,何况还要亲手将这思之念之、求之不得的美人推到别人那边去……”
“主子难道要撮合洛少爷和王傅?”
“你家主子我堪称心胸宽广之楷模。”
总管噗嗤一笑,以手捂口身子不停的颤动,昭彤影沉下脸:“放肆,难道你家主子是死缠烂打,自己的不倒也不许别人幸福的?”
“不是不是——”好容易停下的笑在这四个字后又迸发出来,这一下做主子的再也挂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做下人的小心翼翼呼一声痛,随即一脸委屈,望着主子道:“主子的心胸是宽广的很。不过是前两天晋王府的人来串门,不知道哪个女官说到有人拿晋王和司殿开玩笑让晋王迎娶司殿。主子你就急着要来插一脚,赶在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开口前替王傅作成了这段媒。主子,您这不叫心胸,叫心机!”
昭彤影愣了半天又敲了她一下,挑眉道:“看样子能干的人倒也不是全被咱们王傅得了,我才说日照聪明的叫人羡慕,你倒也半点不差。”
“奴婢只是跟随主子久了,知道主子的心意罢了。”
“嗯——什么!”柳眉倒竖:“你是说我素来诡计多端心胸狭窄?”
“奴婢不敢……主子,这王傅爱娶谁嫁谁主子您这么操心做什么,奴婢实在好奇的紧。”
“不明白了?”
“真的不明白。小的想来想去,除了晋王那事好似和和亲王殿下有点关系,而主子您又喜欢和亲王对着干,其他就想不到了。”
脸色一沉:“想的够多了。想成这样还要我给你解释什么,都钻到肚子里了。”
“那不过是和亲王一句玩笑,主子怎就当了真?”
“玩笑么?你不曾见过晋王,若是听过晋王谈论司殿时的语气,提到司殿时候的眼神,你就知道那是不是玩笑。你记得么,一年前就有人说大家开玩笑的时候常说王傅不如等晋王服礼后嫁过去当王妃,记得么?”
“那也是玩笑话。”
“晋王年少失亲,自恒楚皇后去世后直到由水影照顾才复得亲情之欢,晋王情窦初开,王傅年轻貌美,若是再有人提点两句,我倒不觉得这是玩笑。”
“原来主子不是心疼洛西城,而是不想让和亲王做成人情。既然如此,主子你怎不替晋王殿下说媒,事成了还卖皇家一个面子。”
“事成了的确好,可是,就怕有人不领情。这件事成与不成,在我看关节不在我们的王傅大人喜欢不喜欢,而在另两个人身上。”
“………………”
“日照和花子夜。”
“日照?”
“啊——假做真时真异假,情到浓时情转薄。无情还是多情,也不过一线之隔。”
总管白了白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插道:“主子,洛少爷说在丹霞的时候日照的一个旧主子来提亲,要迎娶他当侧室,是不是?”
“没错。”
“日照伺候过的人不都是昔日的后宫女官么,有一个最近刚刚到京城,好像就是从丹霞来的,进了春官署,位在六阶,好像——是和亲王殿下推荐的,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又是和亲王……”
中篇 第八章 绝道 上
“主子,今天我看到了浅笙大人。”
“嗯。”
“浅笙大人又回来做官了,在春官署为六位,听说是和亲王殿下推荐的。”
“知道了。”
“主子……”
“你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说吧。”
“主子,在丹霞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这个您才劝我跟了浅笙大人么?”
“…………”
“主子……”
“若我知道了,就不会反悔,不会……留你。”
水影在梳妆台前缓缓转身望定日照,一字字道:“水影平生第一次反悔。”日照站在帘边,原本垂着头,听到最后两句话顿时一振,仰起头来看了一眼目光明亮,俄而又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礼。
那日丹州府邸里他昔日宫中的小兄弟,后来跟着伺候的主子出宫嫁作侧室的一个人兴冲冲跑来见他,说是要替他做媒。说日照你伺候的第二个主子浅笙一直没忘掉你,想要迎娶你当侧室。若说没有半点心动是假的,更有说媒的那个向他说了嫁人的万般好处,更见他锦衣玉食、神清气爽,显然这些年来过的极好。
他说:“我是女官的人,做不了主。”
推托后半点不后悔,反而放下一个沉重包袱般的轻松。然而他心之所系的人却对他说,你怎不应了浅笙,这是何等难得的好亲事。她说:“你若是愿意,我赎你出宫另给你准备丰厚嫁妆。”
他答应了,不是心动于她为他描述的美好前景,而是心丧若死。
他说:“主子,再让我伺候您三天,三天后你我主仆之情从此断绝,日照日后就只有夫人一个,再无二心。”
她嫣然道:“侍奉妻子本该一心一意,何必多说?”
他尽心尽力的又伺候了她三天,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到了期满磕一个头,起身回房整理行装。他自服礼之后到跟随水影,前后伺候了四位女官,凭他的年轻漂亮,每一个都是入幕之宾。面对同样年轻漂亮的主子,他也动过心,被抛弃的时候求过哭过,等到了第三个主子从此再不哀泣恳求。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水影忽然来到他的房中,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看他整理东西,过了许久说一句:“缺什么么?”
他淡淡笑着:“什么都不缺,主子赏得东西够多了。”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尤其跟随在外更是只要两个不大的包裹就能装满,一些水影赏他的玉佩饰品拿起来犹豫许久还是放到了包裹里。也就是一个时辰,东西整理完毕,又向她磕了个头说一声“主子保重”。
提着包裹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想要回头再看一眼,藏不住心中那点期待,也就在停住脚步的一瞬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叫他的名。
回过头见她依旧坐在桌子边,怔怔看着他,看了许久一字字道:“日照,我后悔了,你……”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丢掉包裹扑了过来,跪倒在她的身边顿时泣不成声,哭了一阵没有听到叫他起来的声音,小心翼翼抬起头,却看到那个人低头看着他,脸上也有一行泪水。
“连浅笙这样的人也会耐不住归隐田园的寂寞,该说世事多变还是该叹和亲王殿下的手段?”说着浅浅的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什么有趣而又新鲜的事情,目光闪烁不定。日照却显出不安,低声道:“主子,浅笙大人在宫里的时候和您感情甚好,可这回在丹州,明明已经受了和亲王推荐准备入京。却对我们说留恋田园无心仕途,您说……”
“是啊,她是桐叶的知交,算来也和我同患难过。她在宫中的时候和桐叶一样心性淡漠,我倒信了她那番话。若非相信她能带你远离纷乱朝政,我怎能让你跟她。日照——”目光一转,笑意顿生:“若你真跟了她,今日我就要日夜不安,惊惶难眠了。”
“主子怎么这么说?”
她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拉住男子衣襟,娇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日照怎会背叛主子?”
“你自然是忠心的,可是你离了身边,我就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用忠心于我。所以……”手上一紧,将他拉到身边,眯着眼睛一字字道:“从此往后休想叫我放你,就是死也要死我眼前,死在我前头。”
说的是狠话,可言语中目光流转更藏万种柔情,日照跟了她那么多年,除了丹州那一次还是第二回听她说缠绵占有的话,顿时心神荡漾不能自已。他毕竟是久经训练的一等宫侍,心神一荡就有所知觉,慌忙引开话题道:“主子也树敌太多,怎得昔日知交都和主子过不去。”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日照微微一笑,随即故意叹了口气:“日照还当真能让浅笙大人多年不忘,没想到还是镜花水月,原本也是,像我这样的宫侍,一朝恩宠,哪能指望什么情意。大红花轿,问名下聘……日照怀抱的是主子您这块玉璧。”
狠狠白了一眼,骂一句“放肆”,目光又微微一转,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可眼中光芒更盛,缓缓道:“你可知道我怀中抱的又是怎样的玉璧?”
“奴婢愚笨。”
“你啊——能独闯丹霞大营说动少朝传绿林箭,又单枪匹马入襄南,说动元嘉劝降的人居然说自己愚笨。日照,你要叫我这个困守潮阳十余日束手无策,连知县早已被害都看不出来的主子无地自容么?”
日照一笑,没有答话。
“若说我怀中玉璧——嘉幽郡王之叛毁了她自己,却成就了我。这块稀世玉璧乃是嘉幽郡王亲手琢就放到我怀中的。”说着放声大笑,顿时目光锐利、神采飞扬。
日照跟着笑,笑了一阵后忽然正色道:“主子,怀璧虽好却也危险重重。这稀世玉璧已有太多人虎视眈眈,主子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笑的娇艳无比:“打从跟随先皇那一天起,水影走的那一步步是危险重重,那一日不是众人虎视眈眈,若无至险之道安藏桃园胜境?先皇若愿让我太太平平度日,就该让我常守皇陵,而不是做什么王傅。至险之道也不是我一人在走……”说到这里又是娇美一笑藏起了后面半句,心里说的却是:重病床前独伴君,仅这一点就是叫我走到了绝道!
想到这里忽然省起一件事,笑顾日照道:“说起来好些日子没听到巡查使大人的消息,不知道怎样了。”
日照一愣笑道:“奴婢怎能知道。女官怎不问问殿上书记?二月……鹤舞群山该是春水横流的时候,今年雨水又多,这道路可不好走了,但盼玉藻前大人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那个地方——我在丹霞的时候听人说那地方春天可容易山崩。”
鹤舞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夏秋雨季,唯独西南山区,桃花水混合高山融雪,恰恰是一年洪涝最严重的时期。而高山峡谷和陡峭的坡度又为山崩创造了条件,虽然靠南,不会出现扶风西北山区的雪崩,可天气已转暖,积雪融化成春水,从每一条沟渠中奔流下山,倘加上几场大雨泥石流和塌方就难以避免。严重的时候泥石流可以冲断道路,掩埋村庄。而东西走向横空出世的天朗山险峻绵亘,唯有几条天造地设的道路可以穿行其间,一条是著名的桑玉—南朗道;另几条分别从永州、明州、丹州出发,贯穿天朗山或与桑玉道相接。这些群山间的道路窄处或许只有数尺,商旅至此要卸下行李方能让骡队通过。宽阔处又有百余米,足可扎营布阵。
这几条道深入天朗腹地,沿途甚少素凰族人,部落、村落统治代替了官府;族规家法和神谕压制住朝廷律令;这里天高皇帝远是中央集权难以触及的蛮荒之地。在这些道路上行进,或进入腹地或前往扶风乃至南平的旅人,一面要应对不同的风俗和难以避免的盗匪侵扰,另一方面要对抗大自然难以捉摸的危险。
数日前玉藻前在左军道一处宽不过数丈的地方遭遇滑坡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的人生要在这里画上句号,雨水和黄泥夹杂着石块草皮树枝散落下来,人马拥堵在狭小的山谷中无处躲藏。失去知觉前她最后的念头居然是——好难看的死法啊。
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随行人员死了2个,重伤1个,折损过半;马匹、行李几乎遗失殆尽。连带出来的银两也所剩无几,倒是有两张侍从缝在衣服里的银票神奇般的还能用,可天朗腹地又到哪里去提现银呢。于是刚刚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的巡查使悲惨的发现自己要面对绝粮的命运。当然,这些都是在她清醒之后由同样侥幸逃脱鬼门关的心腹侍从一一说明的。玉藻前用了一盏茶功夫明白自己的处境,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