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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绝版恭亲王-第10部分

小说: 绝版恭亲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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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祥的三女儿叶赫那拉·静芳,则由慈禧做主,许配给了惇亲王奕誴的次子载漪作为福晋。不久,慈禧就下令载漪过继给刚刚去世且无子嗣的瑞郡王奕志,袭了爵位,这就是日后名震中外的“端郡王”。静芳之子溥儁,还曾被选为“大阿哥”,作为光绪的接班人。

光绪死后,慈禧选择了溥仪作为接班人,溥仪的父亲载沣虽由醇亲王奕譞的侧福晋所生,却从小由嫡母、慈禧太后的妹妹亲自抚养,而且,载沣的婚事也是慈禧亲自指定的,娶的是荣禄之女,此女与恭亲王女儿荣寿公主一样,也因慈禧养女的身份而成为一代“粉侯”。

如此亲上结亲,枝蔓瓜葛,形成了“阀阅世家,连渊贵胄”。大清国晚期半个多世纪,女人当国,牝鸡司晨,虽然不符合体制,也不符合礼制,却并没有遭遇激烈的抵抗,原因是多方面的:一、这种政权实质上是“叔嫂共和,一国两制”,太后垂帘作为国家元首,而亲王辅政,真正执掌中枢;二、慈禧太后本身有能力、有魄力,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知道自己权力的适当边界在哪里;三、慈禧太后以“脐带一裙带”为纽带,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共同体,虽谈不上肝胆相照,但绝对是荣辱与共。

据说,恭亲王曾经感慨,大清国终究要亡于方家园(慈禧太后娘家故居)。记载此事的王照,是操切的戊戌变法的参与者,其抹黑宣传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梁启超,可信度极低。

在一个讲究门第、世系、关系的社会中,读书人尚且一边饱读圣贤书,一边使劲通过同学、师生的关系结为利益团体,恭亲王的土地上却是一片荒芜,禾苗没有茁壮生长。他莫非不知,政治的土壤也要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吗?权力绝对需要生物学和生理学意义上的播种,放下清高与孤傲,寻找合适的土地,燃烧激情,生根、开花……



第章 紫禁城的平衡木

【 体操中的平衡木,没有男子项目,原因据说很简单,如果摔落后正好跨坐其上,会导致致命危险。政治体操中的平衡木也如此,“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才能杜绝“鸡飞蛋打”的危险,除非你不玩。】



1884年5月2日,美国《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发出了一篇震撼性的报道:“中国前总理恭亲王自杀身亡。”这篇报道回顾了这位中国总理“两起三落”(他的第三“起”要等到十年后的甲午战争才会来到)的政治生涯,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并且拿美国国务卿西华德来做陪衬。据说,每当西华德谈起中美关系,为了强调自己的权威性,最爱将恭亲王挂在嘴边:“恭亲王与我共同认为……”

这篇长达近千单词的报道,代表了当时美国及国际社会对恭亲王的主流评价,但其核心内容却大摆乌龙。因为52岁的恭亲王还好好地活着,在他那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的王府中,正荡起双桨,推开波浪,看着阳光洒在湖面上。

但无风不起浪,恭亲玉的确在20多天前(4月8日)被判处了政治上的死刑。

不需杯酒释兵权

引发恭亲王下岗的直接导火线,是日讲起居注官、左庶子盛昱在4月3日上的一道奏折,从题目就能看出其鲜明的立场:《疆事败坏请将军机大臣交部严议》。此时,中法战争已经爆发,清军在越南北圻丧师失地,朝野震惊。盛昱奏折中的攻击目标是政治局委员兼中组部部长(“军机大臣兼吏部尚书”)李鸿藻,正是他推荐任命了前敌将领,但是,恭亲王作为首席军机大臣,不能不承担领导责任。盛昱的本意,在于敲打敲打军机处,推动善意的批评和自我批评。

但是,5天后,慈禧太后的批复令众人大吃一惊:军机处全体下岗。

这一天,慈禧太后反常地没有召见军机大臣,而只是召见了军机处的“秘书长”(领班军机章京),按照她的思路拟定了圣旨,指责恭亲王等军机大臣“委蛇保荣”,地位越来越高,却越来越不思进取(“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处理结果是,恭亲王奕訢开去一切差使,家居养疾;宝洌г沸葜拢焕詈柙濉⒕傲刀兜饔茫晃掏樃镏傲羧危顺鼍Γ栽谪骨旃傩凶摺

同一天,慈禧太后宣布组建由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工部侍郎孙毓汶组成的新的军机处,随后又宣布“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著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至此,以醇亲王奕譞为首的新的行政核心组成。

这就是清史上著名的“甲申易枢”。在主流史家眼中,“甲申易枢”普遍被看做是慈禧太后抢班夺权的“疑似政变”,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反动”势力向以恭亲王为首的改革派们的反攻倒算。利用中法战争的失利,慈禧太后甚至不用一杯酒,就成功地解除了恭亲王的权力,至于李鸿藻等人,则成了陪衬而已。

瑣屑的總理

甲申易枢当然有极为浓烈的权争色彩,但在慈禧太后“夺权”之外,恭亲王也的确在此前暴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根据当时的末班军机大臣、光绪皇帝老师翁同龢的日记记载,3月30日,慈禧太后召集紧急会议,讨论越南军情。当天,军机处已接到电报,得知北宁、谅江已失守。会议上,恭亲王却大谈当年十月为慈禧祝寿进献之事,“极琐屑不得体”。慈禧太后终不耐烦,表示说早已决定不为生日搞什么“进献”了,何必请旨呢,“且边事如此,尚顾此耶?”但恭亲王“犹刺刺不休,竟跪至六刻(一个半小时),几不能起”。第二天的会议还是如此,还增加了一个惇亲王奕誴(恭亲王的五哥),两位王爷兄弟“所对皆俗语,总求赏收礼物”,慈禧太后的话就开始说得重了:“心好则可对天,不在此末节以为忠心。”翁同龢看不下去,只好“越次”发言,劝两位亲王“宜遵圣谕,勿再琐屑”,总算给大家找了个台阶,“两王叩头,匆匆退出”。翁同龢则在当天日记里感慨说:“天潢貴胄,亲藩重臣,识量如此!”

翁同龢的日记,虽然经过他日后不断地修正调整,但基本事实的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吊诡之处在于,此前在处理一系列内政外交中杀伐果断的恭亲王,何以此时变得如此琐屑?年龄上,他此时才50岁出头,作为国家领导人,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虽然从1883年开始他休了一年的病假,但已经病愈;经验上,从20多年前临危受命,与兵临城下的英法联军谈判开始,他长期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大清国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比他更能驾驭复杂的局势。所以看来只有一种合理解释:恭亲王的变化,非自主也,实无奈也。

8年前(1876年),恭亲王的得力助手文祥病逝后,慈禧太后将同治皇帝的老师李鸿藻安插进了总理衙门。李鸿藻是倭仁一类的人物,能唱出调门很高的政治高音,但基本不干事,只管挑刺,做监工。毫无疑问,这种组织措施上的“掺沙子”,就是为了防止恭亲王在这个几乎等于“国务院”的衙门中尾大不掉。曾经团结一心的总理衙门,从此派系林立,只在表面上维持着一团和睦。在这之后,无论军事、经济、人才建设等任何改革,都无不遭遇重重阻力,打横炮的,使绊子的,弄得恭亲王也心灰意冷。1882年他因病离职,病是真的,但身病的根源仍是心病。病愈后返回工作岗位,又碰上了中法在越南对峙。以李鸿藻等为首的“清议派”虽高喊主战,但实际上既不知彼,也不知己,他们的背后是光绪皇帝的生父醇亲王,这位王爷此时也政治春情萌发,希望能贡献力量了。而以李鸿章为代表的务实派,则认为此时最好还是避免战争,以外交手段为主,韬光养晦,夹紧尾巴,先把国内建设搞上去,厚殖国力。了解家底的恭亲王是倾向于韬光养晦的,但却架不住主战派的道德攻势,十分为难。同样的,作为最后拍板者的慈禧太后,也左右为难、上下摇摆。显然,无论战还是和都有风险,而无论出现任何风险,其责任当然不能由太后来承担,恭亲王就是那个注定要做“检讨”的冤大头,这是他的角色注定了的“台词”。而在“战无可胜”的情况下,本就不主张冒险一战的恭亲王,选择以婆婆妈妈的琐屑来主动获咎,是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台阶。

盛昱弹劾军机处的奏折,被慈禧太后足足压了5天。收到奏折的次日,正是清明节,慈禧太后将恭亲王打发出京,随后多次秘密召见了光绪的生父醇亲王,确定了中央新的领导班子。以恭亲王20多年执掌最高权力所形成的触角,他必然也能及时掌握这些异动情报。如果说甲申易枢是慈禧太后发动的不流血政变,那恭亲王绝对是心照不宣,并且默契配合地“被政变”了,一个愿打,一个也愿挨。

“政变”后,时人嘲讽新的领导班子比老班子无能,写了一副后世传诵的对联:

易中枢以驽马

代芦服以柴胡

但包括西方记者在内;有多少慷慨激昂的人理解高层政治中的无奈?

平衡木上骑毛驴

恭亲王在中法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无奈、无力和无能,并不是第一次。与他相熟的美国传教士、同文馆校长丁韪良就说:“总理衙门这台机器是根据测微螺旋的原理制造的,将震动最小化,但并不促进问题的解决。”这并非“机器”本身的质量问题,而是定位问题。中国数千年的历史早已证明,一个执政者,尤其是改革者,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威资源作保障,他的改革是难以推进的。而恭亲王所能掌握的权威资源,并非完全自主,在很大程度上还必须取决于他和慈禧太后之间的权力平衡。大权旁落,除了作为减震器外,还能做什么呢?

在整个大清国的权力架构中,随着恭亲王地位的不断下降,他日益成为一个大管家,平衡着上、下,平衡着左、右,平衡着“抓革命”与“促生产”。另一个近距离观察紫禁城政治的美国传教士学者明恩溥,就将恭亲王形容为“朝廷统治机器的重要的平衡轮”。这种“平衡轮”的重要作用,总是要在失去后才体现出来。当1898年恭亲王去世后,大清国果然失去了平衡,先是向右急转弯(“戊戌变法”),期间那位被恭亲王称为“广东小人”的康有为暴得大名,然后是向左急转弯(“戊戍政变”及义和团),国家元气被折腾殆尽。

对于大清改革的艰难,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看得很清楚。恭亲王去世3年之后,在八国联军占领下的北京,他为英国《双周评论》撰写了一篇名为《中国、改革和列强》的著名论文。在这篇文章中,他不厌其烦地讲述了一个毛驴的寓言:

老人和男孩牵着毛驴去赶集,路上碰到一个主张改革的经济学家,教导他们说让驴跟着走而不利用实在是一种浪费,于是老人骑上了驴。另一个鼓吹儿童权益的改革者,却斥责老人怎么忍心让孩子在一边跟着毛驴跑,于是,换了孩子骑驴。第三个改革者责怪健康的孩子,岂能让患有风湿病的爷爷踉跄步行,于是,一老一小同时骑驴。这时动物保护协会的人不答应了,大声斥责他们,告诉他们最适当的方式就是牵着驴走。最后,老人、孩子和毛驴都掉到深沟里,而各位出主意的改革者们,只能站在沟边束手无策。

赫德的结沦是,不要对中国的改革横加指责,“人们最熟悉的可能仅仅是自己所在的那个领域”而已。

而恭亲王的艰难之处,不仅在于很多人对是否骑毛驴、如何骑毛驴七嘴八舌,而且,日渐丧失权力的他,还只能在狭窄的平衡木上骑毛驴。体操中的平衡木。没有男子项目,原因据说很简单,如果摔落后正好跨坐其上,会导致致命危险。政治体操中的平衡木也如此,“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才能杜绝“鸡飞蛋打”的危险,除非你不玩。因此,包括恭亲王在内,作为权力排行榜上的“老二”,中国历史上的“总理”们,总是不得不告别阳刚,走向阴柔;只关心问题,不关心主义(或假装不关心);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或假装不抬头),并且在任何必须向老大低头的场合,主动地、深刻地检讨自责,从而即使在暴政、庸政泛滥的年代,也能离奇地建立起自己在民众心目中的操劳、亲切、忍耐、值得无限回忆的好管家形象。



中国宰相,其职责就是“调和鼎鼐”,做好政治大厨。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所有的烹饪用油都已经是被深度污染而后“漂白”的“地沟油”时,大厨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尽量将饭菜做得可口些,当毒性发作时,口舌至少还能享受到致命的快感……



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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