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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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行深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那石头就只能是石头了!”子行是不会把天外石交给她的,就算知道南墨已无她那样的天才铸剑师。
子行高深莫测的笑着:“现在呢?”
子滑心中一痛,现在,柯函在水墨阵中。自小,她就意志不坚,过分的软弱和善良,普通女儿一般的娇弱怯懦。她心里没有坚定的大义,没有信仰,只有对铸剑术的一腔狂热,孩子般的热烈。她不属于伟大,不属于崇高,墨家,对她来说太深太远,她不该来。前任南墨首领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当初的一番偏爱,却成了她的包袱,不合时宜的包袱。她是凡世之人,就该放她回凡世去。
师父原谅她了,为什么她还来?为什么要去闯水墨阵?水墨阵不是一般的旨在取人性命的阵法。水墨阵亦真亦幻,旨在追根溯源,从根源上解释自己的本心,本是南墨弟子修心所用,后来发现实在太过凶险,便不再启用。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为求师门原谅前去闯阵,出得阵者,几是脱胎换骨,再大的错都可谅解了。
但上百年来,只见闯阵者,不见归还者。
世间再险,险不过自己的心,险恶的心,可将人拉到万劫不复!何须世间催逼?
子滑扪心而问,亦不敢自诩自身完美,但凡一些缺憾,在水墨阵里都可被引发成泛滥之灾。柯函怎么受的了?她是那般的懦弱,这些年来,不曾真正面对过自己的内心,不敢选择,不敢承担,亦不敢抛弃自己的包袱。她闯不过的,只怕还在入口犹疑,便被毒瘴杀了。
子滑呆呆的想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子行看着他,脸上是残忍的淡漠,和这个已逐渐落入凡尘的学派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墨家严明的纪律,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的坚定,到了现在,抵不过半点凡世的情分!
这个学派没落了,无可救药的没落了。再严密的机关也守不住这一座孤岛,人心已沦陷,还拿什么来守?
春风吹来,微凉,那满目的春色,在子行眼里已是苍黄。浅笑着拈子,赢也罢,输也罢,均是毫无趣味。
一个弟子匆匆而来,行了一礼,“首领,她进了‘回首’。”
两人均是一惊,子行笑道:“‘回首’?想不到!她回的了头么?”
小七看到了那一线银色的瀑布,松了一口气,终于走回来了。水边荡漾着一个奇怪的物体。小七仔细一瞧,顿时心神俱裂,那是一具已然破碎变形的尸体!
柯函已被那水下的齿轮碾得支离破碎!而他,却被来救她的人错救上来!
他还天真的以为柯函不会有事的,天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呵,小七昂首相天,天色是残忍的晴朗,眼里发酸,喉间痛的快要裂开。凭什么自信满满的逃走?凭什么自以为是!又死了,又死了,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你还是个废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身边的人死去!
痛苦么?你的痛苦不过是对自身罪过的逃避,你以为你痛苦了他们就会回来么?你连痛都没资格!
小七仿佛站在咸阳宫外,仰望着那高挂云端的雪白身体。看见自己转身而去,就这样转身而去,穿过自己的身体,漠然离去。看见自己丧家之犬般张皇失措,在旷野寒风中簌簌发抖,看见自己滚在泥地里虚伪的哭泣。
一路逃命,他只看见自己的胆怯和怕死!所有的眼泪不过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
多无耻!多可怜。
小七有些诧异地走向那个火光下那个单薄的身体。一丝响动,他被刺般猛地回过头来,眼中溢满了惊恐和防备,随即放大瞳孔,死死盯着小七。
小七看着那个自己,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吗?多么的丑陋和不堪啊!小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话未说,眼泪已快掉下来,“你,为什么要逃?”
“我不想死!我怕!”
“不,不是,我不是怕死!而是,没有必要白白送死!难道和师父一起死了就能改变什么吗?”
那个自己眼中忽然充满了怪异的笑意,咭咭笑着,伸出枯瘦的手,尖利的指甲划拉着小七的面皮,干瘪的嘴皮颤抖着,扯出一个很大的缺口,露出森白森白的牙,一字一句,落入小七心里,滴滴灼痛。
“无能者的借口!”
小七脑中轰然声响,忍不住蹲下身来,捂住了头。
“难道不是吗?那对山中的老人对你那么好,而你只能哭着给他们挖坟墓,你还能做什么吗?为什么不报仇?”
“不,我不是不想报仇,我只是找不到,我找不到……”
想起老夫妇死时的惨像,小七悲从中来,对方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疯子,为什么还是不能保护身边的人?为什么总是这样?
“那……你还能做什么呢?”
是啊,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好。连水寒都弄断了,没有强大的灵魂,拿着神兵利器,又有什么用?想到当年那些豪言壮语,小七觉得那么的滑稽和可笑。曾经他以为那些荣耀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证明了,他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和路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小七的泪眼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多么无力的手啊,当初,还想着用这样的一双手,成为贵族,娶皇帝的女儿为妻……
小七的脑中一个激灵,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飘絮!飘絮的脸像浮在水面一般,微微的飘荡,变形,声音也像经过了很长很长的隧道,听不真切:“小七,我若只是利用你,你当如何?”
利用?强似无用!殿下你究竟想利用我做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肯明言?是我让你失望了么?
不,不是的,离开咸阳前,飘絮问他:倘若我只是利用你,你不后悔么?
直到那时,她仍然觉得他“可用”。
而他,却一直不停的否认,怀疑,自暴自弃。于事何补?
小七睁开眼睛,胸口痛的要死,眼泪模糊了的视线也逐渐变的清晰。那支离破碎的身躯还在水面上漂浮着,断裂的肢体冉冉的血水,流入水里,拉成袅袅的血丝,丝丝散了。空气中浅浅的血气腥香。小七抱起那破碎的尸身,明明知道自己不敢看,不愿看,却不能移开视线,看着那变形了的头颅睁大的眼球,死死的瞪着自己,小七心中发寒,胃里翻滚,双手不可抑止的颤抖,他不知道手上抱着的是什么,有什么样冰凉黏滑的触感。
那一刻只想把怀里的东西丢掉!
小七没有丢掉,柯函的笑容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那么年轻,总不能沮丧一辈子。想一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是继续怀疑和痛苦,还是,重新铸造自己的魂……
“我选择……重新铸造自己的魂!”小七的眼泪掉下来,这一刻,这个决定,不为任何人,不为任何的信任和依赖。小七只是想,铸造一个新的魂。
属于自己的,指引自己的,坚硬的魂。
原谅我的自私!小七在柯函坟前填上一把新土,喃喃道。
就算无用,我还是……不想放弃,我还是想站起来……对不起,没能保护你们,对不起,没有和你们一起去。眼泪撒在新土上,滴滴的深色。
起身而去,小七知道,身后的注视不会消失。那些死去的人,不需要任何的愧疚和痛苦,那些和他们无关了。而他,路还在继续。
()。
第三十八章
咸阳城。
天空是初见咸阳时的阴霾,阴云渐散,几道光柱射下,巍峨的城墙慢慢褪去狰狞的面纱。小七在城墙外凝视那古体的“咸阳”二字,心中无限感慨,自从进了这个门,他的人生便大不一样了。倘若当初不进这个门,结果会如何?
会遇不到飘絮,遇不到清风,遇不到镜氲,遇不到瑾暄,他的师父和师娘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惨死咸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路人热烈谈论的高渐离是他的师父。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这一切,他都不再参与,不会痛苦。任何的过去都无法回头,不忍舍弃。只能往前走。
今日的咸阳城格外的热闹,小七听路边的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甫回咸阳的长公子扶苏,谈论着他那在长城脚下晒得黝黑的面容和那身不凡的气度,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即将进行的新政。忽闻一阵欢呼,路上行人纷纷下跪行礼,是长公子扶苏,带着一队黑衣吏纵马出城,小七忙低下头来。身旁的百姓忍不住窃窃私语,憧憬着新主治下的太平盛世。
奔驰的快马忽然被勒住了,马儿嘶鸣着,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小七看见两条黑色的马腿停在自己面前,心怦怦直跳。后面的黑衣小吏也住了马:“大人,何事停步?”
小七听到流域的声音,一字一字,如水滴,滴入黑暗的古井,层层的波澜荡漾。
“我忽然有事,暂回家中,代我向长公子言明。”
“是!”
蹄声远去,小七抬起头来,阳光太过刺眼,逆光中流域轮廓的边缘是亮的,他的面容模糊在阴影里。
亭台楼阁都静默着,疲惫着,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只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终于,门推开,流域欢喜道:“飘絮,你看谁来了!”
小七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见那身影缓缓立起,欣喜之前,那脸上,是淡淡的愁,小七心中一疼,接下来的,就看不到了。
“小七!”
“你们许久不见,好好叙叙,我……还要赶上长公子。”转身后,寂寥漫上,小七看他的身影逐渐走进阴影里。
飘絮乌黑的发全然盘起,规矩地插着这个身份应有的发饰,华丽的服饰掩不住那隐约的纤弱依旧的肩膀。小七看了她一眼,倏忽回身,背对着她,透过窗的阳光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明亮的距离。
“小七,你好吗?”
“……嗯。”
“这次,不要走了,我会把你藏在丞相府。”
有些东西哽在胸口,小七回身看着她,那浅浅的笑意掩不住的哀伤弥漫。
“什么时候想走了,告诉我。”
到了这个时候,念念不忘的,还是带她远走高飞,小七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怜。
小七像条僵硬的蛇,蜷卧在塌上。房间里阴暗沉闷,仿佛不属于外面的世界。听到侍女在门外对人说道:“殿下,奴婢叫不醒小七大人。”
小七闭上眼睛,房门被推开,轻如精灵的脚步声响。
“小七,你……不愿意看到我么?”
若不愿,怎会冒死前来?
“对,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你!曾经的殿下,虽然柔弱,眼中却有一份不愿屈服的倔强,而今……”
飘絮呆了一呆,而今,变了么?
“混蛋!他答应过我要对你好的!”为什么飘絮还是这副表情,为什么还是难过?
飘絮忙拉住他,“小七,你要去哪里?”
“我要找李流域!”
“不要去。”
只一句,却不可抗拒,小七站住了。
“为什么?”
“小七,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小七恨自己的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我爱他。”
小七呆住了,是啊,她爱李流域,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办法逼迫她嫁给李流域。
小七听侍女们背后说,自打小七来了以后,公主殿下脸上才有了笑容,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只有小七知道,那笑容是多么的勉强。每天,飘絮例行公事般和李家人吃饭,做事,无事便和小七待在一起,哪怕只是在一旁看书,或者看着他练功,也不愿回到自己的房间和流域多相处一会。
小七的确是不懂得,这样寡然无味的生活为什么要继续?
飘絮进宫去了,最近她经常进宫看望皇帝,宫里宫外的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快不行了。天色晴朗依旧,隐约的,空气里却有肃杀的寒意,某些欲望在紧锣密鼓。这日,咸阳城忽然杀声震天,已习惯了太平天下的咸阳人惊诧莫名。不多时,有人喊叫出来:“小公子造反了!小公子造反了!”
恐慌乌云一般弥漫在咸阳城上空,飘絮前几日入宫,还未回来,小七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他的心,顾不上身份的顾虑,小七立刻赶往咸阳宫。
长公子扶苏虽有两年远离了权力中心,却还保有相当人望,再则,扶苏在上郡两年,不但学了一身领兵打仗的功夫,数十万大军,亦可听从调遣。小七未到咸阳宫门,已看见败军丢盔弃甲,狼狈而出,扶苏已迅速的稳定的局势。小七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嘲笑自己的瞎操心,扶苏已在咸阳,怎会有事?他和万千庶民一般,对这个即将登上大位的公子充满了信心与期待。
丞相府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小七依旧是翻墙而入,面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丞相府内血迹斑斑,尸横遍地!小七大惊失色,随即明白了,定然是小公子不甘失败,意图挟持李斯和飘絮!一个是丞相,一个是扶苏最疼爱的妹妹,握在手中是好大的筹码!小七慌忙赶往飘絮房间。血水顺着台阶流到门外,空气中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七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散发着令人惊惧的黑色寒意。听到声响,那人转过身来,眼中是疯狂的血色,“你来了!”
是胡亥!小七后退一步,这才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