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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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师父……”
柯函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可能……被墨家的人捡去了。我要马上回一趟南墨本院!小七,你不用跟着我了。”
“不!我要去!”不能再让重要的人孤身涉险了!
柯函悲伤地看了他一眼,此行凶险,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小七的执拗让人无法拒绝,一路上柯函心惊胆战,不是为自己的命,只望能和那玉牌一起下葬,也算了了此生心愿!
啊,在想什么呢?不过是一块护身的玉牌,怎会是此生的心愿?不,不过是一块玉,不要也罢,也罢。
一行悔,一行愧,却始终没能停下脚步。
柯函摸了摸岩石的凹面,看了看沾上些许青苔的手指,叹道:“北墨也没落了,墨家的机关城天下闻名,虽无外人可见,依然令人生畏。如今,连破机关的人才都没有了。”
小七听不懂,“柯师父,这里不是南墨本院么?”
“是,但是北墨的人来了。”看小七一幅不解的模样,柯函解释道:“南墨的机关虽比不上北墨的机关城,却也别出心裁,若无非凡的眼力是看不出来的。可惜,他们的行家却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不是进去了么?”
“是进去了,这个机关是用来区分自己人和其他行家的。南墨此举,是不想错杀了好人。我们进去吧,跟紧我,一个脚步都不要错,这里是南墨。”
小七点了点头,随柯函进入密道。密道后是一片阴郁的树林。树林浓密,潮湿,阳光被挡在浓阴之外。小七好奇的看着树顶,树顶如盖,小鸟啾啾,山林宁静安详,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让人怀疑方才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密道是否真的存在,他们似乎闯入了一片了无人迹的深山老林。
穿过这片树林,豁然的明亮让小七忍不住眯起眼睛,不由自主的呼了一口气。只不过是一片宁静的树林,却让小七无端的心生恐惧,仿佛刚刚经历了生死。
面前的景物依然没有什么特别,就算过了那密道,依然会让人觉得进入了一个无人之境。柯函熟练的飞身踏上巧妙安排的石块,跳跃着前进,不曾伤害一棵草木。小七终于明白为什么南墨弟子进进出出,这里却始终不留一丝人迹。难怪南墨这些年来虽与秦国摩擦不断,秦国却一直拿南墨没有办法,只知道南墨本院在故楚境内,却一直寻不到踪迹。转过一道屏风般的巨石,面前景物忽然一变,一道细窄石级在浓绿中若隐若现。小七极目远望,还是看不到屋舍。只见群山环绕,层层叠叠,雾气悠然弥漫山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石道仿佛要通到天上去。
柯函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里好么?”
“好,在这儿当神仙也乐意了。”
柯函心中黯然,她却摒弃了这里,宁可在外流浪,也不曾回来认一次错,道一声悔。
“只要你跟紧我,不要落入陷阱,南墨还是很好的。”
石级长的要命,弯曲绵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小七觉得自己像爬行在一种动物**光滑的脊椎上,这条脊椎慢慢的挪动,翻滚,游移着,缓缓盘过一座大山,**的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是骨节相撞的声音。小七觉得这条脊椎就要粉碎了,三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山体光滑,柔弱的小草嘲笑着他。
手上一痛,睁眼瞧见柯函正在面前,拿着一根发簪。
“小七,忘了提醒你,不要看路。”
小七疑惑道:“柯师父不是让我一个脚步都不要错么?我不看路怎知柯师父的脚落在哪里?”
“这条路上暂时是没有机关的,但这不是平常的道路,会让人产生幻觉,意志不坚的人很容易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小七嗯了一声,心中蓦然有些愤愤然,原来他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定!
柯函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陷在这条道路上哇哇大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已在师父的背上。墨家法度严谨,按理说像她这样意志不坚,娇生惯养的弟子,不是得去进行艰苦的修行就是剔除出去了。但师父对她却极其偏爱,不顾众人的反对,纵容她,让她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旁的不用理。
她也争气,成为了南墨最优秀的铸剑师。说到她,不管是恨她的,爱她的,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墨家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天才铸剑师。可惜,她却一味修技,不曾修心,最终成了南墨的耻辱。
渐渐的,传来了水声,逐渐变成咆哮。一条银带流泻于青山间,石级到此为止,一条木吊桥摇摇晃晃的连接着两座山。
“小七,从这里开始,跟紧我。”
小七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山风吹来,吊桥摇摇晃晃,虽是木板铺就,却是异常坚固。小七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脚下的木板是一块紧咬着一块,紧紧相扣,却又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小七心道:若这些木板是机关的一部分,身在悬崖,逃走也不能够!心语刚落,蓦闻一声咔嚓声,柯函大叫一声:“小七!”话音未落,脚下顿为虚空,木板像条死蛇无声无息的落下,卷入水流中。小七眼疾手快,抓住了吊索,两人挂在吊索上。
“柯师父?”
柯函满脸的冷汗,“我也不知道,机关变了,许是北墨做的!”机关十数年不曾改变,难道南墨此时已被北墨控制?心语至此,忽听两声绷断声,柯函还未反应过来便垂直摔下。
。
第三十七章
潭水很深,冰寒,小七只觉得全身一阵剧痛,随后是舒服的麻木,意识开始模糊。模糊间看见水流推动的巨大齿轮,心中恐惧,想着被这样的东西碾成数段……
小七的意识被强行拉回,未及睁眼,便吐了半肚皮水。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跺了跺脚:“哎,这小子是谁?怎来的?杀了算了!”
蹲在小七面前的男子浅笑着:“雪辰,莫着急,总会找到的。迁怒在他身上也于事无补!”
雪辰又急又怒,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男子忙跟了上去。
小七平躺在地上,眼睛逐渐清晰,快被流水冲散了的肌肉慢慢恢复了力气。慢慢的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不远处银线一挂,吊桥已全无踪迹。小七躺在深涧旁平整的石头上,身旁流水湍急。照方才那两人的话看来,他们原本是想来救柯函的,不想却捞起了他,情急之下也无心管他。
柯函还在水里!小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一痛,随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一定,柯师父自小生活在这里。她虽不会破机关,但怎么逃生应该比自己有经验的多了。也许现下已脱离险境。支持着站起来,柯函的目的是黑玉牌,如果他去寻找,估计能碰到她!
南墨本院颇有些萧然,偶然见到几个墨家子弟皆是面露愤然,身负长剑,匆匆而过。这个世界在衰老,似乎一切都衰老了,连这个学派都呈现出苍老的色,连渐行渐近的春色都掩盖不住它的衰败。
大厅内外一片肃静,空气迟滞,连鸟儿都不愿经过。三个灰袍弟子肃立一旁,厅上副位端然跪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男子面色颇有些苍白,紧闭着双目,似在沉思,眉宇间却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青袍老者在厅上踱来踱去,不时用锐利的眼神扫视那男子。
“南墨的首领当初是不同意墨家对暴秦的策略才分离出来。当年,老前辈说由一个强大的国家统一了天下,天下就能得到永远的太平。而如今,天下已合十载,太平依然遥遥无期。事实已经证明南墨是错误的,由本院接管理所应当,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男子缓缓睁眼,谦恭,却带着泠然嘲弄:“自然,但,南墨可无修侠弟子啊!”
“你什么意思?”
男子语态轻松:“巨子带着七个人来接管南墨,不知是想接管哪些墨者?医者?辩者?兵者?工者?还是……”
“南墨自然是归属本院,难道我管不来么?”
男子笑了:“本院人才济济,吾等不才,不敢归附。”
老者脸上青气一现,正要呵斥,门外闯进一名南墨弟子,“巨子,首领,有人闯水墨阵!”
男子面色一变,随即如常,淡淡道:“她来了?”
“不知,首领……”
男子挥手道:“不必管她,她既然知罪,去闯水墨阵也是理所应当。准备棺木,又一墨者魂魄归来。”
“这……放任不管么?她的罪,可被前任首领免了呀。”
男子微微一笑,却是说不尽的坚硬冷漠:“可我没有免啊。”
小七扶着湿漉漉的岩壁,回首身后,依然无路。小七叹了一声,当他感觉到怪异,想回头的时候,怪事出现了,原本存在的路变成了一堵石壁,切切实实的石壁。只能往前,没有退路。小七知道自己是进了传说中的墨家机关了,不由得心中忐忑,墨家机关天下闻名,连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也不得不心悸三分。
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
身后已经没有路了,是闯还是不闯?
小七不禁自嘲一声,还有选择么?到了现在还在退缩?也许柯师父已经避开重重机关到达目的地了,难道要在这里哭着等人来救么?
往前行了几步,岩洞幽暗,小七险些摔了下去。仔细一瞧,脚下黑乎乎的,一团似雾似尘的灰色浅浅伏在脚下,也不知其深几许。前面更是黑暗迷茫,没有对岸。小七郁闷了,无路可走了,这是什么阵?探首往下瞧,恍惚看见一个黑影,在云雾间孤岛一般,恍惚斜下,似有路径。离地数丈之深,小七估摸着跳下去会不会先摔断了骨头。冷笑一声:我现下除了这身骨头还有什么?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死有何惜?难道要再一次无能为力么?
咬了咬牙,小七看清方向,纵身跳了下去。湿冷的风呼呼在耳边滑过,脚下的孤岛愈发的清晰,小七已经可以想象双腿落在上面会发出什么样的声响。蓦地,孤岛消失了,下面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小七先是一惊:我命休矣!随即咒骂一声,恶狠狠的问候了南墨的祖宗……
小七还没睁开眼睛便笑了,知道自己必然是在水里,这两日只怕喝了半辈子的水了。睁眼一瞧,四周虽是黑暗,却朦胧的认出不再是那洞中的光景,身下坚硬冰冷,是石头。耳边流水甚急,想是落入了地下河,被冲了出来。
小七走到干燥的地方坐下喘息,这南墨的机关也着实令人郁闷,也不知道被冲到了什么所在,还是南墨范围么?墨家仁厚,不愿多伤人命,所以有些机关是赶人就好?小七摇了摇头,就算是出来了,也要回去找柯函的!
天边一抹亮橙色,小七知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躺在地上熨平自己的疲惫,小七的心是从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这是奇怪的感受。在身边的人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平静与安宁。随即又嘲笑了自己一把:至少我还可以去努力!至少我还知道要做什么!
天亮了,鸟鸣啾啾。山林里水汽氤氲,小七打起精神,正要朔流而上,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条路,路的尽头但见怪石嶙峋,暗哑黑气弥漫其间,一派肃杀恐怖。小七甚觉疑惑,很想上前看个究竟,但,柯函生死未卜……小七扭头往来时的路。
南墨本院四面环水,仅凭一座吊桥进出。三日前墨家巨子来了之后,手下一个弟子不由分说要接管南墨的机关。南墨诸人敢怒不敢言,可笑的是那看起来厉害的弟子原也只学得些皮毛,只看的到肤浅的东西,自以为是地将南墨的机关改了几处。南墨修阵弟子好气又好笑,只等着看笑话。不想竟然真有外人前来,中了机关,那机关却早被改成孤岛式,如今吊桥没了,本院诸人皆被围困水上。
那弟子总算知道酿出了祸事,低头求教,想要修复吊桥,南墨众人只不理他。南墨本是墨家的一个支派,本是大大不如墨家本院的,谁知偏安一隅,却是将墨家的伦理主张继承了下来,而本家却是舍本求末,一味的崇尚武力,培养游侠义士,百年来,将墨家精髓几乎丢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大摇大摆的前来,大言不惭的说来接管南墨,要将南墨迁回墨家本院,光复墨家,南墨诸人怎不嗤之以鼻?
原本就有煌煌巨富,丢的干干净净,还怎么让人相信能接管的好别人的财富?
只是南墨领袖并未表态,南墨诸人也不敢造次,表面上对本家的人恭敬有加,却是不冷不热。
风朗气清,临崖平地上一方石案,案上一副竹棋盘,南墨首领子行跪坐案前,自己跟自己杀的正欢。
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恭敬一揖,肃立一旁。子行微微一笑:“二师兄来了么?请坐。”
子滑坦然跪坐下来,“不知首领有何吩咐?”
“天外石的事,二师兄究竟知道不知道?”
子滑看了他一眼,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师弟,直到今日还是让他看不懂,看不透,让人害怕。然,子滑没什么可愧疚的,他所做的,不过是师父也一直想做的事。
“知道。是我将天外石给了她。”
子行深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那石头就只能是石头了!”子行是不会把天外石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