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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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靳辰的冷淡甚至敌意,纪洋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将耐人寻味的目光在靳辰跟罗浅浅之间不断逡巡,半晌露齿一笑:“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也难怪你不欢迎。”
他那种自以为了然的暧昧语气,令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连粗线条的莫小米都开始觉得不对劲,有些不安地看着靳辰:“靳老师……”
靳辰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向她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我跟这位纪先生有事要谈。”
靳辰跟纪洋去了会客室,罗浅浅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收拾完摄影器材,她却开始犹豫了。按理靳辰在谈事情,她不该去打扰,但是刚才那个叫纪洋的人感觉很诡异,总有点来者不善的味道,不去看看又不放心。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以倒茶为名,先去侦查一下。
手脚麻溜地泡了两杯毛尖,刚刚走到会客室门口,正想着怎么腾出手来敲门,就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刚才那位,想必就是令妹罗浅浅吧?我看她本人比报纸上的照片上相啊……”
延绵的尾音,带着种微妙的轻佻。随之而起的,是靳辰恼怒的声音:“纪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把她扯进来!”
“兄妹感情很好呢,真令人羡慕!不像我们家,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得吃了你。”
“你跟纪泽有什么问题,不用跑到我这局外人面前说。”
罗浅浅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看这个纪洋面熟,原来他是衡宇传媒的大公子,还真的是经常上杂志的。前阵子她去衡宇应聘,搜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照片。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帮纪泽跟盛大牵线搭桥,他最近做杂志你也出了不少力,算不上是局外人了吧?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谈这些的,而是为了郑玄入选R&G的事。我们经济公司在他身上砸了不少钱,推一个新人不容易啊!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一遥——靳先生,何不成人之美?”
“我既不是R&G的董事,也不是他们的设计方,人家给面子,请我去捧个场,我都不当真,怎么你还当真?”
“工作总要一个一个地做,设计师那边我也会去打招呼,现在还请靳先生先给个准话。”
罗浅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门内传出硬邦邦地两个字:“不行!”
“做人何必这样顽固?须知万事皆可转圜。就拿我们《衡宇时报》来说吧,上次你靳大摄影师跟小妹妹的绯闻都排到版子上了,你知会了一声,我还不是立刻就把付印的报纸下线了?”
“李烟容那件事,本来就是你搞出来的,你别以为全天下就你聪明。”
“喔、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说起来我手头还有一则新闻,说是令妹得你提携,打败新花雨的新科冠军,直接拿到了《行摄》的合约。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大气候如此,拼爹拼哥都正常,老外到了国内也不能免俗啊!不过,”他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点凉意:“偶尔上网,看网民们一个个都怨气冲天的,只怕他们不这样想。”
死一般的沉默。
罗浅浅终于听不下去,放下杯子重重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靳辰,看到她愣了一下。罗浅浅已经顾不得茶,直接闪身进门,向面露愕然的纪洋正色道:“纪先生,希望你有事说事,不要东攀西扯。我不是这圈子的人,上不上报纸也无所谓,你不怕浪费版面,随便你印多少。”
纪洋一直很舒服地坐在沙发里,等她说完话,他那点错愕已经转成了笑意。轻叹着摇了摇头,他转而看向靳辰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靳先生,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她说得也没错,你有事说事,天儿不早了,我这边条件粗陋,不敢留客。”
“你还是老样子,傲慢又不识时务。”纪洋淡了笑意,长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扣了几下:“好,那就有事说事。这两年我们公司花了大力气培养郑玄裳,我手下几个王牌经纪人都很看好她。就是今天这场秀,我看了录影后也觉得她表现不错。你说她不合格,总要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靳辰沉默了片刻,脸色略有缓和,“郑玄裳啊……说起来她倒是个异数。这些年赛维一统天下,旗下的女模特儿都是一个模板,不是薛华那种薄唇尖腮的苦菜花,就是吕何平那种高颧骨细长眼的蒙古脸。郑玄裳脸型上识别度不够,胜在临场反应好,表现力强。你在她身上下血本,按理说眼光并不错。”
“可是?”
“可是她今天发挥失常,模特儿上场受情绪影响,抱歉,这一票我不能给他。”
靳辰的这一声抱歉,却是针对郑玄裳而言。纪洋靠在沙发背上沉吟不语,抬首间就看见罗浅浅向着靳辰点点头,显然是听了他的话心有戚戚焉。心中一动,他再开口,却是向着罗浅浅问:“听说罗小姐也去了甄选会现场,不知感想如何?”
“咦?我吗?”罗浅浅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想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听说”,旁边的靳辰却拍了拍她肩膀:“纪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跟你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既然问了,你就随便说说,说错了也没什么。”
罗浅浅看看面前的纪洋,又看看身边的靳辰,踟蹰着,终于说:“我记得R&G的设计理念是自由、野性、张扬。3号走秀时有一个回旋动作,非常利落漂亮,可是在她旋身的时候,脖颈里的项链扬起来……”
靳辰轻轻地接口:“那是一朵紫蔷薇。”
没想到他也留意到这个细节,罗浅浅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说:“是的,紫蔷薇的花语是‘禁锢的幸福’,传说中公主被囚禁在花园里,只能无望的看着王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纪洋本来面露期待,这时候眼里隐约有些失望,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女人总是重视小节,一个配饰而已,能说明什么?”
“对服装秀而言,任何一个细节都很重要。而且我觉得那朵紫蔷薇对3号有特别的意义,在它扬起来的瞬间她便握住它,那不是表演,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本来有机会在这刻反转,干脆地扯断项链,表现对禁锢的挣脱和反抗。可是她没有,反而把那朵紫蔷薇紧紧握在了手里,那一瞬她给我的感觉……是甘受束缚的。所以,”罗浅浅迟疑了一下,还是正视着纪洋道:“我觉得她当时的表现跟本场秀的主题已经背道而驰。”
纪洋迎视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自语:“是么……我倒没察觉。”半晌,他重新看向靳辰道:“想必两位的观感一致。”
“是。”
“看来我只能告辞了。”纪洋从沙发上起身,自如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非常有风度地向靳辰伸手作别。靳辰看着他定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还是十分勉强地跟他握了一握。
“See you!”到了临走的时候,纪洋又恢复了开始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才浑身匪气威胁别人的是另外一个人。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向罗浅浅露齿一笑:“罗小姐,今次的见面实在令人遗憾,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纠正你对我的评价。”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我想我不会再有机会遇见。”
纪洋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难得罗小姐聪明又幽默,怪不得靳先生恨不得把你藏在口袋里。想必你还不知道——”他快速地瞥一眼靳辰,眼里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芒:“我差一点有机会跟你共事,如果靳先生没有在内部抽走你的面试档案的话。”
罗浅浅窒了一下,可是很快的从容回答:“那么,我只能说,我很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错了!亲嘴什么的,还要留到下一章。顶锅盖逃走。。。
、吻
今晚公司没有人加班;纪洋离开时,靳辰跟他一起出去顺便关门。
会客室里冷冷清清;只剩了一个罗浅浅。她独自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想着靳辰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先等到的是他的电话。靳辰说话还是一贯的简洁:“我临时有事出去一趟;你今天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
“……”罗浅浅犹豫了一会儿,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最后说出来的就一个字:“好。”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纪洋说的话又浮出脑海。凭心而论,衡宇有这样一个老板;细想想不去也罢——但这不能成为靳辰越俎代庖的理由。处理绯闻事件也好;阻止她找工作也好,包括他现在这一走,十有八九也跟纪洋有关,可是他从没想过要跟她商量。
往窗外望,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雾,远远的有蜿蜒浮动的灯光,游蛇般消失在城市的心脏。想到那个还在某角落漏夜奔忙的人,罗浅浅犯起犟,决定要等他回来。好在有事可做,设计Le Papillon的宣传卡,就足以消磨一个晚上。
起初罗浅浅在靳辰的办公室里打字,亮着灯、开着门,写一行,抬头看看门口。
靳辰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端,如果回来,他或许会直接回房间。
于是她又回卧室里等,房里没有书桌,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她拉一张储物箱做凳子,不到半小时,腰酸背痛。
最后罗浅浅干脆抱着笔记本坐到楼梯口,倚着栏杆坐在台阶上,虽然一样的不舒服,可是心里很安定。恍惚间又回到了高中时相依为命的那一年,靳辰晚上去摆摊,她下了晚自习他还没回来。夏日里夜很长,她捧着英语书,坐在阁楼外的木楼梯上背单词,不时抬眼看看楼下。房东心疼电费,过道里的灯永远灰蒙蒙的,可是靳辰的面容一旦出现在楼梯转角,暗夜里都仿佛生出光亮。
看她这般等候,他会加快步子,笑着骂:“喂喂,半夜三更不睡觉,坐在这里喂蚊子!”
“我的血是苦的,蚊子不咬我。”
“胡说,你这样的好肤质,血哪里会苦!”说得多了,有一次他竟然拉起她的手,就在她臂膀上咬了一口。本来不过是个玩笑,哪想到她是淤青体质,一圈牙印留了好久。倒害得靳辰久久内疚。
往事令人沉湎,罗浅浅靠在栏杆上悠悠追想,不知不觉坠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呵她痒,耳畔有蚊子在嘤嘤嗡嗡。
“别吵!”她挥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
手掌真的痛,真实的触感。她睁眼,看到靳辰半跪在台阶下,哭笑不得地望着她,脸上有淡淡的红痕。
“啊、啊……”她张口结舌,犹在梦中。
“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在这里搞突袭。”他揉着脸,眼里点点笑意,没有真的恼。
她想解释,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等在这里。
靳辰很安然地坐在低几级的台阶上,很慢很慢地说:“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从前的日子,我不带你去摆夜摊,你就在楼梯口等,大夏天,蚊子叮得满身包。真犟啊……”他笑意温柔,慨叹似地说:“人人都说你乖巧听话,只有我知道我养了棵小仙人掌。”
原来那些日子,他也没有忘,他也在缅怀。
心里蔓生着喜悦,嘴里却说:“我哪里有等你,我就是在背英语。”
“是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故意大着舌头说了句英文:“Whether the weather be fine or whether the weather be not。Whether the weather be cold or whether the weather be hot。We'll weather the weather whether we like it or not。”(无论是晴天或是阴天,无论是冷或是暖,不管喜欢与否,我们都要经受风霜雨露。)
罗浅浅忍不住笑起来,这又是另外一个典故。当时靳辰生日,她想给他一份特别的礼物,于是循着记忆烤了蛋糕,又买了蜡烛。灭灯的时候她双手合十,郑重许诺,刚开个头,他扑哧一声笑了,于是准备很久的句子开始窜词,“Whether”“ weather”分不清楚。她恼羞成怒,不愿再念,他却摒了笑哄她:“这个堪比结婚誓词,怎可半途而废!”她这才恍然大悟:“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真的是很相似的句式。
这事成了长久的笑柄,靳辰每次翻出来逗她,她都要着恼。
现在回想,早已没有了羞恼,只有掩不住的唇角笑意。靳辰出神地看着她,忽而软语央求:“浅浅,那句话,我真想听你再说一遍,一遍就好。”
“那不行。”罗浅浅故意绷着脸,“我是乡下人,说外语会绊舌头。哪像你,一会儿英文一会儿法文,溜得很。”
靳辰点点头:“那么,我教你一句法文,跟你的换。”他不管她同不同意,坐上来,拿起她的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他打开她刚才使用的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出美丽的韵律,低沉的嗓音在静夜回响。一切都像梦境。
她看到洁白的页面上出现两行文字——
“Je t’aime; non seulement pour ce que tu es mais pour ce que je suis quand nous sommes ensembles。”
“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就是你,还因为每当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她从来不知道文字有这样直指人心的力量。她在这一刻战栗,惶然想要逃离。
刚抬起头,他的唇就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