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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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是关键,卫府的策略更是至关重要。”伽蓝说道,“假如冯帅能在最短时间内化解龙城危机,确保粮草辎重能迅速运抵婼羌城,确保大隋依旧在名义上占据着鄯善之地,那么长安在得知西土局势骤变后,会大加赞赏卫府处置危机得当,对河西卫府的冯帅和王帅更是褒赏有加,而这时皇帝为了解决西土危机,所能倚重的也就是熟悉西土事务的裴阁老。如此,裴阁老就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西北事务,并乘机向皇帝呈奏康国三王子避难河西向大隋求助一事,再给冯帅和王帅记上一功,同时会献策皇帝,以帮助三王子重返康国为契机,与突厥人建立长期联盟,并以暗中结盟大叶护阿史那翰海来激化其与射匮可汗的矛盾,继而压制和延缓突厥人重新崛起的速度。”
伽蓝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稍加思索后,又说道,“按照我的估计,最快年后,你就能接到皇帝召见圣旨。”
听到这里,昭武屈术支心里的那丝怨念不翼而飞,反而有一丝愧意。对伽蓝把雪儿和石蓬莱仍在龙城独自跑回敦煌之举,屈术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颇有怨意,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伽蓝,伽蓝正是因为要确保龙城的安危才先行飞马而回,依靠自己对卫府统帅的影响力,说服卫府能够接受他的策略,继而确保局势按照有利于昭武屈术东土之行的方向发展。由此他对伽蓝的才智有了更深的认识,钦佩之致。
“但如此一来,老狼府与卫府之间,留守府与卫府之间的关系就紧张了,矛盾就突出了。”
“西域都尉府做为经略西土的独立官署,未能及时发现和处置这次危机,尤其长孙都尉还亲自赶赴婼羌坐镇指挥,结果不但未能力挽狂澜,反而差点全军覆没,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颜面,其能力也必将遭到质疑,结果就是承担所有罪责,丢官去职,狼狈而走。”
“长孙都尉一走,裴阁老是不是就能重掌老狼府?不可能,如果中枢权争如此简单,去年就不会有伊吾道之祸,裴阁老也不会拱手让出老狼府的控制权,所以长孙都尉如果败走老狼府,其结果必然是中枢权争再度激烈,如此必将影响到裴阁老的西土策略,影响到皇帝的西土决策,最终也将影响到三王子你的复国大计。”
昭武屈术支自小就挣扎在权争的漩涡中,对伽蓝之言自然是心领神会,当下急切问道,“请问伽蓝,计将何出?”
“长孙都尉败在楼观道之手,他这次是被楼观道算计了。”伽蓝说道,“长孙恒安能够主掌老狼府,是关陇权贵们努力的结果,而藏在关陇权贵后面的楼观道也是功不可没。关陇权贵和楼观道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长孙都尉代表的是关陇权贵的利益,楼观道想谋取西北之利,首先就要控制老狼府,控制长孙恒安。楼观道本想利用这次就会顺便实现这一目的,但谋划失败了,于是他们把脑袋一缩,躲起来了,所有的责任都退给了长孙恒安,两者之间的矛盾由此扩大,可以说是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毛宇轩有些不耐烦,举手打断了伽蓝的话,“你打算把卫府的功劳分一半给老狼府,给长孙恒安,是不是?”
“正是。”伽蓝笑道,“卫府和老狼府本来就是矛盾重重,面对今日西土局势,如果双方矛盾激化,利益损害最大的无疑就是他们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很浅显,但这件事卫府不能直接出面,假如冯帅和王帅出面,那不仅仅有施舍的意思,让长孙恒安羞愤难当,更会引起长安方面的关注,比如裴阁老,就会怀疑冯帅和王帅是不是有向关陇大权贵示好的意思,是不是与楼观道有了利益方面的合作,等等。”
毛宇轩望着伽蓝,连连摇头,“怪不得当年明公喜欢你,老帅也喜欢你,都喜欢把你带在身边,原来你当真有本事,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想得如此复杂。既然如此复杂,这事自然由你出面处置了。”
“我算什么?突伦川的戍卒,且末鹰扬府的逃兵,我能公开出面?”伽蓝摇摇手,冲着若有所悟的昭武屈术支笑道,“此事自当由康国三王子出面,我等藏匿其后,为其出谋划策,奔走左右。”
“伽蓝,你是否征得了冯帅和王帅的同意?”昭武屈术支面有难色。
“这种事,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伽蓝笑道,“长安迟迟不来消息,说明裴阁老把密奏压下去了,裴阁老的意思很明确,他处在风口浪尖上,此刻即便有机会插手西北事务,但也不能重掌老狼府,以免激化中枢矛盾,延缓了西土决策,耽误了国事。”
“裴阁老的意思明确了,要继续让长孙恒安主掌老狼府,那么冯帅和王帅就不能独揽其功,所以冯帅几次试探我,查询我东去长安的目的……”
“你要去长安?”昭武屈术支又惊又喜,激动地问道,“伽蓝,你说你要去长安?”
“中枢权争激烈,假如皇帝这次继续采用裴阁老的西土策略,那无疑你就变成了中枢权争的棋子。”伽蓝严肃地说道,”假如你死了,裴阁老的西土策略如何实施?既然施舍不了,裴阁老的策略没有用了,皇帝接下来会采纳哪一方的策略就不得而知了,而皇帝无论采纳哪一方的策略,事实上哪一方都有很大可能完全掌控西北,而谁掌控了西北,谁就掌控了西北最大一块利益。”
昭武屈术支暗自吃惊。中枢权争他耳熟能详,但这一刻他刚刚踏足中土,便被卷入长安权争,这未必太过危言耸听了。
“我不得不去长安。”伽蓝手指毛宇轩,“他也去,我那一帮兄弟们都要去,目的就是一个,确保你的安全,直到你见到了皇帝。”
昭武屈术支感激涕零。这一刻说什么都说多余的,将来有机会再报答吧。
“冯帅的用意很明显,他以为我和裴阁老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他想知道裴阁老的意思,但又担心长安权争会影响到他的前程,所以踌躇不安。”伽蓝话归原题,“我们就利用冯帅的误解,由三王子出面拜会长孙恒安,拿出一个让卫府和老狼府平分功劳的计策。”
“什么计策?”毛宇轩追问道。
“三王子从逃离碎叶川到进入敦煌,都是出自长孙都尉的谋划。”伽蓝笑道,“包括石蓬莱,都由老狼府所雇。我在突伦川接应,布衣和江都候在天马戍接应,长孙都尉亲自到冬窝子接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成这一历时年余的庞大谋划,而目的就是以扶助栗特人来遏制突厥人。”
“也就是说,西土局势虽然紧张了,但老狼府已经提前做好了布局,长孙都尉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技高一筹。”毛宇轩嘲讽道,“老狼府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当然,此次老狼府不但摧毁了铁勒大联盟,招降了契苾歌愣和契苾部落,还埋下了遏制突厥人再度崛起的种子,可谓一箭多雕。”伽蓝正色说道,“卫府配合默契,与老狼府联手合作,最终还是掌握了西土局势的主动权。”
“这种局面下,我们还掌握了西土局势的主动权?”毛宇轩嗤之以鼻。
“谁会告诉皇帝我们丢掉了西土局势的掌控权?卫府会说?留守府会说?老狼府会说?裴阁老会说?”伽蓝质问道,“谁说谁就激起了众怒,谁就是众矢之的,必死无疑。”
毛宇轩哑然。
昭武屈术支惊叹,好谋划,如此一来,老狼府有功了,与卫府的关系改善了,长安的裴阁老也不会与政敌爆发直接冲突了,而他的西土策略基本上就是老府的策略,如此西土策略的实施也就有了保障,而昭武屈术支的安全随即也有了保障,重返康国不再是梦想。
第七十八章 鸣沙园
龙勒城是鹰扬府所在地,也是河西五郡和西域三郡诸卫府统帅部所在地,事实上它就是一座大军营,一座堡垒,它与西边的阳关和东边的敦煌城构成了河西西端最为牢固的防御工事。
有军营的地方就有军坊,有乡团,有军市,这是自魏晋建立军民分离,军户世代为兵的世兵制以来,所形成的特有现象。
大隋的府兵制承袭前朝西魏、北周,初始军民分籍,军户地位低于民户。军人军户集中居住在军府所在的军坊、乡团,随时调动,居无定处。统一后,因为战争大为减少,不再需要这样一支既有军士又有家属及军户的庞大队伍,于是长安在开皇十年(公元590年)下诏修改府兵制,军户编入民户,兵民合一,如此既保证了充足兵源和军队的战斗力,又把军人的家眷和军户纳入到了官府的统一管理,加强了官府对民户的控制。
这种制度上的改变对卫府、府兵和军户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卫府还是卫府,府兵还是终生制的府兵,不到六十岁回不了家,府兵的家眷和军户还是耕种那块土地,一旦打仗了,便每天站在家门外等待亲人的归来。真正感受到变化的是中土腹地的军户,因为统一了,内战不打了,边疆战事又轮不到他们,所以府兵的家眷和军户们随即安定安居下来,享受着统一和平所带来的好处。
边疆的府兵和军户依旧生活在绵延不断的战争中,中土的统一带给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府兵还是要打仗,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军户还是在担惊受怕中艰难度日,若论好处,也就是内战结束后,出征次数相对少了,可以节约一些出征所备的资粮,再加上军户不用负担租庸调,所以生活质量稍稍有些改善。
敦煌、龙勒和阳关是丝路要冲,随着中土统一,丝路也日渐繁华,这要冲之地更是兼具了军事和商贸两大功能,而军人和商贾也就成了此地最主要的人口。军人需要钱,需要钱改善生活,而商贾也需要钱,需要军人的帮助以获得更多的钱,于是双方合作,互助互利。这种繁华表现在龙勒城里,就是灯红酒绿,歌舞飞扬,一片欢声笑语。
阳关是防御前线,自然戒备森严;敦煌是郡治所在地,行政首府,自然法治严明;龙勒处在两者之间,又是河西军事统帅部所在地,其地位非常特殊,虽不至于凌驾敦煌郡府之上,但郡府绝无干涉卫府之可能,正因为如此,龙勒事实上就是一个军管之地,一切都由卫府说了算。
在这里,除了军人、军户和商贾外,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那就是流配边陲的官奴婢。
依大隋律,唯有大逆谋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斩,家口没为官奴婢,也就是说,凡是犯有谋反及大逆者的亲属和部曲,甚至包括家中的私人奴婢,即便对犯罪之事毫不知情,也会被株连而成为官奴婢。官奴婢并不永远都是奴籍,一旦遇到大赦,依律可去奴籍为庶民,但在实际执行中大打折扣。府署和道场都需要这些官奴婢无偿为他们劳动创收,尤其边远地区的府署、寺院和道观,更是阳奉阴违拒不执行。所以,官奴婢的命运和他们的人脉资源有直接关系,有家世有后台的,风平浪静后便也回了家甚至筹划着东山再起,而没有人脉资源或者这些资源已经被严重损毁的,那就只能坠入人间地狱煎熬到死了。
官奴婢中的年轻女性,如果在得不到保护的情况下,不论你过去的地位有多高,如今成了奴隶,失去了人身自由,基本上就是去官办的青楼为娼妓,也有运气好一些的,在沦为娼妓之前被人买走,但也要看落户的人家如何,或许还不如在青楼为娼。
鸣沙园是龙勒城最大的寻欢场,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绝对保证质量、公平和安全。它的东家实际上就是河西卫府。
鸣沙园现在最红的乐舞伎叫鸣沙,据说她是前朝王族后裔,如今长大成人,美艳绝伦,被鸣沙山的大东家推到台前,一时间艳惊四座,名震敦煌,就连太平宫的道士都为之神魂颠倒,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放弃修行。
伽蓝今夜就在鸣沙园,坐在高大宽敞、装饰华丽的中堂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与毛宇轩一边欣赏着轻歌曼舞,一边低声交谈。
“你为何选择此处?”伽蓝不是不喜欢这种喧嚣场所,但他更喜欢在一个简朴而幽静的环境里倾心交谈一些机密之事。
一刻之前他尚在卫府,与右候卫将军冯孝慈、武贲郎将王威具体商谈。功劳是给长孙恒安了,但这个把柄要牢牢抓住,必须让长孙恒安自此背上一个包袱,让他心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他夙夜不安,让卫府能够利用老狼府最大程度地控制西土局势,让冯孝慈和王威在离开河西的时候,不仅带着功劳,还赚得盆满盂满。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毛宇轩笑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每次回来,是不是都有物是人非之感?昨夜名妓,今日何在?”毛宇轩手指正在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乐伎说道,“这些入不了法眼,不看也罢。亥时正,鸣沙与丝桐共舞柘枝。鸣沙你知道吧?咱就不介绍了,后起之辈,声名鹊起,如雷贯耳。丝桐也是鸣沙园的名伎,琴技一绝,据说太平法师偶尔听得,惊为仙音,赞叹不已,就此名扬河西。”
伽蓝不以为然地笑笑,吃了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