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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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冲突最为严重,矛盾最为激烈,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山东人和关陇人是誓不两立的对手,所以当杨玄感要造反的时候,诛杀反对他造反的游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杨玄感方寸大乱,一时茫然无措。
卫士飞奔而来,再报,游元死了,其僚属身首异处,其所属卫士全部被杀,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杨玄感连一丝一毫的辩解机会都没有,而西北人却把这个秘密永远藏了起来。
到底是谁杀了游元?西北人奉旨保护游元和巡察使团,一路南下可谓危机重重,但西北人以自己骄人的“战绩”保护了他们,此事天下皆知,所以西北人绝不会是诛杀游元及其僚属的凶手。相反,杨玄感要造反,而游元奉旨监察,杨玄感是关陇人,游元是河北人,这两人本来就是誓不两立的政治对手,杨玄感不杀他杀谁?杨玄感有绝对的理由诛杀游元,那么当他辩解自己没有诛杀游元,游元是被西北人杀死的时候,谁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正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此事会发生,哪料到狡诈狠毒的西北狼偏偏就看到了这个要害,抓住了这个要害,一击致命。
杨玄感心中一片混乱,强烈的沮丧、挫败和痛悔感猛烈冲击着他的内心,以致于连愤怒都给压制得无影无踪了。
同样感觉挫败的还有李密,他闭上双眼,暗自长叹,对兵变的信心突然间崩溃了。
西北狼,好厉害的西北狼,皇帝和裴世矩在关键时刻调用西北狼,果然起到了一击致命的作用。
“杀了他们!”李子雄纵声咆哮,“杀了西北人!”
行辕已经乱了。
西北人是禁兵,禁兵是皇帝的亲军,围杀禁兵等同于谋反。虽然军官们是叛党,已经决定背叛皇帝,但他们的亲卫还没有这样的“意愿”和“觉悟”,而根深蒂固的思维导致他们在接到上官诛杀的命令后,当即处在错乱状态,最基本的“对与错”、“是与非”在这一瞬间全部乱了。这给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冲击,于是,在这短短的关键时刻,行辕卫士们犹豫了,而犹豫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杀敌的机会。
江都候和阳虎带着马群呼啸而至。伽蓝和布衣等西北狼兄弟飞身上了战马,拿起了长刀。其战斗力骤然膨胀。
“杀!”
西北狼们杀声如雷,战马一路狂飙。长刀上下开阖,无人当其锋锐。
西北狼杀出了重围,冲出了行辕,绝尘而去。
“礼部尚书杨玄感谋反……”
“礼部尚书杨玄感杀了御史游元……”
“关陇人大开杀戒,山东人危在旦夕……”
西北狼浑身浴血。一边打马飞驰在各郡县戍军、乡团的营帐之间,穿行在马夫车夫、船夫水手、商贾仆役们之间,一边纵声高呼,声嘶力竭的叫喊,而禁军龙卫的显赫声名,禁兵显赫的地位和身份。保证了他们的信誉,赢得了普罗大众的信任,于是,普罗大众相信了他们的话。
礼部尚书杨玄感谋反……
礼部尚书杨玄感杀了御史游元……
杨玄感是谁?游元又是谁?礼部尚书和御史又各自代表了什么。对大多数贫贱者来说,可能知之有限甚至一无所知,但对贵族、官僚、豪强和商贾来说,他们就很清楚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就像风一般传播,而消息的内容更如夏日的热浪一般掀起阵阵波澜,汹涌澎湃。
杨玄感必须马上做出决断,必须迅速扭转局势竭尽所能抓住“民心”,必须以最快速度举旗了。
没有时间去追杀西北狼。也没有时间从容定计诛杀西北人继而谋夺那近千匹战马。
杨玄感下令,即刻进入黎阳城。举旗,传檄天下。
这天是大业九年六月乙巳日(初三)。
大坯山北麓。黎阳仓,未时六刻,日昳(die)之时。
阳光穿透树林,在绿色草地上留下斑驳之影,炙烈而耀眼。枝头鸣蝉的叫声此起彼伏,尤添心情的烦躁。
伽蓝和西北狼兄弟们大汗淋漓,甲胄战袍上血迹斑斑,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窒闷的空气中,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惊悚感。
宋正本和一群巡察僚属站在一起,神情异常悲愤。
伽蓝和西北狼杀进了杨玄感的行辕,但未能救出游元,相反,在激战中,游元及其僚属、卫士全部战死。宋正本咬牙切齿了,他之所以恳请西北人拯救游元,就是确定杨玄感及其同党迫于形势,最终不得不向山东人做出更大妥协。杨玄感绝不会杀死游元,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然而,他估计错了,杨玄感及其同党在形势的压迫下,不是妥协,而是破釜沉舟了,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要么鱼死网破,我死了,也要拉你山东人做垫背。
薛德音、傅端毅、刘炫,还有刘炫的几个亲信弟子,对杨玄感如此“决绝”也是非常震惊,但仔细想一想,杨玄感的“决绝”也在情理之中,他都造反了,孤注一掷了,整个杨氏家族及其庞大利益集团都站在了悬崖边上,就剩一条路了,这时候,你山东人与他讨价还价,试图虎口夺食,试图踩着他的尸体攫取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你以为他造反了,他没有退路了,他就被你卡住了脖子?大错特错,相反,这时候的杨玄感就是一头走投无路的恶虎,你顺从他,大家就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你忤逆他,甚至与他对着干,你就是他的敌人,逮谁吃谁。
游元死了,也让那些骄横自大、自以为是的山东人从“白日梦”中惊醒了。关陇人和山东人始终是誓不两立的对手,一定利益上的妥协是存在的,但在今天这个时候,在关系到大部分关陇人生死存亡之刻,关系到整个关陇贵族集团未来的关键时刻,关陇人绝不会妥协,要么按我的条件合作,要么决裂,你我一决生死。大家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你选择哪一个?
宋正本走到了刘炫面前,深施一礼。
游元一死,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和以游元为首的山东贵族集团,就此彻底决裂,不论诸如像独孤氏这样的关陇中间势力,还是崔氏、李氏这些山东一流大世家如何努力斡旋。都已经无法改变两大贵族集团彻底决裂的事实。
双方的信任本来就非常有限,双方的妥协更是非常脆弱。根本经受不起如此重击。可以这样说,杨玄感杀死游元的消息传开之后,魏郡的独孤震和以赵郡李氏为首的河北世家的合作,东都的关陇贵族和山东贵族的默契,都将停止甚至倒退。而那些本来一直在犹豫观望中的、对关陇人抱有一丝期待的山东三四流贵族和地方豪强、各路义军,他们的期望都将在瞬间毁去,留下的只有满腔的愤怒和代代传承的仇恨。
刘炫低声叹息,伸手相扶,“与其心存侥幸,与虎谋皮。不若破釜沉舟,一决生死。”
宋正本得到了刘炫的承诺,当即草拟奏章,将黎阳之变十万火急飞奏辽东行宫。这是必要的程序。在两大贵族集团已经决裂的情况下,山东人不会再给予“默契”,而是不遗余力地展开对关陇人的报复和打击。
同时,宋正本给赵郡李氏、清河崔氏、任县游氏等河北一二流世家草拟密信,急报黎阳剧变。这个剧变爆发之后,两大贵族集团再无合作之可能,包括以独孤震为首的关陇中间派势力都很难得到山东人的支持了,因为事实很残酷。当山东人帮助皇帝“剿杀”了以杨玄感为首的贵族集团,关陇贵族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之后。双方的仇怨愈发深重,双方再难给予对方信任。那么即便有皇统之争,其争斗的内容也必将改变。换句话说,以独孤震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在皇统继承的人选上,首先就会摒弃有利于山东人的人选,而山东人也会百般阻挠关陇人所中意的人选,双方必定两败俱伤。
考虑到目前杨玄感与其同党已经完全掌控黎阳及其周边地区,奏章和密信的传送只能靠与刘炫保持密切联系的河北义军的相助,所以宋正本只能求助于刘炫。等到奏章和密信传递出去后,宋正本的使命已经完成,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
柴绍匆匆而来。
听到行辕剧变、游元罹难的消息,柴绍大吃一惊,“追兵何在?”
大家都担心追兵,担心杨玄感四面围杀,如此大张旗鼓,黎阳仓必定全力防备,再不给西北人任何机会,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杨玄感没有追杀,也没有起大军四面围攻,很显然,杨玄感正在竭尽全力应对形势的突变,无暇顾及西北人了。
或许这一刻,他正在手忙脚乱地部署举旗事宜,要知道,如果他再不起兵,再不放粮挽救民心,再不高举正义的大旗,他所掀起的这场风暴,恐怕要云收雨歇,夭折中途了。
柴绍不假思索之下,又问了第二句,“任公为何要逃离行辕?”
目前局势下,游元掌控着主动权,尤其在杨玄感与独孤震、与赵郡李氏等河北世家已经达成利益妥协的情况下,游元根本不可能离开行辕,杨玄感更没有理由杀他,但游元偏偏就要逃离行辕,而杨玄感又偏偏杀了他,置自己与极度被动,陷兵变大计于极度不利之中,为什么?
柴绍这句话是冲着伽蓝问的。伽蓝到了行辕,见到了游元,到底对游元说了什么,导致游元不顾一切要逃离行辕?或者,游元发现了什么,又用什么理由说服伽蓝,一定要带他逃离行辕?这其中,可谓疑点重重。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来。这是关键所在,伽蓝不说,众人也不便问,更重要的是,在很多人眼里,伽蓝的身份地位都很卑微,根本没有在游元面前说话的资格。既然伽蓝在游元面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伽蓝只是一介武夫,他又能知道什么?
柴绍却是知道伽蓝的份量,刘炫、薛德音、傅端毅等人也知道。宋正本对伽蓝的实力没有清晰和直观的认识,不过事出反常,即便他没有怀疑伽蓝,但对事情的真相却始终充满了疑窦。
伽蓝摇头,茫然无知而又愧疚难当,而他和西北狼兄弟身上的斑斑血迹和依旧流血的伤痕,非常真实地证明了先前在行辕里爆发的那场恶战。
柴绍仅有的那点怀疑被伽蓝沉痛而悲哀的目光所抹去,稍加思索后,他用力一挥手,语气非常坚定地说道,“只有一条路了。”
是的,对于他们这支队伍来说,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马上冲进黎阳仓,以黎阳仓为堡垒,与杨玄感做殊死搏斗。
“几成把握?”
伽蓝问道。有几分把握就要做几分准备。时间已经很少了,假如天黑之前拿不下黎阳仓,那就只能沿着大河逃遁了,有多快逃多快。
“杀人夺仓。”
柴绍神色坚毅,杀气森然。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司仓窦衍
东征时期,黎阳仓是远征军粮草供给的中转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黎阳仓行政官长司仓一职,暂由民部仓部侍郎窦衍兼领,而戍军兵力则增加了一倍,多达四个团,其军事官长则由黎阳及其周边地区地方军的统率都尉贺拔威担任。
八百府兵镇戍一个方圆二十多里的仓城,在和平时期是足够了,但如果在战时,这个兵力就相当薄弱。现在就属于非常时期,好在仓城依山而建占据了有利地形,距离东都又比较近,可以得到及时支援,所以黎阳仓也算是固若金汤。
自东征开始后,黎阳仓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着太行贼横行于魏、汲两郡,豆子岗、高鸡泊和平原、清河等地饥民蜂拥而至,近日更有来护儿举兵叛乱,正率帝国水师沿大河杀来,黎阳气氛空前紧张,仓城守备更为森严。
在黎阳风起云涌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窦衍和贺拔威心中有算,尤其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局势实际上已经明朗化,两人惶恐不安,只能“躲”在仓城里“艰难度日”。杨玄感一旦举旗,两人躲无可躲,肯定要站队。从政治立场上来说,双方隶属于不同的贵族集团,支持杨玄感就等于背叛武川系,后果不堪设想,而反对杨玄感则有性命之忧。
杨玄感要黎阳仓,尤其现在河北饥民蜂拥而至,唯有黎阳仓的粮食才能给他带来“民心”,带来军队,带来山东人的支持,所以杨玄感对黎阳仓势在必得,而对窦衍和贺拔威来说,无论是把黎阳仓拱手相送,还是被杨玄感强行夺取,结果都一样,不是被皇帝杀了,就是被杨玄感杀了。
这时就要“豪赌”了,赌杨玄感赢,那就拱手相送,赌杨玄感输,那就死守仓城,固守待援,但两人在形势还没有彻底恶化之前,必须想方设法征询武川系“泰斗”独孤震的意见。向东都求援的路肯定给杨玄感封死了,唯有求助于独孤震,而从大势上来分析,杨玄感也会想方设法赢得独孤震乃至整个武川系的支持,所以不会阻碍他们向安阳“求援”。
独孤震回了一封密信。对两位武川系的后生辈,独孤震还是给了足够的重视,亲自回信,但字里行间透漏出的讯息却含糊不清,似乎有限支持,但又犹疑不决。窦衍和贺拔威一合计,旋即心领神会。
你要黎阳仓可以,派人打一打,强行占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