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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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正在惊讶,又听得一清漫漫的声音,“月牙儿,愈发好了,”说话间,人已到门前。
晴生三人一见来人,齐齐叫了一声,“大姑姑!”
解忧听得是蒋家大姑姑,忙凝神看去。
那女子一张瓜子脸,眉毛淡淡的,衬得眼愈发的深,嘴唇微微抿着那么一点,象是说“我都知道”,纤纤身形,着了一件珠灰衣裳,上面络着淡金米白的芦花,晴生的静似她,月生的冷也似她,却还多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味道,比如沉稳,又比如淡定。
“我说连碧落也不见人影,”她看看解忧,唇边带上点笑,“原来是你们姐妹几个招待体几客人呢。”
“大姑姑,这位是宇文解忧姑娘,今日二妹粗心,连累她跌进雪中,幸好无事,” 逻辑上的问题自然是晴生担纲解释,“宇文,这是我家大姑姑。”
云生早抛了剑,走过来搭住蒋家大姑姑的肩,“她不是俺们大姑姑,是俺们小姑姑。”
“甚么大姑姑小姑姑的,”姑姑佯怒,又对宇文道,“我名蒋湖衣,她们的父亲是我长兄。姑娘不必拘礼,随便称呼就好。”
解忧想我总不能叫蒋姑奶奶吧?便也见了个礼,尊了一声,“蒋家姑姑。”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敢问令兄可是‘江河湖海’的蒋湖山?”
“姑娘这般年纪,”蒋湖衣有些意外,“竟也知道吗?”
解忧肃然起敬,“我虽阅历尚浅,‘如水四剑’如何不知,原来适才便是‘湖山剑法’,怪道气势不俗,真是失敬了。”
算起来也是解忧父辈的事,彼时江湖上四位青年剑客天分极高,均自悟自成一路剑法,精妙各有不同,然皆造诣非凡,分别是江歌,长河,蒋湖山和海澄,合称“江河湖海”,又称“如水四剑”,只是少年易老英雄辈出,近十年来,竟鲜有人提起了。
“宇文姑娘好见识,”蒋湖衣听得,顿觉亲切了几分,又道,“方才那诗也是有文采有气势得很,又是口角恁地伶俐,这一声蒋家姑姑叫得好不妥帖。”
解忧被夸得脸红,忙道,“那首本是前人之作,我赏剑舞而意动,一时想起,遂拿来篡改,蒋家姑姑见笑了。”
“大姑姑吃过了么?”晴生见碧落端了姜茶上来,便问。
“在下面庄上略尝了点,”蒋湖衣看榻上炉火正好,推开姜茶,“天气阴恻恻的,谁喝这个?与我斟杯梨花白来。”
云生正斜在榻上取暖,听得忙就手满了一盅,捧给姑姑。
湖衣一口饮下,心情大快,便笑道,“可了不得,把我的兴致勾上来了,索性也凑个热闹,就与你们一同吃罢。”
晴生姐妹听得,愈发高兴,碧落又忙看着人热热地笼了围笼,添了只软枕,蒋湖衣这才榻上坐了,看了解忧又道,“宇文姑娘不是本地人呢。”
“我家住忘山,”解忧微微一笑,“听人说夕阳城是北地苏杭,风致娟然,便跑了来,权且
散心。”
湖衣到底年长些,听得散心两字,心中不禁一动,仔细打量宇文,心想这般年轻娇嫩的女孩子,也有心事么?
月生接了话头娓娓说来,“若论风景,当属春末夏初,这个时节,风急树凋,若单单为了看雪,又不甚地道,委实无趣。不如你明夏再来,同我们姐妹细赏满城烟柳十里芙蓉,方才尽兴。”
“罢了罢了,”云生吆喝,“这话别人说得,二姐你却说不得。”
“我却又为何说不得?”
“人家解忧闲得浑身痒痒?”云生斜着月生,“大老远地巴巴跑这来挨你蹄子?”
“你——”月生气结,看看解忧脸儿一红,“你别听云朵儿胡说,我那时是心不在焉,平日断不会如此莽撞。”
“不,”解忧心中过意不去,忙回答,“都怪我神思不属,自己不小心。”
“嘻,瞧瞧这俩,”云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是心不在焉,一个是神思不属,真真是失意人遇失意人,新蹄痕间旧蹄痕!”
满屋闻言大笑,解忧月生二人也随了众人弯弯嘴角,心头却各有一番思量。
散席已是三更时分,蒋家诸女极力挽留,解忧见时辰已晚,也就歇下,第二日蒋湖衣便叫人把解忧的包裹从客栈取了来,又热闹了几日,方才放她回返,启程前少不得惜惜作别一番,两下约定,翌年五月,再作旧地同游。
山外,河畔。
解忧就着河水洗了洗手,便坐到石上,一边掏绢子抹水珠,一面欣赏小宁子打水花。
其实出山还没多远,只不过两人都是惫懒爱玩的心性,看了清清小河远远山色好,一个就说“累了”,另一个便说“那就歇歇吧”,于是索性停了马车,在河边小憩。
“后来呢?”一颗石子在水面轻灵灵点出四圈涟漪,小宁子这才罢了手,坐到解忧身边,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什么后来?”
“就是那个——那个后来吗!!!”小宁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后来可又去了夕阳城?”
解忧状若不闻,只静静凝视水面,半晌,方点了点头。
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很早,才五月,便有醺醺然百花香透的气象。
解忧生怕误了好时节,匆匆离了忘山,北上赴约。
只说解忧来到蒋宅,见大门紧闭,不禁犯了思量,只得上前叩门。
叩了几下,等了片刻,方听得缓缓脚步声由远及近,拖沓行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却只开了个小缝,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那人白发丛生,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苍奴,他上下打量了解忧几番,这才开口,“姑娘找谁?”
解忧见了这阵仗,愈发诧异,便道,“我姓宇文,与你家主人有约,烦劳通报一声。”
老苍奴不语,又好生端详端详,方才将门让开来,“尊客请吧。”
解忧满腹疑团,却也不便拉着他问三问四,便微微颌首,走了进去。
那老苍奴将她引到偏厅,只说去报知主人,将她留在厅内,屈身退了出去。
偏厅陈设,古雅如昔,不知怎的,看在解忧眼里,却透着一股子萧索,竟是比那年冬日还要阴郁,解忧不由悚然,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定了心神,等待不提。
却听得屏风后悉悉碎碎,一抬眼却是碧落转了进来,小妞一见解忧,竟愣住了,半天方叫了一句“宇文姑娘!”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
解忧心中一惊,倏地站起,“可是出了事?”
碧落不答,只是低头抽泣。
解忧立觉不妙,拉了碧落刚要细问,却听得有人沉了嗓子说,“碧落,下去,”蒋湖衣走了进来。
碧落忙抹了眼泪静静退下,解忧见状愈发起疑,向湖衣见了个礼,尊了一声蒋家姑姑,看她仪容肃静,比去年又似瘦着几分,便忍不住问道,“您还好么?”
“——”蒋湖衣看看解忧,挪开目光慢慢答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解忧没办法,硬了头皮又问,“晴生她们好吗?”
此言一出,只见蒋湖衣刷地回过头来,盯住解忧,面色变换不定,许久才平复下来,低头轻声说,“你,真的不知道——”
“怎么了?”解忧忐忑难安,看了湖衣只正色道,“蒋家姑姑,你莫要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湖衣不答言,亦不抬头,转身离开,清瑟声音象影子一样贴在身后,“你要见她们?随我来。”
解忧想也无益,索性跟了湖衣,七绕八转,几乎转到院角,才来到一间黑漆门窗的房间前。蒋湖衣伸手轻轻一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室内光线阴暗,仿如另一个季节。
解忧也顾不得害怕,随着走了进去,只见湖衣走上前,点点头,说道,“晴生,云生,宇文姑娘来了。”
解忧顿了一顿,方才适应那光线,定睛一看,却见神坛之上,密密地排着许多牌位,待看清楚最下面那两樽,不由得脚下一晃,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解忧脑中乱做一团,俄顷方渐觉清醒,见蒋湖衣默立不语,眼神空洞,心中不忍,走过去探出手,碰碰湖衣的袖子,“蒋家姑姑——您坐下吧。”
“——”湖衣摇摇头,“你坐。”
解忧不好坐,也不好发问,两人相对僵立,各自无语。
任是解忧如何心思,也难明就里,缘何一别半年,便生如此变故?物是人非,那娇生生蒋家姐妹,竟香消玉陨了么?月生又在何处?这一切,可和蒋家大姑姑有甚干系?
忽听得湖衣开口,嗓子有点暗哑,“江听潮——你可知道?”
“江听潮——”解忧脑中转了一转 ——
江听潮——其父江歌,“如水四剑”之一,英年早逝,临终前将十岁的儿子托与朋友照料。江听潮颇有乃父之风,一手“江歌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十八岁就已是江湖上风头极盛的青年翘楚,却忽然投入魔教门下,且甫一入教便做了右使,跻身教中头面人物,功夫亦日有精进,不容小觑。
难道——竟和他有关?解忧惊讶地抬起头来。
“是他!”湖衣刷地扬起头,眼神灼烈,“是他害死了她们!是他!!”说到最后,声音凄恻,裂人心肺。
“——”解忧心中七八个猜疑,只看了湖衣,也不敢接话。
“就是他——”蒋湖衣背过身去,看着晴生云生的牌位,咬着牙一点点地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魅了晴生的心窍,那一天晚上,晴生跪在我面前,说要嫁给他——”
解忧一惊,心想江听潮虽然才智非凡人品潇洒,却为正道所不容,蒋家这样的清明人家,断断不会答应。
却见湖衣咬紧银牙,竟宛如旧日重现,“我从没想到她会如此荒唐,又惊又怒,一抬手重重扇了她一耳光,她挨了一耳光,竟动也不动,就跪在那,口中不说什么,眼里却坚定的很。我又气又痛,却不死心,看着她又问,‘你可是想好了?若是有苦衷,姑姑自会体谅你。’谁知她一开口,竟说,‘姑姑,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无论如何,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我一口气哽住,只觉天昏地暗,浑身的力气一丝也无,瞪着她半晌作不得声,这时节月生云生一同跪下,替她求情,可那不孝女,不管妹妹们如何劝说,竟是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我心中乱得很,又盼她能回心转意,当下便罚她不许出门,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反省。”
解忧恍然,想当日晴生便在这长跪不起,屋外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心里,可又能坚如磐石韧如苇么?
日头渐渐偏了,天色渐渐暗了,湖衣立于光影之间,神色迷离,“我知道,月生云生必会偷偷去见她,好好劝她,我就想,有这十几年的姐妹情分,晴生的心思,总该有一点活动吧?我思前想后,决定只要她口风一松,立刻把她嫁给江南世交玉家长子,让她彻底死心。第三天头上,月生云生来了。我只当晴生终于转了性,看看她俩的神情又不象,还没等我问出口,云生先哭了出来——”
解忧暗叫一声不好,难道晴生寻了短见?却又不是她的作风。正胡乱猜着,就听得湖衣又说,
“原来两人话也劝了,泪也掉了,骂也骂了,晴生只是咬定,来来去去那一句‘无论如何,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月生气愤之下,宝剑加颈,她都不为所动,非但如此,还绝起食来,水米不进,精神虽清明着,人怕是就要倒下了。
我听得在耳,如剑锋穿心,一面恨不得她死了干净,一面却又想她憔悴想得心痛,翻来覆去心乱如麻,想见她又怕生气,不见又担心,只得着人把她搀回她自己房里,喂汤喂水,好好地守着。我又到了这屋里,跪在这儿,看着这些牌位,静静思量了半日,我蒋家祖祖辈辈,世代清清明明磊磊落落,断不能与魔教有什么勾连!不论晴生嫁了,甚至私奔了,我们蒋家如何与江湖同道交代?我蒋湖衣如何取信于人?月生云生又如何嫁得好人家?当下我拿定主意,叫人扶了晴生来。”
蒋湖衣垂头凝视地上的锦缎垫子,似乎看到晴生跪在那里,语调轻柔了许多,“晴生本就是一双明眸,消瘦了些,愈发显得深邃美丽,可就是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写着‘决然’两个字,看得我一阵心寒,只正了脸色,厉声道,“晴生,今日当着蒋家的列祖列宗,我蒋湖衣发下重誓!除非我死,你休想嫁那江听潮!若是你执意如此,便先拿了我的命去!我再问你,你还要嫁他?’这话虽象是威胁,实里却是让她借机回头,我当她会明白我用心良苦,那就千好万好,月生云生此时也一齐跪下,只劝她改了心意,全家再复安和祥宁——”
解忧没想到蒋湖衣竟拿性命作注,想想晴生心性,为了家人,大概有所让步,却听得湖衣继续说,“却见她身子一震,向我看过来,慢慢说,‘姑姑,我绝不要你死,可我也不能不和他一起——’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人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