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6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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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耶律察割还没有出手,他虽然望见了佛车,但却还没看见铁兽石拔的大旗。
超过十万骑兵猛然出现,其中两万人横掠冲出,截断了唐军的南路,夕色余辉之下,乌鲁谷河以南尽是胡马。又有数千骑兵徐徐如林而进,出没在这个“半围半死之地”的东北出口。
剩下八万人,便如潮水一般,一层一层地涌过来。
石拔没有着急,他下令长矛阵挺进防卫,挡在了最外围,辅战兵种就地排布阵势,安排陷阱,龙骧铁铠军三班倒地就地造饭休息。
夜幕已经垂下,契丹方面点起了火把,运动的火把超过五万,在夜空之下望过去犹如堕落的星辰。
石拔中军不过一万六千五百人,来归诸部不过两万,拔野所部也不过五千骑,所有人马加起来还不到对方一半,眼看这一仗寡不敌众,无论是精锐对比,还是数量对比,唐军都处于绝对弱势!
对此,拔野也是心有惧意。
石拔用鼻子嗅了嗅,仿佛猎犬能够嗅到危险的味道一样。
然后,他下令:“就地休息。枕戈待旦!”
然后他就自己跑到最外围的长矛阵,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夜,契丹果然没有进攻!
李膑离开了石拔左右,由四个将士抬着,朝佛车所在而来,赞华出来相见,李膑道:“大战当前,上师可有想法?”
赞华微微一笑,道:“五日之前,我已经看到灵鹫回向。想必鹰扬之日不远矣。石都督心意坚定,斗志甚决,现在只看我们能否闯过去。闯过去了,便是功业,闯不过去,便是涅槃。”
李膑在手推车上躬身行礼,道:“上师果然通达,有些事情,元帅未必全部告诉了上师,但上师看来也猜出了一二。上师虽然出身契丹,却已经比在下更得我佛妙谛。”
赞华笑道:“世尊眼中看来众生平等,蝼蚁且与人无异,何况胡汉?这世界上,没什么契丹、大唐!”
李膑道:“这一仗无论谁胜谁负,都势必青史留名。只可惜此地无名。”
赞华笑道:“李居士博通文史,便为此地命名如何?”
李膑哈哈一笑,道:“好!”指着西面隔断了唐军去路的戈壁,道:“就叫涅槃戈壁吧。”
赞华赞道:“好名字!”
这个夜,过得好漫长。
“详稳,还不进攻么?”罨撒葛跃跃欲试地道。
“今晚莫动!”耶律察割道:“命前军擂鼓!让敌人无法安歇。中军后军好好休息,明天日出之时,便是铁兽的死期!”
契丹这边火把如星辰,唐军这边却是一片漆黑。契丹鼓声擂动,长矛阵、拔野部、耶律安抟部、来归胡部都是一夜三惊。
到三更时,辅战部队完成了阵势准备,长矛阵后退三十步,他们架起了呼呼大睡的石拔,向后退了五十步,放他下来时石拔才醒来,问道:“什么更次了?”
胡振答道:“三更了。”
石拔问道:“我们的阵势弄了没?契丹攻打了我们几次?”
胡振道:“阵势已完成,但契丹没有攻来,只是擂了七通鼓。诸军将士都是惊乍莫名,无法入睡。”
石拔骂道:“没出息!”
这时石坚走了过来,问道:“你骂谁?”
石拔骂道:“我骂耶律察割没出息,他如果敢连夜攻过来,兴许我的人头就到手了。我更骂那些睡不着觉的家伙没出息,几通鼓就吓成这样!”
又问:“有多少人睡着了?”
胡振道:“都督旧部五百铁兽将士,个个都呼呼大睡。”
翰达拉河谷一战,铁兽精锐本来颇有损失,但石拔旋即从孤儿军中选拔勇士加以补充,仍然补足五百之数。选出来的都是在死战中活下来的孤儿军死士,极其凶悍,在铁兽精锐老兵的带动下很快融入氛围,因此五百铁兽的战斗力毫不下降。
石拔哈哈笑道:“好好!”指着石坚道:“大哥,你怎么不睡?”
石坚道:“后面军师给这地方起了个名字,叫涅槃戈壁,我来跟你说一声。”
石拔笑道:“你比我还无聊!也罢,你来的正好,现在大军暂时交给你,我去宰几个契丹崽子,万一回不来,你们就准备涅槃去吧。”
石坚微微一惊:“你现在出去?你是一军主帅,怎么能冒险!”
石拔脸色略略一沉,低声说道:“如今局势不利,除了千把个不怕死的,全军上下,十有**都害怕。哼,连军师心内都这样了,他其实也有些怕的,起什么涅槃戈壁的名字,涅槃不就是死吗?晦气!所以我们得有一个胜利!”
石坚道:“但是……”
石拔挥了挥手,道:“放心,我死不了。真有危险时,我眼皮会跳,但现在整个人定得很,一定没事。”
他做事喜凭直觉,石坚倒也知道。
就在这时,羌笛响起,有人伴笛声唱歌,意甚悲悯凄凉,石拔听不懂,叫来胡振问他,胡振说这时高适的诗,又说了诗意。石拔再听,见唱的是:
边城十一月,雨雪乱霏霏。
元戎号令严,人马亦轻肥。
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
诗自然是好诗,而且高适是张迈最喜欢的诗人,张迈喜欢,石拔自然也跟着喜欢。
可是这时听到“征战几时归”,石拔脸色又是一沉,对石坚道:“元帅的决定,是对的!此次北扫漠北,条件其实并不成熟,但元帅还是决定冒险行事,国中有许多人不理解,我原来也不明白,只是觉得既是元帅的决定,那肯定是对的。但现在我真的理解了,元帅是对的!”
他听着羌笛,哼道:“征战几时归!真正死人的大战还没开始呢,就想回去了!我们的疆域大了,兵士多了,国势强了,但军中却有人开始软了!哼!”
胡振见石拔脸色变,急道:“我去制止那人!”
“不必!”石拔道:“说空话的军令无益,难道我因为那人吹吹笛子就处决了他?得用血,才能将军中死气激起来!”
石拔又叫胡振:“把我那五百头睡着的猛虎全部叫醒,随我去吃肉!”
时夜甚静,笛声远远传开。
耶律察割夜起,听到笛声,哈哈一笑,对罨撒葛道:“漠北没事了!”
“为什么?”罨撒葛问。
“你没听那笛声么?那里头有军怨的味道。”耶律察割道:“天策位处丝路上,听说这几年甚是富饶。人富了就思安稳,思安稳了就怕死。怕死了就不愿意来这苦寒之地。现在死战将起,对方军中却先起来这样的曲子,石拔竟然也不制止!看来他也在十丈红软中被泡得软了!”
罨撒葛问:“那还擂鼓吗?”
耶律察割笑道:“不用了。且让他们在笛声中好好睡一觉吧。现在四更了,离破晓已经不远,现在入睡,到天亮时最酣最熟,我们四更三刻准备,选拔精兵,五更突杀过去,就算不能取石拔首级,也要先让唐军破胆!只要唐军破胆,归附他们的胡部就会离心,从此不会再为唐军卖力。石拔就算逃得出这道河湾,也绝逃不出漠北!”
耶律安抟也聆听着笛声,他也睡不着。
帐内有一堆灰,那是一封密信。密信没有任何内容,只是一个记号,以证明带来记号的人是耶律李胡的亲信。
漠北不是文化发达之地,很多时候传讯还是用口信。耶律李胡自然是不会给耶律安抟写字的,那太危险,随时可能被人截到。然而让人假装俘虏,混在人群中最后七转八弯地见到了耶律安抟,这个安排也着实不易。
他给耶律安抟带来了一个承诺不是他耶律李胡的承诺,而是地皇后的承诺!
只要他解决掉那个“假人皇王”耶律倍,那么地皇后会当众宣布,当初耶律安抟投靠唐军,并非真的背叛,而仅仅是契丹对付唐军的诈降计谋。
这个承诺,无疑是有相当诱惑力的。虽然在契丹内部,耶律安抟一直是暗中效忠人皇王一派而被耶律德光所忌惮,可是他和耶律李胡之间也有联系。
如果石拔,耶律安抟没有必要三姓家奴般降叛不定,可是现在的形势,对石拔是相当不利的。
两万胡部的心,此刻是不安的。如果他们阵前倒戈,那么对已经陷入劣势的唐军来说,将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必入死地!
张迈念兹在兹、时不或忘的怛罗斯之战,不就是这样惜败的么?
契丹的战鼓歇了,夜在悲凉的笛声中显得更静了。
涅槃戈壁东,窝鲁朵城以南一百三十里。
在夜风的吹拂下,太阳在白天留下的暖意彻底消失了。哪怕还有一点夏天的尾巴,可是漠北这个地方,日夜温差甚大,到了接近黎明时,寒意最甚!
还好,来到这里的契丹军,无论是腹心部还是漠北诸部,都是在苦寒之地生活惯了的人,这一点夜寒他们并不在意,军中几乎所有人都预感到,明天将面临一场激烈的大战,在大战之前,他们需要休息。
战鼓停歇之后,唐军才渐渐安稳下来,而契丹军则在笛声中继续睡着。
唯一不安分的是五百铁兽。
石拔一不擂鼓,二不点火,三不先探查道路,就带领五百众越过防线,只以契丹所燃火光作为目标,在四更时分悄没声息地摸黑闯入契丹阵地!
耶律察割的阵势安排,自然不可能将腹心部放在最前线,近族是对付唐军的主力,那些临时征集来的杂碎部族则注定了是炮灰。
他们驻扎下来的营寨,外围只是一排栅栏。他们的营帐只是破帐篷,甚至有些人是吃饱之后干脆露宿,营帐外是呼啸的夜风。
可是即便这样的部队,在耶律察割的调度下还是拥有严密的夜防系统。
五百铁兽的战马,都绑住了嘴,包住了铁蹄。但还是被发现了。
“什么人!”
“是唐军夜袭?”
对方警觉了!
不过,这警觉并未第一时间扩大开去。
在大军对持中,一方可以用擂鼓来扰敌,另外一方自然也可以派出少量兵力进行骚扰,因此对夜防将领来说,对夜袭的判读将十分重要:对方究竟是真的夜袭,还只是骚扰?
如果是突杀性的夜袭,那么就要尽快通知全军,如果是骚扰性夜袭,那也不能遂了敌军的心意。
契丹夜防将领在接到消息后,马上率领应急部队出现。
被发现的唐军已在栅栏之外。
漠北地势平坦,耶律察割安营寨,自然不可能让营寨附近有能够埋伏的树林,所以唐军一被发现,火把竖起,马上将对方的兵力数量一览无遗。
“四五百人而已!是骚扰!”
只是几百人的骚扰,虽然需要上报,却不需要即刻扩散消息,甚至靠着应急人马就足以将对方击退了。这就是契丹夜防将领的判断。
如果他能预判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那他将为今夜的判断后悔十辈子!
契丹夜防军出战了。
唐军的战马已经冲破了栅栏,躲避不及的驻军纷纷退避,与此同时,八百多夜防部队冲上前去!
八百多人对上五百铁兽!
可五百铁兽是何等战力!
不需要等到接战,只到了双方能看清楚对方的面目,契丹的夜防将领就后悔了!
对面来的,绝不是骚扰部队!虽然人数很少,但是每一个人身上所配备的,却是这个时代顶级的轻甲,是这个时代顶级的兵器!还有就是战马!
天策唐军拥有天山南北、河西走廊,这都是传统的产马之地,更不用说出产汗血宝马的大宛旧境!从马的数量上,契丹或许还压天策一头,但从良马的比例,天策大唐却胜过契丹。此刻五百铁兽所乘坐的,虽然不全是纯种汗血,但即便是二三代汗血,就已经拥有高敌一头的压迫感!
更不用说五百铁兽身上都有一股恐怖的杀气!五百股杀气凝在一起,那便是冲杀万军取大将首级的铁军!
在大决战前夕,这样的军队,自然不可能仅仅用来骚扰。
“糟糕!”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满脸伤疤的汉子冲在了最前面,他的手扬起,手中抓着的是一条令人闻名丧胆的重型兵器獠牙棒!
“獠牙棒!铁兽石拔!”
獠牙棒的主人,不是石拔,而是铁拔,他却为这个误会而窃喜!
他哈哈一笑,纵马冲来,借着马匹的冲力,獠牙铁棒一个倒钩,将契丹夜防将领送入了地狱!
八百对五百,却是杂碎对精锐,在接触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完败!就像豆腐砸到了石头上,烂得没有一丁点的完整。
五百铁兽在夜的黑暗与火把的昏黄之中行动,他们并非无声无息,却令人感觉就像一批阴魂!
这座大营的所有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五百铁兽踏成稀烂。
石拔不需要语言,就掌控着这支部队,仿佛五百众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营既破,兵不留行,马上冲向其它营!
不向左、不向右,更不向后,而是直接向前!石拔要的,竟是契丹的核心!
混乱声渐渐起来了,刁斗声渐渐起来了,但给第二座大营带来的却是慌乱!
拿着杂色兵器、甚至还来不及拿好武器的契丹兵,忽然发现有马蹄踏破他们的营帐,刀锋闪出,许多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