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涨停板,跌停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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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明亮拜托周游说。
　　周游差点儿乐出声来，嘴里还满口应承着。
　　冯明亮让他的操盘手加大了吸筹力度，企图用高股价吓退跟他抢筹码的机构，几天下来，似乎还真起了作用，筹码的集中程度大大提高了，冯明亮这才松了一口气。
　　“跟俺老冯叫板，门儿也没有！”
　　回家睡在小媳妇儿的怀里，他自鸣得意地说。
　　冯明亮哪里知道，实际上周游这一段时间吸纳的筹码并不是为了做庄，而是准备用来砸盘的。一只象“创新科技”这样的流通盘在六千万股票，如果要想控盘至少要掌握白分之六十甚至更高比例的股票，才能有把握地拉升股价，但如果是要砸盘，并且对方又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那只要有个几百万的流通股就够了，这就是“盖房子不容易，拆房子简单”的道理。在吸纳了足以砸盘的股票之后，周游指示他的操盘手们停止吸筹，给冯明亮一个抢盘的机构已经被飙升的股价吓跑了的假象。农民冯明亮还真的上了周游的当。
　　周游喝着咖啡，研究着整个上午的沪深两地股指和“创新科技”的走势，看来选择今天砸冯明亮的盘子真是适逢其时。冯明亮看来是真的弹尽粮绝了，在挣扎着勉强打开了三、四次跌停板，最终在上午十点四十分以后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创新科技”今天前市成交了大约九百万股，刨去他用来砸盘的三百多万股，说明至少还有将近六百万股的抛盘，昨天冯明亮向他拆借头寸时说他帐上还有差不多五千万块钱的准备金，现在从盘面上的成交情况来看，冯明亮是孤注一掷，把老本全都拼上去了，大概他那位“救命恩人”太相信他周游一定会在这关键时刻“拉兄弟一把”了。以周游的经验看，大盘现在走得这样软，应该在下午两点左右有一波比较象样的反弹出现，冯明亮如果不是过于相信他，上午在“创新科技”封住跌停板的时候，就不应该冲，等到下午反弹的时候，借助大盘走势和散户的跟风盘，不需要太大的投入就可以把跌停板打开，到时候如果周游再想砸下去，就势必要付出比上午更大的代价，那样至少双方在今天会拼个两败俱伤，不象现在，他周游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地大获全胜。
　　周游的心动了一下，这一瞬间他好象觉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是友情、温情，还是热情，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是当年北大荒那个激扬奔放的热血青年了。多年的商战的残酷，把他所有的作为一个人的情感几乎全部磨灭了，但也正是这种磨灭，让他在风云变换、艰辛无限的生意场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辉煌。



第十二章
　　下午的部门经理会议上证券部经理简单介绍了上午的交易情况，通报了本周对于他们坐庄的几只股票的操作计划，计财部经理汇报了资金的调拨和股票质押的情况。
　　“这个星期是关键的一个星期，”
　　周游在听完两位经理的汇报后神色凝重地看着在座的部门经理们。
　　“特别是计财部，你们要时刻掌握资金的运转情况，而且尽可能充足地准备流动资金，以保证我们收集‘创新科技’筹码的需要，要尽最大限度地把手中暂时不需要投入的其它股票的筹码质押出去，而且要尽可能提高质押贷款的比例，一比二的质押比例太低了，最好做到一比一点八，一比一点七，总之比例越高越好！”
　　计财部经理缩了一下脖子。
　　“怎么，不行吗？”
　　周游目光如炬地射住他的脸。
　　“周总，这可真有点儿难度。”
　　计财部经理一脸的难色。
　　周游打量了他一下，目光中流露着不屑。
　　“没有难度我要你干么？找个一般的会计一个月两千块钱工资够了吧，我花两万请个神供着？”
　　周游的语气中充满揶揄。
　　计财部经理不再做声，眼里笼着一片无奈。
　　周游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们，口气略微放得平缓了一些。
　　“我周游不是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人，谁有本事，谁能给我解决问题，我都不会亏待他。你，”
　　他指了一下计财部经理。
　　“如果把质押比例提高零点二个百分点，我就给你提成高出部分的百分之一做奖金！”
　　经理们窃窃私语起来。
　　“好家伙，你发了！要是多质押出一个亿来，你就可以提成一百万哪！”
　　有人羡慕地对计财部经理说。
　　“有本事你来拿这一百万！”
　　计财部经理苦着脸反击着，不过周游分明看到他眼里隐约地放出的光。
　　他一定有办法，周游知道，他这个部下就是那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你不给他加压，他就得过且过，就凭他曾经做过银行信贷科长的经历，搞钱绝对是他的强项。周游一向对属下不薄，在同行中，他的员工的工资和待遇是最高的，但在关键时刻，特别是需要他们卖力、玩命的时候，周游还是不惜大把地甩钱，刺激他们的欲望。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会把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调动起来为他周游效命。在这一点上，冯明亮和周游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冯明亮可以和他的员工们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亲热无比地近乎得不成，但在金钱上他却极端吝啬，他可以把甜言蜜语送给你一火车，但要是从他兜里多掏出一个子儿也没有那么容易，这回就是因为冯明亮没有把答应他手下一个操盘手的奖金兑现，才让周游的证券部经理轻而易举地套出了他吸纳“创新科技”筹码的底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周游总是这样对自己也对他的下属们说。
　　安排完近期的工作，周游结束了会议，单独把计财部经理留了下来。
　　“怎么样，有问题吗？”
　　周游给他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
　　计财部经理知道他的老板把他看得很透，也就不再兜圈子了。
　　“难度是有，但是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周游微微地笑了，一切都不出他所料。他给他每年高达三十万的年薪，外加几十万的业绩奖金，不是吃饱了撑的拿钱打水漂的，他得给自己干事儿！
　　“我大致估算过，我们目前手中可以用来质押的股票如果提高零点一个百分点儿的质押比例，就可以多贷上它三千多万，提高零点二就是将近七千万，而且如果都按这个比例质押，那今后滚动操作起来，我们就可以多增加上几个亿的头寸，那我们就会毫无资金压力啦！”
　　周游给他的部下，也是给自己在打气。虽然他和计财部经理都知道，要凭空多贷出这么多的款子，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事在人为吗！”
　　这是周游一贯的信条。
　　“那我还得给银行做点工作。”
　　计财部经理沉吟了片刻，说。
　　“现在虽然银行也急于往外放款，可他们毕竟还要考虑风险问题，尤其是在《证券公司股票质押管理办法》颁布之后，给咱们这样的非证券公司做股票质押贷款银行也担着受处罚的风险，再要提高质押比例，就更让他们为难了。”
　　周游知道计财部经理所说的都是事实。确实，如今银行虽然由于存款日益增加，利息压力越来越大，希望尽可能多地给企业贷款，以获取利息收益，但如果这种贷款风险过高，可能导致本利尽失，那么他们肯定是宁愿损失向储户支付的利息，也不愿赔掉本钱。
　　“你得让他们感觉到甜头儿啊！现在股市正处在上升阶段，坐庄的机构利益大有保障，银行不是看不到这一点，只要工作做到家，相信他们还是愿意让手中的钱滚起来的，那毕竟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吗！”
　　计财部经理点点头。
　　“我尽量吧！”
　　周游看看他，知道响鼓不用重捶了。
　　计财部经理出去之后，周游看看已经收盘的沪深股市，果然尾盘出现了一波比较强劲的反弹，看来经过前市较大幅度的下挫之后，大盘已经开始企稳了，虽然两市最终以绿盘报收，但跌幅都不大。估计大盘在今天比较有效地消化了刘一晨散布的利空言论之后，明天有会平稳上攻了。目前中国股市这种向上的趋势看来决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轻易改变。“创新科技”还趴在跌停板上，卖盘压着好几百万，看来除了他的操盘手们，还有不少被吓慌了的散户们急于多翻空的变现呢。“创新科技”从不到十块钱涨到现在的十三块多钱，除去冯明亮手中的筹码，获利的散户一定也有不少，这次砸盘应该能起到比较好的效果，至少能把散户们手中的筹码骗出来不少。
　　周游按下了内线对讲电话，把宋宁叫了进来。
　　“冯明亮又来过电话吗？”
　　“平均十五分钟一个。”
　　宋宁抿着嘴笑着说。
　　周游望着他这个善解人意的秘书，也会心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上实在离不开她，周游早就想把宋宁金屋藏娇了。宋宁是那种虽然长相一般，却十分内秀的女孩子，绝顶的聪明，足够的温柔，特别能领会领导意图，只要周游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她就立刻明白了老板的心思，而且总是十分圆满地把他的想法付诸实施。可惜，周游实在需要这个工作上的帮手，而他又从来不肯让自己的女人参与自己的生意，所以，虽然周游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宋宁对自己那种超出一般意义上的老板与雇员间的情意，但他还是忍痛割舍了这份情感，对于他来说，一个他爱的女人固然重要，但一份他爱的事业却是任何情感和事物也无法替代的。
　　周游收回了自己的心绪，冲宋宁点点头。
　　“他再来电话的时候你给我接过来。”
　　宋宁望着周游，眼里诡诘地滑过一丝顽皮。
　　“您把那个农民兄弟急死了！”
　　几分钟之后，“金盈投资”的总经理冯明亮的电话便打进了周游的办公室。
　　“兄弟你惦记着整死俺哪？！”
　　冯明亮在电话那头高声大嗓地嚷嚷开了。
　　周游把听筒远远地举在一边，嘴角上忍不住泛着一丝得意。
　　“溜溜一天哪，你电话也不接，头寸也没到位，没看见俺那倒霉的股票都跌停啦？”
　　冯明亮继续发泄着他的不满，周游听出来他那一向嘹亮的大嗓门儿透着些沙哑。
　　“我差点儿跑断了腿！”
　　周游手里玩弄着大班台上的电子台历，语调中充满了委屈。
　　“全北京我认得的银行我都跑遍了，愣是没人搭理我。”
　　周游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那你自己的钱呢？”
　　冯明亮不依不饶地穷追不舍。
　　“还提呢，你没看见今天的大盘吗？我那几只股票也跟着跌，剩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托盘子的呢，想给你套点儿现都没人接盘！”
　　周游声调中满是惆怅，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电话那头的冯明亮大概觉得周游说得在理，长长地喘了口粗气，声音低了下来。
　　“这大盘咋整的，都是你们那个‘刘利空’给闹的？”
　　冯明亮显得很无奈，今天的一个跌停板让他损失了好几千万。
　　“谁说不是呢！”
　　周游附和着说。
　　“可人家其它的股票也没跌这么深哪！”
　　冯明亮又想不明白了。
　　“肯定还是有机构跟俺老冯捣乱！”
　　冯明亮又琢磨开了。
　　“不会吧？”
　　周游闪烁着。
　　“我刚才看了一眼‘创新科技’的图形，你已经把股价抬上去三、四块钱了，涨幅超过了百分之三十，还没有怎么象样地震过仓，赶上利空的消息，人家谁还不抛啊？”
　　周游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电话里的冯明亮有些蔫。
　　“说的也是，其实俺老早就想震一震，把那些跟风的散户吓出去，不是一直因为手头紧，头寸调不齐吗！”
　　冯明亮很有些懊恼。
　　周游暗暗叹了口气，是啊，换了自己，一天之内损失了几千万，也会这样沮丧的。
　　“这个楚杰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那边冯明亮又骂开了。
　　“答应给俺解决一亿五的资金，说得好好的，上礼拜三到位五千万，礼拜五再给三千万，剩下的这个礼拜给俺补齐，结果一拖再拖，到今天也没见个蹦子儿！今天我给他打电话，他干脆给我来个上级行有精神，坚决按照《股票质押管理办法》进行质押贷款，说是象咱这样儿的机构没有资格进行股票质押。这不是装王八蛋吗？！”
　　冯明亮越说越来气，把在北大荒骂大街的架势都拿出来了。
　　周游看不见此刻冯明亮的表情，但隔着电话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冯明亮那撸胳膊挽袖子、吐沫星子四溅的样子了。他什么时候也不能把自己那股农民习气改变改变，永远让人觉得粗鄙不堪。
　　“老楚也有他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