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金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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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嫔在宫中不争不抢,便谁也不会得罪。她只求安稳度日,将刚满周岁的女儿养大,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及一个“平安”。
这番提点,不过是顺水卖个人情给上官璃。
“是,奴婢叩谢贵嫔娘娘。”青蓉得了回音,忙回清风阁打点暂且不提。
……
用过晚膳,略有些积食的上官璃带着几名宫婢,在拾翠殿里四处漫步。走过狮头石拱桥,便见着一大片莲池。早先光洁的水面上已铺开了浅浅的绿,绿叶之上,小荷袅娜。
深吸一口气,上官璃微露笑意,池面拂来清凉的晚风,将肩头薄纱吹得作响。
“主子,这会风大,还是早些回去吧……”
上官璃轻摇着头,婉言道:“不了,今夜兴致正好,我再转转。”
青蓉见状,福了福身:“那奴婢去拿披风,主子稍候。”
待到青蓉离开,上官璃将珠玉又遣开了些,独自走近池边,寻了一处平滑的青石坐下。入宫这段时日,她无事便翻看些诗词文赋,此刻见眼前风景无双,不禁软声叹道:“尖尖小荷立,潺潺流水戏。夏雨初至,接天碧水交映红。”
“青青柳丝坠,点点伊人媚,步步莲开,安知天地独憔悴。”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恰好将那随口说道的句子接续。上官璃闻声大惊,这声音……她噙着一抹不安,忙转过身去。
一身常服的梁元劭负手立在不远处,他面上带着几分苍白的笑意,见上官璃看去,薄唇微抿,勾起点点弧度:“颖才人好文采。”
上官璃惊讶过后,忙上前敛衽拜下:“嫔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梁元劭近前几步,伸出右手抬起上官璃的臂膀。
臂上传来点点热度,让上官璃略微一僵,她缓缓起身,垂下螓首道:“谢皇上。”
不曾想会在这儿碰见梁元劭,上官璃有些反应不急。鼻息交替间她轻眨了眨眼,将眸中的意外藏了个干净。
“颖才人这番可认识朕了?”梁元劭瞥过上官璃的面颊,轻笑着问道。
上官璃知晓他话中所指,福了一礼道:“嫔妾先前不知是皇上,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欸,朕可没怪罪你。若是闻着来人一身药味儿,朕也会将他当成太医的。哈哈哈……”谈笑间,梁元劭移眸看向远处,夜幕沉寂,远处的烛光点点沁来,将他眸子间的薄凉染上了暖色。
看着梁元劭的侧脸,上官璃思绪凝了一瞬。入宫前便听闻皇上身体不好,常年来都以补药养着,脾气也阴晴不定。现在看来,倒不如传言所说。
梁元劭对着身后的魏林使了个眼色,魏林忙躬身一礼,会意着离开。等到魏林走远,梁元劭抬手折下树上一簇淡粉,轻轻别在上官璃鬓间:“许久不曾来拾翠殿,都险些忘了殿中的风景。时辰尚早,随朕四处走走吧……”说罢,他便抬步朝前走去。
上官璃鬓间花瓣掠过耳廓,细碎的酥痒搅乱了她平静的神色:皇上差魏公公离开,莫非是要去内务?
几分紧张缓缓缠绕着,上官璃呼吸凝滞,交握着手垂眸躬身,隔着半步之距随行在梁元劭后侧。
再说那魏林,奉了梁元劭的旨意匆匆往拾翠殿外走去。刚行至九曲折桥附近,身后便起了一道声音将他唤住。
“魏公公。”
魏林停下步子转头一看,款款身姿,不是陈采青又是谁……
“奴才见过陈才人。”魏林俯身朝下正要行礼,却被陈采青笑着止住了:“魏公公何必这么多礼。”
魏林笑而不语,却是规规矩矩行了礼。他占的位置是皇上给的,就算是从中取些好处,也得看准了皇上的心思办。
见陈采青无话,魏林颔首道:“才人若是无事,奴才就先行退下了。”
“公公怎会来拾翠殿?可是皇上派了差事?”陈采青见魏林要走,忙问了一句。谁想这一问,倒是让魏林生出几分异态。那垂下的眼珠子转了转,轻声应道:“这……才人说笑了,奴才上哪儿去,可不都是替皇上办差的么。”
见魏林并未正面接话,陈采青凝神看了看他的脸。办差事?好端端的来拾翠殿办什么差事……
略缓了个神,她才接下话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公公了。公公请……”魏林见状躬身拜过,急匆匆朝着西侧大门走去。
等到魏林的身影走远,陈采青才侧身,对着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去,给我好生打听打听,看看这魏公公究竟来拾翠殿做什么。”
“奴婢遵命。”
第十七章 昙花一现
身后的婢女朝着另一头走去,刚刚离开没一会儿,她便打了转回来。陈采青蹙眉正要发问,却见走近的婢女面上带着惊慌。
“主子,主子……”说话间,婢女呆呆指着东边的昙花林,瞠目结舌之状凝在脸上。
陈采青压下心头的疑惑,出言问道:“怎么了?这么快就问出结果了?”
那婢女僵着身子摇了摇头,双唇颤了许久,才吐出曲折的言语:“皇……皇上和……”
“皇上?皇上在哪儿?”陈采青忙上前一步逼问道。那婢女正定了神:“在昙花林……”
谁想陈采青性子急,不等她说完,干脆上前一把将她推开,随即朝着昙花林的方向行去。
……
传言先皇尚在的时候,有一名极为得宠的妃子好看昙花。先皇便将拾翠殿中的牡丹园改作了昙花林……只是好景不长,这妃子很快失了宠。
一时迷乱间,这妃子竟然痴了。从那往后,这昙花林也与它原来的主人一样,失了生机。加之打理的宫人懈怠,便渐渐荒了下来。
凌乱的步子掠过湿润的土地,浅粉色的裙裾缓缓沾染了青翠叶面上的雾气。越靠近昙花林,陈采青的鼻息也就越发重了起来。
她瞥了瞥略显静谧的林子,犹豫了半响,才迈开脚步越过圆形拱门。
入了昙花林,迎面便是细细的清香,这香中夹杂了点点熟悉的龙诞香味儿。陈采青轻轻攥了攥手,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空荡荡的林子里并没有回音,陈采青轻跺了跺脚。皇上分明不在,竟然戏弄于她,该死,回去定要打烂那婢女的嘴巴子。
正想着,寂静的林中传出点点声响,陈采青眸心燃起点点亮光,衣襟上的雪梅随着胸口的起伏而动。她凝神,放轻了步子,朝着那昙花林深处走去。
昙花林中,梁元劭与上官璃前后走着。月色自东方而出,将梁元劭周身笼罩住。上官璃抬眸看去,暗绣龙纹常服被镀上一层浅浅的月白色。许是苍白被掩盖住,梁元劭的脸上露出点点宁静。
“颖才人可愿陪朕等昙花一现?”沉默了许久,梁元劭忽而回头问道。
上官璃微愣了愣,随即应了下来:“嫔妾自当相陪。”
说着,梁元劭微俯身,手指拨弄着紧紧|合着的紫色花苞儿,喉间一出轻微的低吟:“昙花一现……”
“只为韦陀。”
上官璃脱口接下,等到对上梁元劭的眸子,这才发觉自己逾越了。她忙垂眸屈膝拜下:“嫔妾多言了。”
“不妨。”梁元劭起身走近,龙诞香夹着几分花香扑面袭来:“你可知昙花的故事?”
上官璃微颔了颔首:“嫔妾曾听娘亲说过,这昙花又叫韦驮花,总是选在黎明时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才绽放。”
见梁元劭听得仔细,她才继续道:“相传,昙花本是一个花神,它每日开花,四季皆是灿烂无比。后来,花神爱上了一个每天为它锄草的男子,只是……只是天帝不允,大发雷霆。一夕之间,花神被贬,成为了一株一年只能开一瞬的花。天帝将那男子送去普陀山出家,赐名韦驮,意在让他忘记前尘往事。可是花神却忘不了心爱的男子……”
“每年暮春时分,韦驼尊者都会上山采春露,为佛祖煎茶。花神便选在这个时候开花,只为了能见男子一面。对她而言,就一次,一次就够了……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春去春来,花开花谢,韦驮终究是不认得她了……”
梁元劭扬了扬唇角,点点笑意弥漫开来。他执起上官璃的手,低声道:“你说的故事很美,可朕自小听说的,却不是这般……”
上官璃眸中带着点点疑惑看去,却被他正巧噙|住。四目相触之下,惊鸿烟影,风神俊秀。
“朕曾听一个宫人说,昙花不若兰草高洁,不若牡丹高贵,不敌菊花清雅,不敌腊梅存香……所以从来就无人将它放在眼里,只当它是苑中的一道陪衬。直到有一天,一个眉间凝着忧愁男子出现了……这个男子眉清目秀,举止优雅,昙花一见倾心。”
“这男子是韦陀?”
乍一听这故事,上官璃只觉得新奇。关于昙花,她从未听过别的传说。是以当梁元劭提到男子,她便脱言问道。
梁元劭顿了顿,话中浮出几许不经心:“男子是花苑的主人,你若喜欢,当他是韦陀就好……”
“当时的贵族养花成性,每年都有一度赏花赛。韦陀想要拿出一株能力压群芳的花,可这并非易事。”
“昙花明白他的愁绪,暗自下定决心。她寻到了天神那儿,以自身的花期做了一笔交换。”
话语骤然停住,梁元劭含笑看着上官璃:“你猜后来如何?”
上官璃蹙着眉,话道了嘴巴又压了回去。皇上心思多变,少说多看才是上策……思及此,她轻敛了敛纱袖,摇头道:“嫔妾不知。”
梁元劭剑眉上挑,咬字不禁重了几分:“她所求便是——若天神能助男子赢得赏花赛,她甘愿每年只开一次花……”
目光落到浅紫色的花冠上,梁元劭意有所指:“往后每一年的赏花赛,昙花皆得头筹。这般付出,非常人能有之。”
说罢,梁元劭垂首靠近上官璃的耳侧,轻吐了一句话……
上官璃的肩胛为之一颤,裙裾微微摇摆,好似双腿不由轻抖了抖。皇上这话……究竟是何意?
(PS:这个“昙花”故事是个伏笔,后面会慢慢写开。第二个故事是陌陌因为情节需要自编的,不是传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梁元劭的唇轻吻过那柔软粉嫩的耳垂,手臂悄然搂住上官璃纤细的腰身,这般的亲昵在月下更添几分美意。只是这厢美景无限,却刺伤了那头陈采青的眼。
她闻声过来,本是揣着一腔欢喜的。只要她花些心思,说不定能弄出一番邂逅来……却不想昙花林中,除了皇上,竟还有上官璃作陪……
凝神看着不远处交颈低喃的二人,陈采青的眸子沉了沉。
第十八章 华灯初上(上)
是夜,内务府传来消息,皇上点了上官璃的牌子,今日着她侍寝。消息传开来,反应最大的便是清宁宫与落霞阁了。
沈念卿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无故去了拾翠殿,而更巧的是,竟然和上官璃碰了个正着。上官璃倒真是好运气……原本皇上就对她刮目先看,后来内务府里缺了她的名牌,这才一直将恩宠压着。现在,怕是如何也要顺着杆儿往上爬了……
“娘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紫月琢磨着沈念卿的心思,低声试问道。
沈念卿含着笑,眼中却散出寒冰般的光来:“怎么办?她既然有这般好本事,一面巧遇就勾了皇上的魂儿,本宫还能怎么办。”
“那拉拢颖才人一事?”
摇头将紫月的话拦下,沈念卿唇色冷了几分:“这话就不必再提了,她既然不愿当本宫的人,那就是本宫的敌人。往后自有机会收拾她……”
紫月皱了皱眉,垂下眸去不敢言语,唯恐惹了主子不悦。
清宁宫中寂了寂,沈念卿方微叹了口气道:“皇上派了魏林去内务府,本宫动的手脚怕也瞒不住了……”抬手招了紫月近前来,她低声道:“落霞阁那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定会想着法子对付回去。你派人好生看着落霞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本宫‘关照’她这么久,不拿出来使使还真可惜了……”
“奴婢遵命。”
见主子有了主意,紫月方安下心来。行过礼,她忙奉命退到宫外,寻了一个内监往拾翠宫的方向传信去了。
而正如沈念卿所料,陈采青是沉不住气的,听着清风阁那头飘来的阵阵动静,她心头的怒火便一簇簇地往上扬起。
皇上与李贵嫔情意不厚,与上官璃尚未成事,那拾翠殿一行定是来找她的……可这恩宠白白让上官璃占了去,陈采青哪里能咽得下气。
“才人,还是早些歇了吧……”一旁的宫婢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靠近,颤了颤肩胛道。
陈采青冷笑着,将桌案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嘭咚”作响,碎裂的茶盏坠落在地上,紫砂茶壶倒扣着,壶嘴呈下弯之势,好似那带着嘲讽的嘴角。
“哼。”
低声一哼,陈采青起身抬脚便将那半身茶壶踹开来,徒留下满室醋意与妒恨流窜。
与这两处相比,清风阁则因着这信儿变得格外喜气,青蓉挂着愉悦的笑意,在阁中来回走着。一会儿嫌上官璃所用的花瓣不够新鲜,着人去寻香露。一会儿又催人去候着内务的辇车。
里里外外忙坐一团,而上官璃,却是半靠在浴桶上,面上挂着一丝不安。昙花林中,皇上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又该怎么回应……
脑中不断回响着那魅惑人心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