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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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一行三人纵马往沙丘宫飞驰,天阴沉得似乎要掉下来,若不赶快,今夜只怕难过了。马儿忽然一阵痛苦的嘶鸣,一头栽倒在地,流域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随行的两人忙住了马,跳将下来,“三公子!”
流域咬了咬牙:“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这,这怎么能行?荒郊野外的,若是……”
“回去吧,丞相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文书呢,我慢慢走回去也便罢了。”两人对视一眼,道:“三公子,给您留匹马,保重,我们回去立刻叫人来接您。”公文要紧,两人不敢怠慢,更不敢独自带着公文回去。蹄声渐去,流域扶着马身慢慢站了起来,身后蹄声响起,流域回首看见一匹黑色的骏马悠闲地行了过来,马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布衣,斗笠,看不清面容。
两匹快马从那两名公人身边掠过,一人惊道:“你看,是三公子!他身边那侍卫是谁?东西在我们身上,三公子急的却是什么?”
流域带着紧要回文,宫门兵士知道,不会阻拦,两匹快马飞也似的穿过宫门。流域心里怦怦直跳,他知道他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小七若被人认出来了,以他高渐离徒弟的身份,流域立刻会受到牵连。但流域还是做了,不是因为小七压低声音的威胁:我无论如何都要见殿下一面,你要帮我,不然……流域知道,小七是不会为高渐离而对皇帝做什么的,毕竟高渐离是直接死在清风手中,且小七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不会迁怒在皇帝身上。
流域只是想让飘絮见见小七,她已许久不笑了,见了小七,应该会很高兴吧。
后宫数所院子都是空的,人们都聚在皇帝的身边,但小七不能出现在人前,偷偷的躲在飘絮房中,等飘絮回来,见上一面就好。
天色愈发的阴沉,大风裹着碎石打在身上。小七的心是雀跃的,仿佛是两年前,旅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咸阳城的心情。有她的未来就是美好,而其中的痛苦与烦恼,小七不想理会。
靠近了,小七的笑容弥漫开来,不远处,一方暖黄的门。流域也露出了微笑,“看来,飘絮在房里。”
门嘭地打开,胡亥手提长剑匆匆出来,错身而过的刹那,小七看到了他眼中几近疯狂的愤怒。小七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感觉,小七猛地冲了过去,推开×房门。
门内是飘絮受惊的脸,满是泪痕的脸。
衣裳凌乱,右腕深深的血口,白裳刺目的血斑,一点,两点,一道,两道。
小七只觉得脑中巨震,怔在当地。
流域看了一眼,锥心的痛蔓延全身,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去拥抱她。飘絮却很快让开了,她的眼神如同受伤的兽,惊惧而慌乱,纯黑的瞳,孩子般的不知所措。
小七忽然大叫一声,扭头冲出。
闪电嘶鸣,大雨如注。
流域的心被生生撕开一道血口,眼泪轻易的流下来,此刻只想拥她入怀,她却那么的惊慌,流血的手紧紧抓着凌乱的衣襟,她的眼神闪躲着,哀求着,求他不要看到她的屈辱和狼狈。
飘絮在大雨中奔跑,手被捉住了,飘絮不得不面对流域的脸,没有泪水的脸。大雨倾盆,雨水淋湿了他们的头发,衣裳,将他们的脸冲的干干净净。飘絮看到了他的心,在哭。握着她的手,握得那么紧,伤口被握得很疼,血水才出来,便被冲的无影无踪。飘絮又回复了平日的清淡,清淡得拒人与千里之外,她用她的眼,和他隔开天涯的距离。
恶狠狠地:“李流域,你为什么要看到!”似是愤怒,又似绝望。
流域不可置信地抚着她的脸,是他的飘絮,是那个青梅竹马,非君不嫁的飘絮。
“飘絮,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猛然拥她入怀,紧紧的抱着,似乎这样可以抚平伤口。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冰凉和单薄,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原来她是这般的苍白柔弱,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只顾着自怜,只顾着难过,委屈飘絮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从来不知道,那坚强的背后,原来这样的脆弱。流域吻着她透湿的发。吻着她的额,忍不住抵额无声而泣,为她的痛,为她的屈辱,为他的不知!可恨的不知!
现在才知道他曾经的无可奈何是多么的可笑,李流域,你口口声声说爱着这个女人,而你为她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在她受伤的时候,你没有和她站在一起,只不停的逼迫她实现幼时的诺言!还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无可奈何!
你怎敢,为自己找那么多的借口?
飘絮的眼睛倔强地睁着,不肯有一丝的悲伤,瞪着他的眼睫,雨水淋漓,湿了她的眉,她的睫,流进她的眼睛,刺痛。雨水冰凉,其间一点一滴,有温热的雨水滴到脸上……
雨声如怒,恶狠狠地冲刷着这个荒废的宫殿。
—— 。
第四十三章
飘絮被挡在门外。
数个时辰过去了,飘絮已站的两腿酸麻,赵高在里面,李斯在里面,连胡亥也在里面,为什么却不让她进去?数个时辰前,内侍前来告急,太医一个一个的进去,一个一个的出来,直到现在,还是毫无消息。
飘絮有些惊慌,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只是想不到这么快。
雨声繁杂,依然掩盖不了随行大臣的悄声议论,大家不敢直言猜测,只好不停的找人说话,缓解心中的不安。
终于出来了一个小内侍,喧飘絮入内。
屋内气氛诡异而沉重,所有的人都瞪着眼睛看飘絮。飘絮心跳如鼓,快步走过,不必人动手,掀开层层帐幔,看到床上已僵直的身体,惶恐和猜测顿时化作液体涌出眼眶。床上那枯槁的男人是多么的陌生啊,蜡黄的脸上已无半丝表情,这个庇护她半生的男人,还来不及报答就这样去了。一句“父亲”刚叫出口,忍不住扑到尸身上,尸体冰凉,凉得让人心惊。飘絮握着皇帝的手,忍不住痛哭失声。
赵高忙赶上前来,躬身在飘絮耳边道:“殿下莫要哭泣,而今太子未立,皇上驾崩的消息若传了出去,只怕朝局不稳!”
“……殿下,大局为重啊!”
“殿下!”
赵高终于面色一青,恶狠狠地,似乎要将她的耳朵咬下来,“我说,你不要再哭了!”方才李斯似有松动,一步还未及筹划,怎能就被这无足轻重的公主坏了大事?赵高紧握着拳头,瞪视着飘絮白玉般的耳朵,忽然回身抽出挂在一旁的皇帝随身佩戴的长剑,剑光闪烁,就要去揪飘絮的衣领。
胡亥冷冷道:“住手!”话虽轻,却带着令人心颤的恶寒。
赵高抬眼看到胡亥杀人般的眼神,心中一颤,“小公子,公主殿下再哭下去,大事不妙了!”牙关咬紧,瞪视着飘絮的目光如刀尖锐,似乎依然有割破血肉肌肤的力度。
胡亥道:“我说住手!”怒目圆睁,一声短促的锵鸣,手中剑出半寸,寒光闪烁。只要他敢进前半步,胡亥当下便可取他首级!胡亥忽然愤怒非常,双眸毫不掩饰的怒火熊熊,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可笑!赵高愣在那里,胡亥虽然桀骜不驯,对师长却还算尊重。赵高与胡亥对视许久,屋内空空荡荡的回荡着哭声,大雨如注,唰唰的雨声令人倍感心烦意乱。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许久。
李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皇帝一日不如一日,李斯也一日比一日害怕。扶苏即位,在他心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皇帝,他太了解,就算真不喜欢扶苏,也不会放弃这个最优秀的继承人。皇帝讨厌朝臣在底下对太子人选的猜测,李斯便从不与人猜测。没想到,事至今日,竟然让小公子胡亥捡了个现成便宜。
方才他听出了赵高想篡诏改立的意图,当下断然拒绝,但心中一动,那一瞬,便想了一千个可能。理智告诉他,不能和赵高同流合污,继位者只能是公子扶苏,这是皇帝的愿望,也是天下的愿望。但是,公子扶苏一旦继位,自己的地位便岌岌可危,甚至连性命……
而小公子胡亥向无大志,一味的好武,诸事不放在心上,日后定是事事以己为要。
方才胡亥那一跪,李斯至今心中还砰砰直跳,原本以为永远不可掌控的胡亥,竟然在他面前低下那颗似乎永远也不可能低下的头颅。李斯直想哈哈大笑。
而这个敢于忤逆的赵高,不过是小小的中车府令,又是个阉人,谅也不敢与己作对。日后这大秦帝国便任由自己大施拳脚,施展抱负了!
想到此处李斯心潮澎湃,赵高还战战兢兢,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斯已想好一切的应对之法。他胸有成竹,他跃跃欲试,而面前的这一幕让他觉得那么的可笑,大事将成,他们却还在为些许小事吵闹。
胡亥一个人端坐房中,案上烛火摇曳,胡亥的脸静默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双目紧闭,再睁眼时,寻常平静得可怕的双眸翻滚着几近疯狂的疼痛。双眸死死盯着某一处,却并没有在看什么,浓稠的疼痛似乎要满溢而出,眼睫微闭,生生阻断了悲伤,手中长剑渐出,清亮的剑身倒映着他依旧平静得可怕的双眼。将剑交到左手,长袖微滑,露出伤痕累累的右手,那只手和飘絮的一样层层叠叠细长的伤痕。胡亥慢慢的往这只手上划了下去,鲜血一滴滴,一道道,蜿蜒而下,宛若泪痕,血红的泪痕。
很久之前,胡亥就做好了打算,只要那个女人出嫁,立刻杀了她!若父亲在她嫁人之前死去,长兄即位,也立刻杀了她!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皇帝,他从来没有想过。
会拥有一切么?一切!
胡亥低低的笑了出来,忍不住越来越大声,几近哀嚎。
古老的宫殿似乎有恶魔夜哭,凄惨悲凉……
大雨刚歇,道路泥泞,行营却立刻开拔。皇帝忽然不肯召见任何人,也没有了游玩视察的兴致,身边服侍的人一夕之间变得行踪诡秘,不肯与外人交接。行营昼缓夜急,不过半月,便到达咸阳附近的行宫,驻扎不行。
流域要见飘絮,被卫士拦在门外,流域已有些不耐烦,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暴躁。正要用强,李斯恰巧出来,流域一把火还没烧起来便被当头浇灭。李斯看他一眼,“胡闹,回去!”
回到父亲所在的房间,流域迫不及待的问道:“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斯自顾整理者案上的书简,淡淡道:“没什么。你暂时不要去见飘絮了。”
流域一愣,看着父亲,李斯冷峻的脸上是不易察觉的一抹笑意。联想到暴雨夜行营紧张的气氛,随行大臣私下的议论,最近十几日太医反倒少去皇帝行营的古怪行为,流域心中一凛,一句话脱口而出:“皇上驾崩了?”
李斯右眉一跳,随即如常,忽尔怒道:“放肆,你怎敢妄自猜度!”流域低下头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既然如此,应当立刻秘密派人到上郡,悄迎太子回朝,为什么没有派人去?”
李斯喝道:“胡说八道,立刻回房,不许出来。”
流域没有如寻常那般温顺听话,“我不走!”李斯有些诧异地瞪着他。想到这些天变得古怪的行营,父亲脸上的笑意和对他和飘絮的态度,流域眉头渐锁,心里咚咚跳,他不敢相信,“父亲,难道您……”
李斯微微的偏首,波澜不惊,流域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难道什么?”
流域的手心慢慢渗出了汗水,微敛心神,恭谨地垂下头来,“不,没有什么……”
“下去!”
流域行了礼,慌忙退出。
此去上郡,就是快马加急,也得半个多月,何况他身上没有官凭文书,无法在驿站换出马匹。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么?他一无所知,会不会坏了事?流域摇了摇头,将那些退缩压制住,倘若估计错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此时重大,不得不放手一搏!想到此处,流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出了房门。门外铁蹄纷沓,兵甲沉声相扣,晚风袭来,篝火忽忽作响,明明暗暗的火光凭空给营帐添了几分诡异紧张。人来人去,无人注意他。
流域出得门来,策马飞快往西北而去。
身后,几条黑影随即跟出。
李斯在房中安坐如山,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微风,案上灯火明灭跳跃,但似乎没有影响他,手中的羊皮纸上寥寥数字,他早烂熟于心,何须烛火?
唇角挂着那丝古怪的笑意,自打计策谋定,李斯便一直将它挂在唇角,以至于迟钝如流域都看了出来。然而,李斯并不想去隐藏它。他从来不曾这般心得意满,得到皇帝赏识的时候他不曾,帝国建立,成了开国首相的时候他不曾,李斯一生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今,他忽然觉得脚下是坚实的大地。
厚实,安全,由他大步奔跑。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笔下,这支笔,不过是寻常的竹笔,多么的无力,却能将横在他面前的一切障碍扫碎。
李斯含着笑,蘸满浓墨的笔尖在羊皮纸上滴下一圈墨色的泪滴,一瞬间,李斯的笑凝住了,一时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