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染-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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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锡尚沉默片刻:“本能。”
“我会恨你的。”她自言自语般呢喃,叶锡尚只当她说胡话。本想送她回家,她却只说自己没有家,万般无奈下,叶锡尚临时租了间房子给她住。他以为过一段时间她会清醒过来,一星期后房东打电话说一直没见过她出来,怀疑她出了事。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顾淮南或许真的就死了那个屋子里。叶锡尚去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面颊消瘦形容枯槁也不为过……
如何救活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叶锡尚没有语言去安慰她激励她,只采用强迫手段逼她进食。
顾淮南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那双大手随便按在她身上什么穴位之上,就会痛得她无法忍受的尖叫,然后他就会趁机把食物硬塞到她嘴里,捂住口鼻只等她别无选择把食物咽下去。
为了不让顾淮南在他不在的时候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叶锡尚把她牢牢的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干净的毛巾,以防她咬舌自尽,等他下班回来再喂她食物。
他找护工来给她洗澡,声称她精神不好,怕伤了人捆住手脚限制自由。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顾淮南慢慢的变乖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抗拒,但她依旧不肯说话。叶锡尚把食物端到她面前,顾淮南就会抬眼看他,像只乖顺的宠物。
那天她终于开口说话,问他的名字。
“叶锡尚。”他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哪里知道顾淮南再看他时的眼神,那一瞬间竟像是要把他咬碎一般的恨。
两个月后,叶锡尚在她眼里已经看不到寻死的迹象,便放了她自由。顾淮南临走前要了他的联络方式,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
之后的一个深夜,他接到她的电话。那是顾淮南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她小狗似的蹲在大门外的样子他记得很清楚。
“你结婚了吗?”她问他。
“没有。”
“你有对象了吗?”顾淮南又问,叶锡尚摇头。
顾淮南表情认真的看他。“你娶我吧。”
叶锡尚把她拉起来,确定她没喝酒,长久的沉吟过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考虑清楚,我是军人,一旦结婚,就不会主动离婚。”
顾淮南点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越快越好,你明天就——不,今晚就写结婚报告,行吗?”
他们那时对彼此的了解仅有一个名字,可叶锡尚笃定的表情让顾淮南产生一种错觉:对这桩婚姻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笑。
拿到结婚证那天,顾淮南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进叶锡尚的家,这房子是他用最快的速度为结婚准备的新房。新房只添置了最基本的家具,所以显得格外的空旷。
叶锡尚把一个皮夹子和一串钥匙一起交到她手上,顾淮南猜到那皮夹子里装的大概是他的老婆本。
“所有卡和存折的密码我已经去改过了,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平时想买什么东西可以用第一张卡里的钱,数额大的话用第二张卡,不用请示。家门的钥匙是最大的那个,小一号的是楼下信箱钥匙,最后那个是车库的,家里水电气你不用管,足够用几年,网线也接好了。”
顾淮南安安静静听他交代这些事,这恐怕是当时两人相识后她听过这个男人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不想办婚礼。”
叶锡尚沉默,眸子盯着她,整个人散发着巨大的压迫感。
“理由。”半晌过后,他脸上仍旧一副波澜不惊,似乎他们谈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而非婚姻大事。
顾淮南偏过头去,“我还没准备好。”
“只是不想办婚礼,还是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叶锡尚一语道破,顾淮南咬了嘴唇不再说话。
叶锡尚最终也没逼她,两人在外面吃了一顿晚饭算是庆祝身份的转变。命运真是残酷,不过是转瞬间,旧人已娶,她已嫁,却都不是当初约定好的那个人。
谁是谁的另一半,谁又把谁当成一把可以随意扬掉的沙,又眯了谁的眼。
顾淮南极力控制着自己,努力融入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世界,哪怕是暂时的。
既已为人妻,首先要面对的是妻子的应尽的义务。
那晚顾淮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上了他的床,像一个祭品一样躺到他身下。借着皎洁的月光,叶锡尚在她清明而又混沌的眼底看到的是如丧般的黑暗,手指才刚碰到她的脸,豆大的泪珠蓦然从她眼角滚落,隐匿于发间。
她睁着眼,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叶锡尚,让他觉得似乎她并非要感受自己怎么洞房,而是要看着自己怎么死,好像只要他碰了她,就如同杀了她。
“顾淮南,我并不会逼你做任何事,逼你的人始终都是你自己。”叶锡尚什么都没做,连夜回了部队。
没有相爱的两个人,怎能做相爱的人做的事情。
等他再返家时,一切都还是临走前的模样,但是顾淮南已经不见了,带着他给她的钱。
叶锡尚不吃惊,似乎冥冥中脑海就有过这个预感。顾淮南是他见过最矛盾的人,一面心念成灰,一面心有不甘,一面伤得安静,一面爱得激烈。
顾淮南的孤独,叶锡尚从一开始就感觉的到,或许在她说没有家的那一刻,就已经触到他心底的某根弦。在他生命之中唯一类似经历的女人便是叶小安,而叶小安至少还有他,这个女人又有谁可供依靠?
叶锡尚没有去冻结账户,总觉得这会带给她最后一个希望,最后一条退路,他总不会希望她孤独的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
顾淮南不告而别去了美国。临走前去了余金金那里,除了余金金,她没有可以告别的人。
曾在顾铭哲面前用性命起誓非陈南承不嫁,如今仿佛只是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物是人非。现实狠狠的、狠狠的抽了她一个大嘴巴,牙齿都被打碎,混着血液,咽不下去又吐不得。
她没脸再见任何人,当初的信誓旦旦人人皆知,现在的挫骨扬灰无处藏匿。
顾铭哲会用怎样的表情指着她的脑门一副“我早知道”的姿态在她心口再插一刀:你看,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你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这样一颗苦果你吃得下吃不下,都要吃下去,自己选的路,看你如何走下去……
她无法面对顾铭哲,不愿承认他所言全中。
那班飞机在陌生国土降落时是在晚上,顾淮南没有行李,亦无处可去,孤零零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边走边掉眼泪,直至最终站在那里仰头放声痛哭。那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放肆的流泪,那是真真的撕心裂肺绝望至死,是真真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过往誓言分明就在她脑海里不曾褪色半分,而那个发誓要和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人,他在哪儿呢?
……
顾淮南尝试重新开始生活,但她把自己困得太紧,陈南承的欺骗与背叛已经让她信仰被彻底颠覆甚至破灭。在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世界,她走不出去,别人亦进不来,仅剩骄傲支撑着她。
思念与恨意交织,形成巨大的网密实的罩住她。顾淮南始终想不明白,曾经那么的爱,他怎么舍得将她的嫁衣披与他人身?如果那不是爱,那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给她的希望给她的温暖,他们过去的那些年又算是什么?
她陷入这个漩涡,无法自拔,她想要一个答案,陈南承不肯给她,她想得要疯掉,总觉得陈南承就在她身边……这样的噩梦做得多了,就不觉得是噩梦,反而越发贪恋梦中虚幻的温暖。顾淮南宁愿忍受不真实的温暖带给她难以抑制的疼痛,也不愿在生命里没了他的可怕空虚中溃不成军。当酒精已经开始不起作用的时候,她被人引诱无意中碰了那种最能止痛的东西。她把自己关起来,身处虚构的世界,深陷,沉沦。渐渐的,在第二天醒来看到手边的注射器时,她都不会再哭了。眼泪不起任何作用,只会让她更耻辱。仇恨与不甘像一只不知餍足的虫子,啃食着她的灵魂,顾淮南觉得自己慢慢的只剩下一具驱壳。终于有一天,她看到镜子里鬼一样的自己,麻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索世奇见到一个亚洲女孩怯怯的站在自己诊所外,白的皮肤,身材薄如纸片。他先是用英文问她,见她没反应便试探着用中文唤起她的注意。“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淮南蓦地抬起头来,晦暗的眼睛霎时盈满潮湿。“我病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话,嗓音嘶哑的像沙漠中的沙砾。索世奇一怔,被这个女孩死一样的眼神震慑得心里竟是一涩。他带她回到自己的诊室,给了她食物和水,问她的名字。
顾淮南嘴里的东西嚼了一半,停下来像是在思考,脑中只浮现陈南承叫她时候样子。“南南。”
索世奇当然知道那不是她全名,温温一笑。“南南,现在开始请尝试相信我,我叫索世奇。”
顾淮南看了他一眼,眼里无波,木讷的嚼着,最后竟悉数吐掉。
她厌食和失眠的严重程度以及手臂上的针眼让索世奇吃惊。“你的家人呢?你的爸爸妈妈,或者男朋友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他只问了这一句,面前这女孩立即流下泪来,干涸的嘴唇无声的动了几下,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有了表情,而那表情让索世奇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握住她枯瘦的手。
“别怕,我会帮你。”
……
人,最怕认真、专注,对事对人,都一样。
把自己的一切,包括不可预知的后半生都不设防备的交给他人时,失掉的不仅是交出去的那些,更是唯一的自我。每个人都是完整的,不是谁的另一半。
这是索世奇后来以朋友的身份告诉她的几句话。
“你以为错的是他,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最先抛弃你的人并不是陈南承,是你自己。”
尽管治疗前期无比艰难,索世奇从未有放弃的念头。他把她从幻觉中带回现实,帮她找回失去的骄傲和自己,甚至帮她联系学校让她去念书。在顾淮南人生之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索世奇是唯一陪伴她的人,顾淮南感激他,在他身上尝试重新信任。
【作者有话说内容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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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顾淮南最不愿意回首的往事;最耻辱的过去;最堕落的一面;甚至比索世奇病例里记录的还要清楚;如今一字不落的像讲故事一样说出来。
“叶锡尚身上有条疤,那是我留下的;他说那是他属于我的证明,我知道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但他会一直在,哪里也不去。”
在出租屋的那两个月里,曾有一次护工给她洗澡时一时大意疏忽被打晕;顾淮南砸碎窗户想要从一楼窗户逃走,恰巧撞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叶锡尚。他把她捉了回来,却不料她手里藏着一片碎玻璃;挣扎时在他身上狠狠的刮了长长的一道,侧腹斜着贯穿直伸延到左半边小腹。
当时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却也因此让她在他身上留下了永远的记号……
江邵静静的听她讲述完,暗自感叹这个女人骨子里的那份坚韧和勇敢,才让她和叶锡尚没有错过彼此而徒留一生遗憾。
时间会沉淀一切,当初耿耿于怀的人和事总会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在你心底慢慢的模糊。江邵在叶小安之前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甚至是他去陆特的直接原因,但是经过这么多事事非非恩恩怨怨,最终能留在他心里的只有那片叶子。
“明天就是你们约好期限了吧,你有答案了吗?”
顾淮南微微垂下眸,表情有些小别扭。“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爱我。”
江邵顿时就笑了。“那个闷骚你现在还不清楚吗,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你应该找我这样的男人才对。”
“你这样的?”顾淮南斜睨他。“你倒是不闷,可就只剩下骚了。”
“嘿我说,我不远千里而来就为听你讲故事发牢骚缅怀过去,留点口德这要求不过分吧?”
江邵把手里早已灭掉的烟蒂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长长的吁口气。“叶锡尚那个人呐,遇到他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他会给你选择的机会,是不想用自己的感情束缚住你,还有男人的自尊心。他想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女人,而不是因为那一纸婚书和对他的感激。顾淮南,那就是他爱你的方式,不华丽,但却比任何人都真实可靠。”
顾淮南低眉顺眼浅浅的笑,她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所在意的。他尊重她,她便听他的话仔细的考虑自己对他的感情。那日得知真相确实给了她非常大的冲击,但冷静下来之后,顾淮南发觉自己竟真的没有过想要回到陈南承身边的念头,一点儿都没有。或许若没有叶锡尚,她会等,可他已经真真实实扎根在她心里,顾淮南舍不得将他撼动分毫。她依赖,信任,感激,却一切都不及她爱他。
顾淮南还记得叶锦然曾告诉过她的那句话:永远不要辜负当初想要开始或者重新开始的那份勇气。
她既有勇气和叶锡尚开始,又爱了他,那又何必去回头。
就是他了,再也不变了,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