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不暮楚-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可真稀罕……秦节走到乞丐跟前,往地上一看,地上的字并没有擦掉,连同旁边放着的小银锭子,他只扫了一眼便看明白情况了。秦昭见秦节过来了,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爹爹!”她没有直接说什么,但秦节又哪里不明白,看着乞丐的人品倒还不错,便点点头,对明义道:“明义,你一会儿拿上五两银子,带这人去居养院安顿下来,然后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居养院是收容机构,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贫民,没人照顾的老人之类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一般只限于本地户籍的,这乞丐不知道是哪里人,所以秦节便让明义带上银子过去,要是流民的话,还有一堆手续需要办呢。反正看样子这人不像坏人,随手帮一把也没什么。
明义答应了一声,走到乞丐跟前说:“你还能走动么?”
那乞丐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冲秦节鞠了一躬。然后重新站直,秦节惊讶的发现,这个乞丐的个子居然挺高,只是不知道腿还是脚受了伤,一站起来腿就发颤,当然更意外的是这个乞丐行礼的姿势非常奇怪,秦节正想着,忽听到女儿叫道:“你的书掉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本脏兮兮的册子来,递回给那个乞丐。
那乞丐赶紧把书接过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想说话的样子,最终却只是发出嘶哑的声音来。秦节皱皱眉,这不像是个哑巴,起码不像是个已经哑了很久的人,这嗓子似乎还能发出声音来……然而不容他再多想,乞丐手中的册子上露出的字迹让秦节大吃一惊。
秦节猛地上前,抓住了册子的另一个角,同时也看清楚了册子封皮上的全部字迹:“西亭记”,他声音发颤,顾不得那乞丐的手有多脏,紧紧拽住他的手:“这书,这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乞丐原本被他吓了一跳,拽住书的手攥地越发紧,听他问话,想要回答,嗓子里又一次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可是他的嗓子实在哑的厉害,只发出了如同剃刀刮过一般的嘶吼。乞丐他急的要命,死命地拽着那册子,像是要抢回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然后,他听到秦节急切的声音:“我是秦节秦仲德,这本书,是我写的,虽刊印过几百本,可我手书的只有这一本,应该在我的好友连曾家中。我几个月前才得到他已经去世的消息,让人去接他的家人却至今未归……你这书,是哪里来的?”
秦节说着话,伸手拨开那乞丐的头发,乱发下面的脸,如同他猜想的一般年轻,那双眼睛正惊讶地看着他,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跟自己的老友是那么地相像。这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秦节,然后这个乞丐般的年轻人的嘴里发出了呜呜地声音,最后,那声音变得很大很大,嗓子依然是哑的 ,可发出的声音已经可以听清了:“娘,娘!!!”那声音凄厉的厉害,让人大白天地冒了一身冷汗出来,然后,秦节看到那双眼睛的眼白往上一翻,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秦节大喊道:“来人,来人,去请大夫,请大夫!!”他双手发颤,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鼻息,确定还在呼吸,急的直跳脚:“快快,扶他上车,咱们回家,回家!”
好不容易盼来的逛街时光就这么戛然而止,不过秦昭并没有一点的不满,随便上个街,就把连家哥哥给找到了,这多巧啊!虽然连家哥哥还昏迷着,不过她的爹爹已经看过了他洗干净了的脸,看着额头上露出的宛如胭脂点上的一点红痣,他万分确认这少年绝对就是伯伯的独生子,连瑜。
秦节的心中又伤心又内疚,老友的孩子被弄成这个样子,又是在拜托了他照顾的情况下,他怎么能不伤心内疚;可比起前阵子完全没消息的感觉,他还是略略松了口气:总算,见到人了。他其实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估摸着连家一定是出事儿了,自己派去的都是得力的家仆,若是好好的,想要接人过来根本花不了什么时间,这么久没回,那一定是出了意外,他这些天一直在担惊受怕,非常害怕有一天仆人们回来,告诉他那孩子已经出了什么意外……而现在,这孩子从天而降,只是,只是这一身的伤,还有他的嗓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七章
连瑜倒下得突然,发起烧来也十分生猛,一烧就烧了整整十天,期间状况不断,手脚上的冻疮溃烂了,嘴里全是疮,腿骨也被发现有裂痕,据大夫观察,那腿骨应该是被棍子硬生生地打裂的,虽然骨头没有断掉,但是骨裂的时间相当长,再加上不但没有治疗反而拖着伤腿到处走,大夫说这要是再拖上一阵子,这条腿就要废了。后背上全是层层叠叠的伤痕,像是鞭伤,又像是棍伤。
一开始,秦节以为连瑜只是饿晕了,冻伤了。等到医生全面检查完毕,告知了秦节情况,又建议他最好再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的时候,秦节这才意识到,连瑜的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就算是家里穷了,可他大小是个秀才,还是个廪生,怎么就能弄到流离失所的地步?况且就算是一路乞讨过来,可也不该有这些伤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节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连瑜一直昏迷着,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再加上冬天的冻伤,长时间的饥寒交迫……一开始的时候大夫还说虽然情况不好,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瑜就是醒不过来,大夫急了,这绝对不正常啊,烧也退了,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了消炎了,咋还是不肯醒过来?
比大夫更着急的是秦节,连瑜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因为他开始说胡话了。
秦节见到连瑜的时候,连瑜是不能说话的,后来大夫给检查,说他大概是受了风寒,长时间没有治疗,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曾经长时间吼叫过,咽喉出了点问题。随着一碗碗的药灌下去,跟着愈合的伤口一起好转的,还有他哑了的喉咙。人都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连瑜的嗓子一开始大概是疼得厉害,所以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肯发出声音,可是等到嗓子逐渐痊愈,连瑜的身体大概也感觉到了,于是逐渐开始发出声音,然后,开始说胡话了。
连瑜这一开口,秦节便觉得不对了。
连曾母亲去世的时候,连瑜已经十岁了 ,那会儿连曾在秦节管辖的一个县里做县令,偶尔到州里述职当然是不能带孩子的,但秦节也是要在所辖各地巡查的,所以也去过连曾任职的那个小县城几次,亲眼见过这个孩子,那会儿他见到的连瑜,虽称不上聪明伶俐,却十分稳重知礼,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说得一口好官话可现在,他梦话里这乱七八糟的口音是什么啊?
若不是有那本书做信物,且外形跟胎记都对得上号,秦节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只听说过发烧烧的说胡话胡说八道,没听说还要变口音的啊?总不至于是连家的家乡话吧?笑话,安徽话他又不是没听过!
不过,秦节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连瑜昏迷的第十天,一大早,被秦节派去接连瑜的洪管事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连曾的妾,连瑜的生母,芳姐儿。
芳姐儿三十岁出头,长得相当不错,只是十分的憔悴,瘦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她一见秦节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秦老爷,秦老爷,求求您,帮我找找瑜儿,我没用,不知道您已经来了江宁,竟让他去云中府找您,等他走了,我才知道云中府被西蛮占了,老天爷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秦节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说连瑜已经找到了,那芳姐已经哭的抽搐了起来,不等侍女们去扶,便晕了过去。
秦节头大如斗,最近是流行晕倒还是怎么着啊?一面叫人把芳姐儿扶到连瑜的隔壁找大夫救治,一面儿叫来洪管事让他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洪管事瘦了一大圈,满脸都是胡茬子,一见秦节就忍不住了:“老爷,我没用,没找到连小郎”他说到此处,咬牙切齿道:“那群黑心的王八羔子,竟为了几十亩地,做出这种事儿来!”说着也哭了:“老爷,我没用啊,我在那附近打听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连小郎的消息……”
秦节现在对躺在那里的那个连瑜有一千个疑问,便也没有告诉洪管事他已经找到了个疑似连瑜的少年,而是细细地问了他前因后果。
连曾家里本来有点田产,想也知道,没有点家产,怎么供得出一个进士?一些比较穷的进士声称是耕读之家,其实再穷,那也不可能是完全靠自己的手种地的老百姓,纸笔对于平民那是真正的奢侈品,想靠自己种地赚的那点钱去读书绝对是扯淡!能供出个进士,家里起码也得是个地主。连瑜的家,就是这么个小地主,有那么百十亩地,若是一般的过日子,那可以舒舒服服的,但是偏偏连家是要读书的。连曾十年寒窗,地里的产出一文也没攒下来,全都砸在他身上了。而他当官的时候又是个清官,所以等到他回乡,依然就是那么百十亩地,而他又要养个同样要读书的儿子,日子也就是勉强过得去。
连曾再穷,脾气再不讨人喜欢,在家乡也没人敢小瞧他,谁会招惹一个随时可能起复的官儿啊?但是,他死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连曾夫妻都死了,只有一个儿子,这孩子又才十四岁,谁会怕一个爹娘都死了的孩子呢?当然,也没人专门去算计一个孩子在一般情况下。
偏偏就出了不是一般的情况,连曾的这个儿子实心眼,父亲病重的时候,连瑜为了给父亲治病,竟把一大半的田产都卖了,后来连曾知道了,大发脾气,甚至逼着儿子把家里的剩下的田地的田契拿到跟前,收到枕头底下,他知道自己够呛能好了,实在不想儿子把安身立命的家底儿都给祸祸了。连曾死之前写了信,让人捎给秦节,同时也跟儿子说了,忙完他的丧事,就卖了田产去投奔老友。故土虽然难离,但是他真的不想儿子从此就断了读书上进的路子。当然,这话说了也白说,连曾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个死心眼,十有八九是一定会守够三年的孝期才肯出门的。所以他其实压根没指望儿子自己去找秦节,但至少这么交代之后,儿子不至于憋在这里不肯走吧:我可是让你去找你秦叔叔了,啊你不去找也就罢了,人家来人接你好意思不去么?
连曾死后,连瑜果然不肯出发去找秦节,硬是要给父亲守孝三年,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迂,竟真的效仿古人,跑到他爹的坟前搭了个草庐过日子,每天在那里苦读,而他的生母芳姐儿则每日做了饭给他送去。结果有一天晚上天上下大雨,连瑜住的草庐漏了,淋了雨,第二天早上芳姐过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发烧了。
这个医学不发达的世界,一场风寒要一条命太正常了,不过三天,连瑜便病得只剩一口气,村里的老人都叹气说该给这孩子准备后事了。那几天,芳姐儿的眼泪都哭干了,谁知道村里人都准备好了冲喜的棺木,这边已经昏迷的连瑜,醒过来了!
这本是喜事,可偏偏连瑜醒过来,就犯了失心疯,说的话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也就罢了,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妈都有些不认识了。当时因为都以为连瑜快死了,他家里去了不少人,虽然连瑜清醒过来之后很快便闭了嘴,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把眼见断气的人忽然醒过来,紧接着便开始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件事儿传了出去。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透着邪性,村里人便有些犯嘀咕。正好镇上有个专门降妖捉怪的道士这日到他们村儿溜达,便有心里打鼓的人去问那道士,这连瑜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结果这道士上蹿下跳地蹦了一通,得出结论,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人啊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东西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这可太吓人了,村里人顿时惊了,这会儿谁也不仔细去想:所谓死而复生那是人已经死了,连瑜当时分明还有气,况且大夫也说有可能是脑子烧坏了……这种事儿,如果是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恐怕家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啊脑子烧坏了,我得给孩子治病,该死的臭道士,说我儿子是鬼魂,我打死你个老骗子!可如果是邻居的孩子被怀疑借尸还魂呢?那态度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万一这是个恶鬼,来害人可怎么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一时间村里沸沸扬扬全是闲话,
这当口便有两个小子爬到连瑜家院墙外的树上,趁他在院子里坐着的时候往他身上撒狗血,连瑜虽然疯癫了,但并没有变傻,被人这么欺负,那是肯定生气的,他一场大病过后脾气也变得爆了,顺着墙头就把那俩小子拽了下来,然后拿了大棍子,趁这俩货没反应过来一敌二这两个小子揍了个哭爹喊娘。
什么?被揍的小子是不是会被连瑜打的心服口服口称老大拜服到连瑜脚下?不好意思,那是做梦。这么一闹,村里人更相信连瑜是借尸还魂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