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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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吴王已经走了?”
“嗯。”李勣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慕白,我们为臣之人,再如何深蒙圣宠,终究是隔了一层。皇族之间,再如何生疏,也终究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我明白。”秦慕白点了点头。他知道,李勣的意思无非是在劝他,还是不要和李恪走得太近为妙。现在这时候,和哪个皇子走得太近,都是危险的信号。比如眼前,李佑就算举旗叛逆了,李世民也大张旗鼓的派兵来平叛了,但最先想到是“生擒”李佑再说。至于阴弘智等那批“挑唆与附逆”之人,则是必死无疑。
说得更明白一点,皇子就算犯错,头上好歹也有皇亲血缘这一道免死金牌;反之,他身边的人却是定死无疑。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夺嫡争储如此凶险的原因。这种时候如果站错队,就意味着人头落地。
眼下这朝堂,明显是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博奕的舞台。李承乾虽然不肖失德,但他有嫡长子这个天生的优势,和传统立储“规则”为后盾。李泰呢,文治出众心术深远,更加符合李世民对于自己接班人的各项标准要求,眼下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不管这两个人谁最后胜出,可以料想,他们都不大可能在最后放过“英果”类于李世民的李恪。
从这一点上分析,站在李恪的“班队”里,的确危险。
李勣,就是朝堂上出了名的“中间派”。他哪个皇子也不偏向,唯皇帝之命是从。早在当初,李世民与李建成争夺之时,他也不偏向任何一人。连李世民拉拢他过来站队,他都拒绝了。与他类似的,还有李靖。
这非但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前程,李世民反而对他们的“秉直”与“忠诚”更加信任。
秦慕白仿佛嗅出了李勣话中的一些意思,是劝他“保持中立”方为妥当。
“慕白,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多说了。”李勣微笑的道,“难得卫公收你为门生,传你兵法。你当好好珍惜机会,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该用的地方才是正道。”
这一些话,就说得更直白了。
秦慕白心领神会的点头:“谢世叔谆谆教诲。待回京之后,我会多去卫公府上讨教。一心研读兵法,不问杂事。”
“嗯,孺子可教。”李勣笑呵呵的点头,“还有,最近关陇一带好像很热闹。你那老父,在兰州可能会有些忙碌。去了长安多留个心眼,看能不找个机会,去帮你老父一把。”
“哦,关陇有战事?”秦慕白不禁有些惊讶。
“呵,军国大事且容妄议,我可什么也没说。”李勣笑呵呵的打起了花腔,说道,“总之,去了长安,你一切自会明白。”
“嗯……好。”秦慕白心里就琢磨开了。听李勣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让我“自请”调离襄州,远赴关边行军打仗去!
这难道,也是皇帝托他转达的心意?
细细一琢磨,秦慕白认为可能性很大。来了襄州一年,他与李恪搅在一起,搞出的事情还真不少。皇帝看在眼里,思在心头——这一来二去,秦慕白究竟是朕的人,还是他李恪的人了?
帝王自有帝王的心术。一个能干的臣子,与自己的皇儿过于亲密,尤其是能干的庶出皇儿过于亲密,是好事么?
早在当年,高祖武德皇帝杀了刘文静,还不是因为他是李世民的死忠?其深层原因,当然不是外界传闻的刘文静谋反。而是,刘文静生性有些恃才傲物,对李渊这个皇帝都不大待见,唯独对李世民剖肝沥胆。刘文静本人,还是跟从李渊在太原起兵时的元谋功臣呢,当时,他的能力与声望,可是公认的远胜于房玄龄、杜如晦等人。
“他尚且如此命运,更何况我区区秦慕白?”秦慕白开始了深刻的反省——李佑谋叛之后,李世民肯定会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加大审查与规压力度。这从他第一时间就将李恪招回京城,就可以看出来。这以后,恐怕自己是难以像之前一样,与李恪一起共事于同州同境了。
保持距离,划清立场与界线,或许对两人都有好处。
朝堂即是如此险恶,政治即是如此冷酷。亲情尚且可以一刀斩没,何况友情?
秦慕白心中轻叹了一声,点点头道:“世叔,我明白了。回朝之后,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嗯,我知你一向悟性极佳,想必也不必多说了。”李勣说道,“记住我那句话就行,男儿立于天地间,但求一切问心无愧。”
“是,我记住了。”秦慕白点头。
眼前的这个李勣,现在官居一鼎独掌天下半数兵力,力擎大唐山东河北半壁江山,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谓不遭人嫉是庸才,朝堂之上,可是有不少人骂他八面玲珑,最会迎合圣心善于做得墙头草。
其实,君子趋吉避凶,何错之有?换句话说,聪明也是错?
真正了解李勣的,方知他并非小人。他的心中,自有道义一竿称。但求问心无愧,不行吭蒙拐骗,不昧着良心做人便好。
秦慕白觉得,李佑这事之后,自己也是该学聪明一点了。
现实如此,容不得他与李恪自作清高掩耳盗铃,做一对朝堂之上的散仙道友。既然不可免俗,还不如多向李勣学学,学聪明一点。
保持距离划清立场,不是割袍断义反目成仇。心中自有乾坤便好。像李勣所说的,问心无愧。
第279章 别襄阳
离开军营,秦慕白回了向城的高阳公主行宅,见她仍在酣睡。/于是,留下了书信一封,即刻带着殷扬等人一起离开了向城,奔赴襄阳料理军政事务。
庞飞带着襄州军府的人马,仍在新野军港驻扎。不得将令,他们一直没有撤退,就算是知道向城被破之后,他们也一直在此驻扎,就算明知前方有李勣的数万大军在,他们也没有擅自撤退。
眼下,这支军队俨然已成了自己的死忠。
秦慕白下令,全军撤回襄阳军屯驻地。在船上时,秦慕白就将军务暂时交接给了庞飞,让他暂行代理折冲都尉一职。待回朝之后若有变故,长安自会有令信下达。
这个时候,秦慕白尚且不知自己会否真会去边关征战;如果会去,那么襄州折冲都尉这个职务,可不能旁落。毕竟,襄州也是一块小小的“根据地”了。至少,还有武媚娘在此经商,少不得得有人照应。暂时留下庞飞,是个不错的伏笔。
大军开抵军屯,秦慕白与庞飞一同在军营中料理了一阵,便离开了此地,前往襄阳县城。先行到了刺史府,与知唔留守刺史权万纪。
李恪果然有留下书信。秦慕白展信而观,不由得会心一笑。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李恪,也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层——划清界线,暂时断绝往来。
秦慕白一直都认为,李恪这个皇子在许多方面要比自己更加的成熟和睿智。眼下,方是最好的明证。自己尚且是通过李勣的点拨方才醒悟,而李恪,可能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明说。现在借着李恪之事的契机挑明说开,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倒也让秦慕白免了一番周折。这样的话,的确是不方便面抵面的明说。留下书信简短言明,二人久时知己自然能够能照不宣,也不会生出别的不快与误解。
离开刺史府后,秦慕白去了一趟郊野,那里还有一套他自己的“秘密私财”呢——“科研”所。
上次太子走时,将作监左校署的涂有海涂署令,就在秦慕白的“帮助”之下托病留了下来,继续琢磨红衣大炮的范铸。一连数月,这位手艺精湛又诚恳务实的大匠之师,终于仅凭秦慕白的一纸图文,将这一尊前人从没有触及的大炮,范铸成功了!
牛五指的三个老徒弟,也不辱使命,与涂有海一同合作钻研,对“五指神雷”进行加工改良,让它更加适合在大炮中使用了。现在,炸膛的机率已经降到了极低,大炮的准心也渐渐可以人行操控了。虽然还无法做到像现在的高级军炮那样指哪打哪,但误差率已经逐渐的缩小。
形势喜人。
秦慕白到了此处,四人一同出迎。众人先聊了一会儿大炮的工艺进展,也试发了两炮给秦慕白来看。
成效果然不错。
试射目标是两百步外的一片荒野滩涂上的几根连生杂树。第一炮打得偏离了七八步,经过调试的第二炮,则是将其成功轰毁了。
“将军,这炮大约是成功的制成了。只是,操炮之人,恐怕还要经过多次的熟练与练习,方能成功的掌握施射之法。否则,容易误伤。”涂有海说道,“还有,此炮现在肯定无法大批量的进行范铸。因为,光是炮膛的打磨,就是一个极细的工夫。需得我这样的有经验匠人,日夜操持三四十日,方能办到。”
“嗯,真是辛苦你了。”秦慕白点头微笑,说道,“现在,我与吴王都要离开襄阳赶赴京城了。但是,此前我与你的许诺,一样算数。你若愿意留在襄阳做个别部司马,我回朝之后马上活动,保准成全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与我们一同赴京。到时,也不难保举你做个京官儿。”
“哦,将军与吴王……以后不回襄州了吗?”涂有海既惊讶又有些失望的道。
“难说。”秦慕白说道,“或许回,或许不回。就算回,也须得等上一段日子。你如何想?”
涂有海就琢磨开了。若是吴王与秦慕白一同在此,自己是由秦慕白一手“提拔”起来的,上头有人好做官,这当然是莫大的好事。但这二人都走了,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此“拼搏”,难说有何前途,还不如回到长安继续做我的左校署署令呢!
“卑职,愿随将军一同赴京!”涂有海果断的说道。
“好,那你准备一下,过两日就启程了。”秦慕白说完,又对三个老头说道,“三位老师傅,我曾许诺过要对你们养老送终。现在我要离开襄阳了,归期不定。你们就与我一同去长安吧!”
三个老头儿很犹豫,商量了半晌,表示说人老归乡叶落归根,他们一把年纪了,不愿离开土生土长的襄阳,更要留在此处,为生前无子的牛五指守孝。若要配制火药,他们三人的亲传徒弟已得真传,可为代劳。若说养老送终,给些钱财即可,不必大费周折。
这些话但正合了秦慕白的心意。
三个老头儿便将自己的徒儿叫了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自幼是个弃婴,由他们领养了来,视为亲子一般。
“将军,他没名没姓,我们都叫他‘拾儿’,自幼就跟着咱们一起鼓捣火药,如今忚生得一团漆黑相貌丑陋,也和我们一般的耳背了。他只会弄火药也没有别的手艺,以后若是一直伴着我们,我们若死,他恐也失了生计。”三个老头儿说道,“他比我们年轻聪明,手艺也更好。人憨直,一日三餐但求不饿就行了。将军若不弃,就请收下他吧!”
拾儿生得很壮实很憨厚,如他们所说的,一身漆黑相貌丑陋。听这三个老头儿一说,他跪倒在地就哇声大哭起来,死活不愿离开三个老头儿。
三老劝慰了一阵,拾儿好歹止住了哭泣。
秦慕白觉得,这个拾儿倒是本份厚道而且重情重义,又有一技之才,这样的人,正是最合格的属下。
“拾儿,你若愿意,我就送你个名姓,就叫‘秦拾’如何?”秦慕白说道。
三个老头儿顿时大喜:“拾儿,还不快谢过将军?将军收下你啦!你有名姓了!打以后,你就是将军的家仆了!”
拾儿抹了一把眼泪,规规矩矩的拜倒下来:“秦拾给将军磕头!”
“好,起来罢!”秦慕白微笑,“以后,你就是我秦慕白的书僮。除了我,没人会使唤你。”
“秦拾给将军磕头!”他却只顾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暂且将涂有海与秦拾留在此处,秦慕白便回了襄阳县,与武媚娘作别。
邓州兵乱,襄阳县的秩序在慢慢恢复中,秦仙阁尚未正式营业。武媚娘与一众女子仍旧躲在家中,当初留在这里的几名百骑,依旧在此戍卫保护。
武媚娘大概也是听说了邓州的变故了,看到秦慕白进来时,她的娥眉就有些拧起,颇为担忧的说道:“慕白,你还好吧?”
“这不是好好的么?”秦慕白微笑。
“嗯……高阳公主呢?”
“尚可。”秦慕白长吁了一口气,略带歉意的笑道,“媚娘,我可能要惹你生气了。”
武媚娘坦然的笑了一笑:“缘何?”
“我是来辞行的。”秦慕白说道。
武媚娘脸色未变,只是轻轻翘了一下嘴角,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秦慕白异讶。
“当然猜的。”武媚娘微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肯定要回长安面见君王,陈明一切了。还有,此前吴王也曾来过,说他先一行去了长安。当时我就在猜想,你肯定也会被唤去长安。”
“抱歉,媚娘。”秦慕白笑道,“你刚来,还没好好陪伴你两日,我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