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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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请让我们出去吧!”
“对!请让我们出去!”
“特使,要快啊!”
“或者,我们一起出城,以主力冲出去乱杀一阵!”郭洛叫道。
张迈一时间却还不肯答应,说话间,那厚厚的毛毡又推进了十几步,他望着那毛毡发了一会愣,道:“不行,没用,他们尽可先杀了你们,然后再次举起毛毡。你们现在出去,那只是做无谓的牺牲。”
“那我们就带火把出城,”田浩叫道:“拼了性命,也要将毛毡给烧了!”
“火把?火把!”张迈心头一动,再看看那十来支钉在毛毡上的羽箭,灵机一动,叫道:“好主意啊!”对郭洛道:“陌刀、长矛、横刀、斧头准备……不,用骑兵!我们的马还有力气吧?”他要郭洛调集两百人:“准备出城!”
郭洛沉声问道:“特使,要破釜沉舟吗?”
“不是破釜沉舟,”张迈刚才只是灵机一动,这时却越想越兴奋,大叫:“是趁乱取胜!”又叫安守业:“把石油给我搬出来!”
安守业还没明白过来,郭洛已经眼睛一亮,叫到:“妙计!”便去调遣还有力气的将士马匹。
“特使要干什么呢?”
小石头等疑惑着,张迈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马匹!随时出城!”
小石头二话不说,赶紧翻身上马,他们很快就看见安守业等已在张迈的带领下,在箭头上帮了布条,从棉袍中扯出棉絮,塞了棉花,然后蘸了石油,点燃了!
垣墙之内,所有人眼睛都为之一亮火箭!
回纥人都躲在毛毡后面,唐军已经在垣墙后瞄准,他们竟然都还没发现什么。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郭洛判断:时机到了!
“射!”随着他一声发喊百箭齐发!
这些羽箭,不求穿透毛毡,只求钉在毛毡上!
毛毡本来就容易着火,更何况箭头蘸饱了石油!羽箭与毛毡撞击的那一瞬间,石油溅在毛毡上登时起火!一块块巨大的软盾,没一会就烧成了一片片的火云!
本来赖以为防御利器,忽然之间却变成了自杀自伤的可怕事物!着火了的毛毡一块块地掉下来,有的回纥将士慌张之下丢掉了支架大毛毡的支架,缺了一个支点,燃烧着的的毛毡便有一角倒卷下来,盖在跑在最前面骑士的身上!
“啊”
惊呼声从垣墙之外传来,同时是战马的惊嘶就算有些回纥将士还定得住,战马也都被火惊吓到了!
在一转眼间,回纥的前锋由志得意满变成仓皇慌乱!
“出城!”张迈高举赤缎血矛,跳上了连捷!
没有多余的废话,垣门马上打开,两百骑兵直冲下去!
“杀!”
“杀!”
因为毛毡已逼得很近,所以唐军骑兵冲出去后很快就插入到敌人的阵营中去。
精选出来的四队骑兵奔入混乱的回纥人中,见人就砍,回纥的前军本来一心打算着冲到垣墙边上,所以塞坎选的这批前锋,个个力气大,弹跳力强,所有人想的也是逼近到垣墙之后如何攻进去,哪知却遭遇到了未曾预备的马战!
“那个龙面将军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龙面将军”在回纥军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可怕的象征。因为张迈那天犹如神魔恶龙般的表现太震撼人了。
但听到“龙面将军”四字,首当张迈之冲的回纥战线已有向后一凹之势。
“杀,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鼓荡得耳膜有些痛,作为四个出城队正之一,田浩的表现尤其勇猛不,他哪里是勇猛啊,他简直是在求死。最危险的地方,他就往哪里冲,甚至见到刀剑也不回避,可是偏偏就没死掉!
“啊!啊,啊”他狂叫着,竟然赤手抓起了一片还剩下一丈多长的毛毡,毛毡已经变成了一团火,而他竟然空手就抓住了!
和田浩离得最近的回纥甚至听到了“嗤嗤”的微响天啊,甚至还闻到一股焦臭那是他的手被烧焦了的,可他却恍若未觉,竟然拉起了那图大火就挥舞,挥舞,挥舞!竟然把一团火当成了武器!
所有敌人都被他震慑住了!
这批唐军都是疯子吗?都是魔鬼吗?都不是人吗?
那天那个龙面将军是这样,现在这个家伙也是这样!
回纥本来在火云掉下之际就开始慌了,这时慌上又加怯,怯上又添乱!马蹄乱踏,不断有人落马!
张迈本来只打算将这伙骑兵冲溃,但眼见回纥越来越乱,自相践踏,干脆一勇无前,直赶着败兵杀到山下去!
“止住!止住!”
郭洛一见,叫道:“步兵准备!出垣接应!”
陌刀队、横刀队、长矛队,都已准备出城!
唐军安排在灯上城,有龙骧、振武两营外加一百多名民壮,这几日的作战已经伤亡了数十人,可这一刻全体将士的士气却都被调动了起来,人人兴奋因为这是唐军进入灯上城后的第一次逆攻啊!
塞坎在山下望见,气得跳脚,“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恨不得亲自上阵指挥!多亏了昨日他的炫水作秀,回纥士气正旺,山下众兵将又见主帅亲临阵前,都稳住了阵脚。
“敢再退者!杀!”
他两旁的一千名骑射一起放箭,将溃退的士兵射死!“给我冲上去!”
死了一百多人后,那些往山下逃的士兵中有一部分掉转了马头,这就形成了一个漩涡一般的兵流,这个兵流很乱,却离塞坎的主力尚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保证了回纥的主阵不被冲散,同时这混乱也成了张迈继续前进的阻力!
乱糟糟中,有几匹马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小石头,旁边有人叫道:“保护主帅!”小石头抛起了绳子,塞坎好几个亲兵都大叫:“小心绳子!”
其实这时小石头离他还有好远,抛绳子论杀伤力精准度都不如射箭,小石头连续两次以绳索立功,可是战场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尤其是面对同一个敌人时。这一次,这个少年却是造次了!
但塞坎也望见过者米中套的经过,心中有了杯弓蛇影的疑虑,一见小石头抛绳索,尽管离得还远,竟然吓得勒马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全线皆退,幸好同时数十名骑射手同时发箭,慌乱中虽大部分落空,但小石头的坐骑仍然被钉中了十几处,哀嘶一声倒地而死,小石头的左手、右腿也都中箭,滚在地上。
张迈刚才见小石头单骑冲出已暗叫不好,在百忙之中望见小石头中箭落马,在那一瞬间不知这个爱将生死如何,心头一痛,如被剜了一刀!
大石头叫道:“弟!”就在乱阵的边缘以绳索套出,小石头伸出右手让绳索套住,大石头一振臂,在骑射手第二轮箭雨到达前把弟弟拖了上了自己马背。小石头才离地而起,他刚才所在的地面已经被射成了一个蜂窝!
小石头在半空瞥见,这个泯不畏死的少年直到这一刻才一阵后怕。
张迈望见,心下大慰,引兵弧形回冲,趁着马力未疲,冲了回去。
这一仗回纥又死伤了四百多人,超过一多半不是死于唐军刀下,而是被自己人射死、踩死,就军势而言更被唐军冲到了山下,形势比第一天尤糟,更让塞坎恼怒的是他竟在阵前露怯,大失威风!
却听山上传来了齐声耻笑,高呼:“塞坎妙计安天下,赔了毛毡又折兵!”
连叫了好几次,塞坎问:“他们在鬼叫什么?”
兵将中有个懂得唐言的上前翻译,气得塞坎一鞭把那翻译抽下马来狂打:“这帮该死的唐寇,我不打下这座贼窟将他们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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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湿沙
对灯上城来说,最危险的时候,似乎就是发现储水罐、储水袋被打破的那一刻。
因为内心的慌乱,有时候比现实的干渴还要可怕得多。士气一旦崩溃,就是食水充足也没用了。
在平安度过那个难关、在士兵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挨、挨、挨。
丁寒山用上了最苛刻的手段,竟然把那一天份的用水,撑到第五天才完全告罄!当然,所谓一天份,是指唐军将士人人能够完全补足水分,而丁寒山的手段,不过是让唐军处于一种可接受的半缺水状态。
再接着,就是由丁寒山从驼峰中取水饮用了。但唐军在山上有一个大营(龙骧营六百人),一个小营(振武营三百人),外加百余民壮,驼峰中的水,相较于唐军接近一千人的数量,仍然太过有限。
而在这样的状态中,唐军竟然没有一句怨言,甚至还创造了又一次的胜利!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次奇迹。
这日张迈大破塞坎的毛毡逆攻下山,虽未能彻底击垮塞坎,却也再次使得山下回纥军的士气再次低落下来而且比第一次加倍的低落。
不过回纥人不知道,唐军自己其实更不好受。经过这么些天的猛恶战斗,唐军的伤亡人数也在逐日增加,第一日里就有六十多人阵亡,一百多人受伤,第二次逆攻大战是以备打乱,战果甚大,阵亡人数寥寥可数,只是出现缺水情况之后,灯上城的生存情况大见恶劣,许多本来伤不至死的伤兵也相继病逝。
“迈哥,”郭洛捧上了一盏浊水:“这是最后的了……”
张迈的手本来伸了出去,听到“这是最后的了”忍不住一颤,差点打翻了水。他知道郭洛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点狼烟了?”旁边安守业问。
张迈走到垣墙边下望,只见山下回纥军的动作迟缓了起来,但也还没有出现乱象。
“敌军疲了,却还不够弱。”张迈说。
这几个月来,经过几次大战,安西唐军军中的“方归”、“待考”越来越多,张迈在前方打仗,郭师道杨定国就在后方训练,不断地给前线补充兵力,预备兵营的数量甚是可观,然而就目前而言,正规的战斗力只有两大六小八个营合约三千人,那些预备兵的战斗力,无论是郭师道还是张迈都不敢信任的。唐军军部料敌,既有最乐观的预测,也有最保守的打算。
“如果只算灯下谷六营,便只有两千余人。咱们必须得将塞坎彻底拖疲,才有胜算。”
“可是,军士可以数日无粮,不可一日无水啊!”
“再撑一撑!”张迈道:“多拖得一日,杨易他们的胜算便高三分。而且,我们还有湿沙,对么?”
就在这时,马小春一拐一拐地走来:“特使,田海他……不肯喝水。”
田海是田浩的堂弟,是龙骧营的一名火长,本来一个火长的起居是用不着张迈来管的,但现在却是非常时期。
“为什么?”张迈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马小春走去。
东面垣墙边上,田海倚在墙边喘息,他右肩头上中了箭,虽然敷了药,但因为水分补充得不足,伤口发炎得很严重,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田浩守在他的身边,逆攻下山一战他的双手都被烧焦了,这时缠上了布条当绷带,眼看短时间内是没法作战了,因此从前线撤下,转入后勤。
看见张迈来,田浩一种夹杂着欢喜与悲伤的神色浮上脸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偏过了头去。
“为什么不喝水!”张迈稍微检查过田海的伤口之后,以一种带责备的口气问道。
田海的嘴唇都已经如涂抹了一层盐巴一样,话说不出来,因为伤口的原因甚至连摇头都不行。
张迈从田浩手中接过那一盏浊水,半跪在田海身边,要亲自喂他。田海的伤势已经很重了,除非现在马上就下山并找到名医用药,并改善其居住饮食条件,那样才有一线生机,但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不可能了,这个汉子怕是挨不过一时三刻了,这一盏水就算喂下去也于事无补,但在场所有人个个渴得要命,却都期盼着田海赶紧张口这一盏水是田海的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应该是他的!
眼下灯上城的唐军将士能够支撑下去,并不是靠着多一盏水、少一盏水,而是靠着一种信念、一股气势、一种直面死亡无所畏惧的武者之魄!
可田海的嘴角扯了一下,伸左手微微撞了一下堂兄。
田浩泪流满面,拿出一个皮袋来,里头还有半袋子的水。
“这……哪里来的?”张迈问。
当冲下山时,田浩拿起燃烧的毛毡眉头也不皱一下,这时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