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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裸色-第21部分

小说: 裸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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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浅浅趴在床上,托着腮沉思:“从前倒有个和尚说过这话……唔,‘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

郑玄裳没有接话,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再说。她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空茫,怀想中带了一点怅然。就是这点怅然打动了罗浅浅,很久很久以后,当郑玄裳真的成了模特儿界的传奇,拥有旁人无可比拟的声望和荣誉,罗浅浅率先想起的,却还是她在渔村木屋中那一抹怅然的微笑。

成功与幸福,真的有必然联系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解答。

海猫岛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罗浅浅虽然菜鸟,但是配合度很高,毕竟掌镜的人是靳辰。而郑玄裳已经入行一年,更是敢拼敢熬,清晨的海风沁骨的凉,两人又是单衫戏水,又是赤足攀礁石;居然全不叫苦。本来预计要两个早晨的活儿,一半时间就完工了。

剩下的时间无所事事,靳辰抚着相机向两位模特儿说:“要不,我给你们俩拍套写真,当做员工福利?”

罗浅浅还没什么,郑玄裳已经忍不住欢呼雀跃,要知道靳辰这种级别的摄影师出场费动辄以六位数计,轻易还请不动,这员工福利着实慷慨。私人摄影的时候更容易放松,罗浅浅平时表情不算丰富,这时候玩得兴起,娇嗔薄怒样样生色。随行的工作人员起了玩心,不敢作弄罗浅浅,却在沙地上挖了坑作势要把郑玄裳埋进去。靳辰将相机调了个角度,皱眉喝止:“别闹太过分了!”众人刚停了一停,他又补上一句:“埋一半就好。”郑玄裳半身埋在沙坑里,仰面做绝望痛苦状,她似乎天生就有演艺细胞,拿捏表情分寸极好。

玩到午后收工吃饭,一群人嘻嘻哈哈,螃蟹壳蚬子壳眨眼堆满了桌。气氛正好的时候杂志方的随行人员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半天,末了一脸为难地看向靳辰:“刚刚来的消息,Auror小姐米兰的通告延时了,明天赶不过来。”

大家一下子都静默下来,大牌碰大牌,谁不赶档期?要是互不相让的话这事还真不好收场。靳辰仿佛压根儿没觉察大家的眼光,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脚,说:“她那部分回去再补吧,反正机票也订好了,干脆玩一天再走。”

于是拍摄中途意外得了个假期,回了市区,众人呼啦啦做鸟兽散。罗浅浅泡了半天海水,当晚就有些不舒服,到市里时已经有明显的感冒症状,头痛脑热,还不停地流清水鼻涕。窝到下午她不肯再留在酒店休息,拿着靳辰的相机满世界溜达。靳辰拗不过她,只好抱着纸抽跟在她后头。

两人都不喜欢热闹,专门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这城市有太多古老的建筑,历经岁月的洗礼,沧桑中自有一份威严,仿佛迟暮的美人,每一道皱纹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只要有心,哪一个角落都是景,哪一幅画面都迷人。罗浅浅举着相机拍了个不亦乐乎,拍那些带着俄罗斯风情的绿窗尖顶,也拍那些行色匆匆、表情各异的路人。街角的白栅栏后,有安闲的老人在下棋打盹晒太阳,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

靳辰在罗浅浅又开始留鼻涕的时候递上纸巾,带着点无奈与纵容地说:“等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欧洲,茵斯布鲁克、哈尔施塔特……随便哪个小城镇。乘早晨第一班电车看城镇苏醒,逛到下午在街头的露天咖啡馆喝茶,街巷里疾行车过,身旁风穿树梢,梧桐树叶子掉下来,不需要任何修饰;就是一副极美的片子。晚上我们可以爬到山顶看星星,灯火蜿蜒都在脚下。”

“吓,我以为你只会照相,原来你还是个诗人!”

“怎么,听着很矫情?”

罗浅浅做了个鬼脸:“像旅游杂志的广告内页。”

两人嘻嘻哈哈地继续前行,偷来的假期,仿佛游离在日常时光之外。靳辰跟罗浅浅不约而同降低了心智,每一个街景都要看一看,每一种小吃都要尝一尝,不知不觉逛到了日落。

在街角上他们看到一个穿长衫的老头在摆摊算卦,正好是下班时分,大家都赶着回家,他生意寥寥。罗浅浅一时好奇,探头问他:“你这里怎么算卦?

老头看到有生意上门,精神一振,小眼睛里直闪光:“卜筮、测字、看相、求签,样样都行。”

罗浅浅忍了笑,悄声对靳辰说:“看来是个十项全能。”

靳辰同样鬼头鬼脑附在她耳边:“一个吻,赌他是个江湖郎中。”

老头看出了门道,连忙说:“姑娘算姻缘吧,我这边算姻缘最准。”一边说一边眼明手快地将签筒递到她手里。

罗浅浅不好意思再说不算,只好摇了摇签筒,抽出一支竹签来。拿来看时,是一支中平签,正面刻着:“古人占验,孟浩然寻梅。”反面是首诗:“岭南初放一枝梅,片片晶莹入酒杯;却遇骑驴人早至,儿意背负占春魁。”

老头看了签文,摇头晃脑地解释:“这支签,是孟浩然在岭南寻梅所遇。把梅花花瓣放入酒中而饮,人生极雅乐之事。路上遇有骑驴人先来一步,因其引领,得偿所愿。姑娘你如遇贵人,事业兴旺,但与人共事,要提防他捷足先登。说名誉那就是苦乐自知,勿望扬名。问姻缘……”他停了下,有些狡猾地看了两人一眼:“怕是有些波折。‘却遇骑驴人早至’,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靳辰随手扔下起卦钱,拉了罗浅浅就走。那人在后面慌忙喊:“后生仔,我的话还没讲完,兆头不好可以解,一百块包你功德圆满!”

见两人越走越快,他又不住跌价:“喂喂,八十也成,价钱好商量——五十怎么样?”

他的喊声终于遥遥落在了后面,靳辰侧身在罗浅浅面颊上吻了一下:“怎么样?我就说他是江湖郎中。”

“行行,你比算命的还准。”

两人相视而笑。

日落时的街头,小吃摊冒着腾腾热气,他们一人一个烤鱿鱼串,像刚放学的少年男女牵手归家。

假日总是因其短暂而愈显美好,因Auror的缺席而得来的闲暇时光终于在飞机的起落中正式结束。回到S城,迎接大家的又是忙碌的工作跟喧嚣尾气。

罗浅浅感冒愈演愈烈,鼻子擦得红彤彤的,以至于给Auror补拍的时候靳辰顺理成章把她留在了家里,于是她把剩余的精力都贡献给了Le Papillon的宣传设计。正值毕业季,校园网的BBS有上很多人都在交流实习心得,什么起点工资太低啦、被办公室老人欺负啦、没有机会接触实质性的工作啦、时间都荒废在端茶送水打文件上头啦等等等等。看了人家的抱怨再反观自己,罗浅浅忍不住就要惭愧,因为这些痛苦她都没有机会体会,靳辰给她搭建了最好的平台,这直接导致大伙儿聊天的时候她插不上嘴,如果多说两句不免就有炫耀的嫌疑。

她朋友本来就不多,衍波忙着工作也少有时间聊天,倒是郑玄裳时不时会给她来个电话。罗浅浅自身性格淡漠,对热力四射的郑玄裳反而存了一份欣赏之心。

靳辰知道两人有所交往后,曾用很不赞同的语气跟她说:“你跟郑玄裳,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罗浅浅很诧异:“我以为你欣赏她。”

“我赞赏她工作上的表现,不表示我欣赏她的为人,她太急于求成,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罗浅浅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不知怎么就想起郑玄裳偶然间说过的一段话:“这圈子就是个巨大的食物链,别人都看着模特儿光鲜,其实模特儿在食物链的最底端,被挑拣、被消费。杂志社、经济公司、摄影师、MV导演……哪一方都需要讨好、哪一方都不能得罪,别跟我说机会掌握在别人手里,有才华的人太多,又有谁是不可取代?”

罗浅浅相信靳辰不会利用工作之便要挟谁,但是他在提到郑玄裳的时候,确实会带着某种疏离的、俯瞰的姿态。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因为靳辰久居这个位置,对这行的游戏规则以及人的本质有着比她更透彻的认识,反而为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微感不适。

很多话,一不小心,就是箴言。

月末,新花雨模特儿大赛的冠军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十几个娱乐频道轮流做节目。佳丽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出奇招拉选票;观众迅速站队,各种粉层出不穷;娱记心花怒放,再不用担心挖不大秘闻。移动联通闷声发财,短信费又赚了个钵盆满满。

这种情况下,最倒霉的反而是评委,灭了谁都会在网络上被疯狂的粉丝围剿。靳辰当初也是新花雨评委,被李烟容事件搅得不胜其烦,干脆鞠躬下台。有个女模在六进四的时候被涮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在微博上说黑幕,不知怎么就提到了靳辰,其实也就那么一句:“要是靳老师在就好了,当初靳老师在台上的时候多公正……”偏偏就有热情的观众当了真,要求靳辰重返节目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靳辰躺着也中枪,他越是置之不理,人家越是觉得他有范儿、神秘。他的名字成了艺人微博中的时髦用语,点缀着千奇百怪的祈使句和感叹句。到最后连郑玄裳也不能免俗,羞答答地晒了一组靳老师为她在海滩新拍的特辑,罗浅浅作为她的搭档,有幸也在她的相册中露了脸。说来也巧,有关郑玄裳的那几张都是无伤大雅的生活照,而罗浅浅的,却刚好是《行摄》大片中未经PS的原始照。那几张照片,正是靳辰以拍写真的名义所拍的,他在她最自然最放松的状态下,抓住了她光芒流溢的瞬间。

如果罗浅浅没有在电话中多嘴,没有参与修片的郑玄裳或许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即使事到如今,罗浅浅也无法百分百肯定她是不是存心。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补救。

正如某位知名摄影师所说:“时尚就是垃圾桶里一张漂亮的糖纸,美丽而易逝。”还没上市的新刊中,绝不能使用曝光过的旧图。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没得过小红牌的作者不算好作者,于是,我终于圆满了。PS:就本文这么纯洁的内容居然也会得红牌,**的审核员你们都是爸爸妈妈自体分裂的产物吗暴走!




“三元素”


专业选手跟业余选手的差别在哪里呢?

罗浅浅觉得,所谓专业Model,就是能将重复上千次的走位演绎出微妙的变化——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有时仅仅是镜头前的一个停顿,就能令某种饱满的情绪呼之欲出。而像她这样的业余人士,却能令重复一千遍的走位幻化成一千种风格,因为不能自如地控制肢体和表情,这一千种风格都达不到摄影师所要求的那个“点”,不是不到位便是太过。

有经验的摄影师起用新人,往往喜欢在自然环境下进行抓拍,就像靳辰一开始做的那样,只是这方法用过一次后已宣告失效。她越是急于求成,出片效果越差。补拍地点选在吴淞口,离S城比较近,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让整个团队陪她无限时地耗下去。当靳辰终于喊“OK”之后,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只有罗浅浅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回去的车上,靳辰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了?一路上都没见你笑过。我都没说不满意,你何必这么苛责自己?”

罗浅浅鼓着腮默然不语。

灯光师Tom是“辰枫”的人,平时跟罗浅浅也挺熟,这时也转过来跟她说:“作为新人,你表现很不错啦!前两天给孙嘉怡拍专辑海报,那才叫辛苦呢!还号称什么歌坛小天后,摆个造型要教半天,表情僵得不能看……”

“那是肉毒杆菌打多了吧?”化妆师Jerry闲闲接话。

“唔,有可能。我看过孙嘉怡刚出道时的照片,标准的babyface,脸颊肉嘟嘟的,往台上一站能挡掉大半镜头,哪是现在这样的锥子脸。”

“说起来,我也没觉得她唱歌有多好听,怎么莫名其妙就红了呢?”

“世上哪有莫名其妙的事!你知道孙嘉怡的后台老板是谁?”

“谁不知道?天皇娱乐的刘横海嘛!”

“啧啧,你的消息还真滞后,刘横海早成过去式了……”

……

没想到男人传起八卦来也这么不遗余力,罗浅浅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靳辰干脆闭了眼假寐,在他们讨论最热烈的时候,悄悄伸过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

一辆越野车坐了七个人,已经是满座,吵吵嚷嚷南腔北调更显得拥挤。而靳辰就这么靠在窗玻璃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她着迷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记忆中少年特有的稚气已经褪尽。如今的靳辰,有墨黑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这是专属于男人的粗粝与俊朗。

这是她熟悉的哥哥,也是她陌生的情人。暌隔五年,重新一点一点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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