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by 红糖-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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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怔了,不认识似的看着他:“你能挡几次?你的确一时死不了,但伤在身上……不会痛吗?!”
“再痛也抵不过天人两隔!”
“……你太天真了,”月老咬咬牙,声音不知从哪漏出来,越发显得冷漠:“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他若知道……他可愿意与你在这人世上耗着?”
冷汗席席,身子不自觉抖起来,他扶住桌脚站定,仍记得当时自己答的最后一句。
“他愿意,他定是愿意!否则怎会随我一道下来……”
后来他又强调了好多遍这个“愿意”,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瑞贺宝你个傻蛋!都说了要叫我陪你去……我不陪你去,谁给你挡灾?!你个傻蛋!
阳光已经明媚起来,离贺宝出发已过去几个时辰,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管怎样……试试看吧!他探手入怀,将颈上锦囊扯下,又刺啦一声打开,一团柔如棉絮的云雾自锦囊中倾了出来。
月老的三分法力,果然不是盖的!
不及多想踏上那团云雾,找回了飘飘欲仙的感觉,云雾通人意,载着他往西飞去。
……
直到很久以后常夏夷回忆起那天的那幕仍心有余悸。
他对枕旁那人说:“幸亏本候大义凛然的回去了,否则也决计见不到神仙下凡的场景!”
那人悠悠道:“哦?那你可敢说说,到底是怎样的神仙?”
“我答应人家……保密!”
常夏夷经过的风浪着实不在少数,就因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地位,觊觎他的,嫉恨他的,馋涎他的人也因此不少。
那次的遇袭其实不过段小小的插曲,他当时的镇定,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乏了。
当贺宝出言提醒他情况有异时,他已经开始追忆人生,该记得和不该记得的。那个严肃而睿智的兄长,那座巍峨的西疆宫阙,那张雕着兽头的柔软大床……想到这,他打了个哆嗦,他安慰自己临末了应该想些快乐的事。
可到底什么是快乐的事呢?华美的服饰?还是珍贵的首饰?抑或众人景仰的目光和陈滥的恭维?不,不……应该是那夜,那支舟子,雨水打在乌篷上,击打出任何乐器都难以企及的青涩韵味,扁舟随风摇晃,比最有韧劲的吊床还要轻缓,舒适。
那人着了一袭素白,摇着鎏金的折扇对他笑:“幸会!在下苏渊,不是深渊的渊,是渊源的渊。”
忍不住微笑,车帘被扯开,一只大手不由分说的探进来,下一秒,他就跨在了那匹黑马上。
那个傻小子说了什么?前面有人在等他?
不及再问,马已受惊狂奔,扬起的沙子扑了他一脸。
他决定回去好好问问,再说……前面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不如把这马当个人情还给那傻小子吧!他那个俊俏小子还在家等他呢!
到现在他仍然庆幸自己回去了,否则也不会见到那幕奇景。
说是神仙下凡一点都不过分,你想,除了神仙还有谁能站在云彩上飘着?
要说瑞贺宝这傻孩子就是好命,当初能潜进他大帐拿到他亲手批的免战书就是撞了大运,现在遇上点危难吧,竟有神仙显灵。
看见那团云雾和云雾上的人后,常夏夷远远下了马,恭谨的站住,第一次生出敬畏的心情,因为那神仙不是别人,竟是他席上调戏过的俊俏小子!不,不,是俊俏小神仙!
红线站在半空中,未做什么已吓到一片人,正厮打成一团的人纷纷住了手,目不转睛的朝他望着,不知是谁带头,竟咕咚一声跪下了,除了瑞贺宝和远处站着的常夏夷,所有人都忙不迭的磕起头来。
可红线眼中除了贺宝又哪里容得下别人?
他一双眼睛只盯着身上染血的贺宝,恨不得手臂伸长些把他抱在怀里。
但奈何月老的三分法力他还运用不到家,只晓得踏云的诀窍,却忘了如何下来,他站的位置离着地面少说也有一棵树高,要混不顾的跳下去会摔死吧?他还想和贺宝相依到老呢!
他眉头微蹙,定定站在云上,还颇有股大慈大悲仙风道骨的范儿。
突袭的贼人见他不动声色,赶紧屁滚尿流的跑了,恐怕从此家里都要供上神龛。
“你的伤……”
“不碍事,都是小伤……”
“我……下不来。”
“我知道,哥,你这样好看得紧。”
脸红……
常夏夷多机灵,听了他们这番对话已知这小神仙无害,他轻咳两声:“咳咳!这还这么多人看着呢,本候认为……你们俩是否该收敛些?”
“啊?!你怎么还没走?”贺宝就跟看见小苍蝇又飞回来了似的,跟之前舍己为人的样子相差甚远。
“本候不是担心你么!不把小黑子给你送还回来,你怎么回去?难不成你也驾着那玩意?”常夏夷向空中指去。
“我哥是神仙……我哪踩得上去……”贺宝挠挠头笑了:“九千岁还在前面镇子等着侯爷呢,只怕这时要担心了吧?”
果然是苏渊!
饶是常夏夷这般爱拿腔调的人,这时也不禁喜上眉梢,脸上透出红晕来。
“侯爷上马车吧,我与红线送你一程。”
“得啦得啦~你看你那个身上,不是伤就是血,怎么好与本候一道上路?”更何况……一路还要看你们眉目传情。
“那……”
“本候走了,不知以后是否有缘再聚,但愿你们长相守。”常夏夷纵身跳上车子,随从中有受伤的便被安置到了马上,余人因为见过了神仙,也都神清气爽起来。
看着车马行起,贺宝与红线隔空对望,目中都有些伤感。
车厢里忽然又探出头来,常夏夷朗声道:“对了!忘了说,本候在你这傻小子手下第一回受打击,现下也释然了!我辈一界凡夫,如何与仙人争高下?哈哈~!!”
笑声传来时车队已拐过山道,不见踪影。
“知道是九千岁在等就加快了脚程,何苦磨我一天。”贺宝抬头道。
“宝儿,我驾低一些,你接着我!”
“好!”
自那日一别,红线就再没见过九千岁苏渊与丞佑候常夏夷,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贺宝把官辞了,不常在宫中走动,自然没机会见到那两位天潢贵胄。
不过他们倒是听说,西疆那边发生了一场内乱,起因是西疆皇帝不见了一样心爱的东西,大举发兵,四处寻拿,但那偷盗的贼子甚是了得,任皇帝将草皮翻了个遍也没能寻到他,事情的终结是以西疆皇帝因此大病一场,醒来后却对丢宝一事再也不提。
事情传到大苏这边时,正是西疆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那西疆皇帝委实没见过世面,不过丢个东西嘛,实在不至于!
苏离将这事当作笑话讲给他的九皇叔听,九千岁苏渊听完眯着眼笑了,他的见解倒与众不同,他说,即是心爱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当然不至于,但对这人来说,世上仅此一件吧……若换作我,只怕会一直找下去。
……
“哥,你说西边那皇帝到底丢了什么能搞那么大动静?”
“谁知道呢,肯定不是寻常物件。”
“到了!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恩。”
“给我啊……”
“啊?哦……”红线迟疑一下,将手里东西交给他,但很不放心:“宝儿,你真的不怪哥?”
与红线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同,贺宝很随便的将东西拎过来,笑道:“哥你变唠叨了哦!这些……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的!”说着他扬扬手,不大不小的包袱发出奇怪的闷响。
……
后来贺宝与他就猫在瑞家老宅,就他们俩。
他们将后院的花花草草刨了,画出几块方格来,日头好的那片搭上瓜架,偏潮的角落留着种蘑菇,靠近池塘的地方翻松土,等辣椒秧子冒出头。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总之是个大晴天。红线被窗外唧唧啾啾的声音吵醒,他探头一看,贺宝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撒小米,黄茸茸的小鸡崽们争先恐后的扑腾。
红线看着看着就笑了,他想起月老曾说要带他去的那个地方,那是不逊于天庭的所在,可以种花养鸟,甚至还可以再养只小猫,人世短短几十年悠哉着就可以过去。
这不就是了吗?
不但可以种花养鸟,还有那只小猫……
笑着笑着不小心牵动伤口,一股腥甜涌上来,他捂着嘴咳嗽,越咳嗽越疼,却停不下。
窗外人听到动静立时把剩下的米一并抛了,小鸡崽们顿时呱噪不堪,一时只见鹅黄绒毛满天飞。
贺宝火速奔进来,扑在榻前:“哥!怎么起来了?”
“没事……”红线掩着嘴,好不容易将咳止住,脸上泛出病态的殷红,声音也有些不连贯:“咳咳火就出来了,没事。”说完他接过贺宝递来的帕子,又掩着嘴咳了几下。
郎中说了,这是寒气积的,转成了肺火,注意保暖好生调养几日就好。
但他是天生的劳碌命,倚在榻头看到贺宝在院里犁地,不知怎的,他无端的心慌,再看就觉得那犁头实在有些锋利。
这么想着他就呆不住了,下地,披衣,朝贺宝行去。贺宝那边一个转弯,犁头正好咯上块顽石,他微一用力,木质的手架崩裂了,锋利的刃口翻飞出来。
红线挡在他前面,受伤了。
因为这伤,肺火更加旺盛,一养又是十数日。
“哥……你怎么那么傻呢?老挡我前头,我身子比你结实,挨一下大不了躺两天也就罢了,你这带伤又带病的,怎么受得了?”贺宝扶他吃药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傻宝儿,你看那天多危险,真要伤你身上,弄不好是心窝的位置……我就伤一肚子,值了。”红线拂着贺宝的头发,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哥我一向运气不好,下回你再干活,我说什么也不帮了。”
“哥,为什么你最近总在受伤?”贺宝捉住他的手,按在鼻子下面。
“有吗?”
“没有吗?!”
“那你还不琢磨着怎么给你哥补补?”
“当然琢磨了啊!”贺宝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白白的牙:“我一大早去集市上买了鸡崽,等养肥了给哥炖汤。”
原来不是养着玩的……他看着贺宝的脸,忽然觉得他好像瘦了些。
“让你辞官,你气我不?”
贺宝将他手心展开印在鼻下,一点一点轻轻吻着:“怎么会……我都说过了,那些不重要,只要哥好好的……”
裹在袅袅的药香里,红线有些困倦,眼皮反复斗争了一会,睡着了。药的作用就是安神,助眠,只有睡着了伤口才不会疼,才不会撕心裂肺的咳上半天,所以这段日子红线总是在睡。
贺宝仍攥着他的手,把脸都埋在手心里,深深吸嗅着,那里都是药味,苦苦的,涩涩的。
他很想弄明白,为什么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就总这么倒霉,或者说,只有红线这么倒霉?
红线总在受伤,好得很快,但旧伤摞着新伤,从不间断。红线看着他时总在笑,温温柔柔清清霍霍的,说:“不要紧,你哥我运气不好嘛……一点也不痛,真的。”
贺宝抬起脸时,榻上人已睡熟,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额角不时渗出汗水。
他给他擦脸,把眉头抚平,但不一会,那眉头复又纠结在一起。
“哥……你是神仙啊……为什么月老不罩着你呢?让你受这么多苦……”
……
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但在红线这里,这话要颠倒过来说,那么多新伤旧疾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神迹似的。
早晨,他将鸡笼掀开,撒一把小米,小家伙们疯了似的扑抢。
他蹲在那里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冷时发现天已经快黑了。于是又舀了瓢水在瓜架和辣椒苗那里各浇了一把。
一日过去。
第二日,第三日,如此反复。
某天门响,开门。
见到小甲与小乙,他有些惊讶。
贺宝辞官已有半年,没有职位的连系,他与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甲不觉得生分,见到他很高兴:“终于让我们找到了!原来你们还在都城!”说着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红线皱眉,一股久违的,油汪汪的香气。“要我说瑞头可真不仗义,当初也没跟兄弟们打个招呼,要不是同和堂的伙计告诉我们瑞头老去那里抓药,还真没想到你们住这!来来来,咱们今天补个送行宴!”
红线没答话,手在衣襟上捏出了印。
小乙瞧出不对劲来,面上仍微微笑着,目光却越过红线肩头往里面打量。
“瑞头呢?”小甲也觉出不对,闹了这么大动静为何没见瑞头人出来?
“贺宝他……在睡着。”
小乙大声道:“我知道了!二位拌嘴了吧?现在正在冷战,对不对?”
“对,我俩吵了一架,他还在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