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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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膑也道:“便是要救,也得看手法,不一定要直接去援都督,围魏救赵之略也使得,但这个就得先把握准情报了。”
石拔道:“怕只怕贻误了战机!”
李膑道:“如今局势晦暗难明,眼前一片乌黑就冲进去,那可不是果断,而是鲁莽!”
军帐之中商议未定,马小春忽然火急地跑了进来,张迈忙问:“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不是,”马小春道:“是鹰扬军的嫡系串联请命,说要去救杨都督,请元帅成全!”
张迈一怔,郭师庸已经怒道:“是谁将消息走漏出去的!”
北面示警的消息是昨夜才传来,除了高层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虽然传下命令要军队待命,但李膑都还没决定是否要告知全军,马小春低声道:“好像是从杨涿所部传出来的。”
郭师庸闻言怒色更甚,他是新碎叶城嫡派老一辈人物,杨涿算来是他的侄子辈,因为亲密,所以责切。李膑怕他说出什么无法转圜的话来,忙抢着道:“杨涿这次可有些不分轻重了!虽然他救兄情切,情有可原,但如今情况尚未明朗,他这样做实在有些不顾大局。虽然,这都是一群热血汉子,知道恩义,奋勇敢战,这也是我军的力量所在。”
郭师庸道:“什么知道恩义,他这样做是拥下挟上!他是将门之后,难道不知道更应避忌么!”
郭威听到“拥下挟上”四字心中一跳,他知道中原就是因为这个而乱了一百多年,自中唐以后,藩镇割据的根源也在于此!
唐人重情少畏,岭西派安西唐军是大唐军队的一支,其中自有许多潜伏着的特性与引起安史之乱、藩镇割据的根源有关。北庭驻军跟随杨易日久,对这位都督的关心崇敬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消息一传出,也不需要杨涿再加煽动,三军自然都要去救杨易的。杨涿今日所为虽然还算不上下克上,但已经是不煽之煽,有意靠着下面兵将的意愿来影响上层的决策。下层人有了自己的意志以下干上,在民事上正道,在军事上却是大忌!
杨家在军中本来就有很强的影响力,杨易有着张迈也无法褫夺的军功,换了个稳重的人定要更加避嫌,所以杨定国虽然还有能力,近两年却自觉地隐退了,以免对张迈的施政造成障碍。杨涿虽然只是一个都尉,但杨易不在的时候他就带包了杨家,这时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杨家的影响力,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开口,只是将消息传出就已经一呼百应!
就在这时候慕容春华那边也传来加急书信,信中也是恳求张迈赶紧发兵救杨易。慕容春华多年来一直充当杨易的副手,这次发来书信倒也不是由于杨涿的发动,但对杨易的维护之切却是谁也看得明白。
张迈呼地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来到城外,万余士兵一见到他全都跪下,高声道:“元帅,一定要救都督啊,一定要救都督啊!”
放眼望过去尽是杨易的旧部,一张张的脸上都甚殷切,也甚忠诚,这些军人本身并无恶意,但郭师庸和郭威心里却深藏着隐忧。
张迈看到人群中跪着杨涿他在北庭众兵将中并非头衔最高的一个,但跪在人群之中却十分显眼。众士兵大多佩甲带刀,换了个文成的君主这时候就要发慌,张迈却从容走了进去,就像走在子弟中一般,将杨涿拉了起来,骂道:“你胡闹什么!怕我不救你哥哥么!我和你哥哥亲如骨肉!便是你不说,我难道会任由他身处危险而不救么?”
杨涿含泪道:“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只是……”
张迈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断不会让阿易出事的。”当即下令:“全军出发,准备前往庚子砦!”
三军闻言齐呼万岁!张迈又对杨涿道:“你为先锋!”
杨涿大喜,领命行动。
郭师庸和李膑赶忙走上前来,郭师庸低声劝道:“元帅,士卒不可与谋大略!不可因为下面的人而擅改兵略啊。”
张迈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治兵用兵,也要顾及到人心军心!再说我本心也是要去救杨易的!”
李膑道:“前方的消息尚未确切,不如等马继荣更具体的消息传到再行动。”
张迈道:“在庚子砦也可以等马继荣,又能安抚军心。”
不顾两人劝阻便移兵庚子砦,令郭师庸镇守北轮台城。
郭师庸见赤缎血矛一动,叹道:“竖子!竖子!只有小聪明,没有真智慧!若此番有失,便是由此竖子所误!”
李膑却道:“元帅心中极重杨都督,我们只可顺水推舟,不可逆风而行。”说着骑马跟上。
大军移至庚子砦,慕容春华也来相见,说起杨易的处境都感忧虑,这时前方有关马继荣的消息不断出来,听说马继荣也遇到了埋伏,诸将更是惊恐,杨涿要去接应,李膑道:“若马继荣也受挫,则不能再以少于万人以下的兵力行动了!必须出动比杨都督所率更多的兵力,否则只会一点点地去填胡虏的胃口!”
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马继荣虽遇到伏击却及时抽身,如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张迈大喜,命石拔率领龙骧军前去接应,半日后马继荣回到庚子砦,望张迈拜伏在地哭道:“末将败绩,请元帅责罚!”
张迈急忙扶起道:“胜败兵家常事,马将军虽遭小挫,却能在不利的情况下抽身,足见警觉。善败之将比善胜之将更加难得。”又问他攻打的详情。
马继荣道:“我接到北边战报,错估了军情,出兵北援,结果走了不到一天就遇到埋伏。”
张迈问伏击者是契丹还是回纥,兵力如何,战力如何,马继荣道:“有契丹,也有回纥,都极其凶猛!兵力当在一万以上,但应该还不到两万人,我的前锋被他们缠住,眼看陷下去只怕会让局势更加恶化,所以壮士断臂而回。”
李膑道:“这样听来,这次的行动是契丹与回纥联手的了。”
马继荣道:“定是如此!我与胡虏纠缠之际,北面有第二营的残兵突破重围闯到附近,元帅,你见他一见吧。”
张迈道:“第二营?快传!”
李膑知第二营的骑兵离杨易已经甚近,或许能知道杨易最近的情况。
不久一个副校尉和一个队正被带了上来,两人脸上都是一半灰土一半血迹,见到张迈要行军礼,张迈已经问道:“杨都督怎么样了?”
两人脸上带着羞惭,那副校尉道:“元帅,这次的事情是个陷阱!我营继第一营挺进,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阻拦,一开始还以为是胡虏在这条路线上刚好防范空虚,没想到算算就在杨都督抵达那座河谷、要发动奇袭之时,猛然间有大兵掩至,冲击了第一营,将第一营击败之后又顺带着将我们围困了起来,我营校尉戮力死战拖住了敌人,我才得以率领二十余骑逃回来报信,但中途又遇到了敌军,若不是刚好见到马将军,只怕这次都回不来了!”
“第一营的兄弟呢?”张迈问道。
“他们没逃过来,”那副校尉道:“但我亲耳听他说,杨都督的兵马冲入了河谷,一开始谷内人马混乱,我军也夺到了无数的牛羊、马匹、女子、孩童,但就在我军即将烧掉粮草之际,契丹人的大军忽然冲来,他们也不抢夺粮食,只是大军四合将那河谷团团围住,铁骑带起的沙尘铺天盖地,马数怕不有七八万!”
李膑喝道:“不可乱作夸大言语!契丹人哪里来这么多兵马!”
契丹的九万大军在进入北庭之后已稍有损折,且其兵马也不是全部都用在西部对付北轮台城防区,尚有小半兵马布置在东面进攻折罗漫山城以图进入伊州,若说契丹竟然发动了七八万兵马来围困杨易,那除非是他们将绝大部分兵力都调遣了过来,在西面孤注一掷了!
那个副校尉被李膑一喝头低了低,那个队正却道:“人真的很多!或许是他们一个人带着不止一匹马,但他们四出兜截冲击,让我们根本就开不过去。反而是他们的兵势压下来时重若千钧,让人难以抵敌。”
张迈沉吟了起来,道:“或许契丹真的是孤注一掷了!若他们的兵力不是远胜过杨易,如何困得住他!”
杨涿听了更急,叫道:“元帅,请赶紧发兵增援吧!”
慕容春华也道:“杨都督一身牵连着北庭一战胜败,若都督有失,胡虏势必士气大振,我军却将萎缩退守,那时候北轮台城是否守住都很难说了。契丹用了如此多的兵力攻击都督,内中必有可趁之机,我军若以大兵攻入与都督里应外合,重创契丹不在话下!契丹一败,回纥也就不能独留了。”
他是唐军中的智将,又久在北庭,说出来的话甚有分量,但这时李膑却想:“契丹兵马如此之多,既能力困鹰扬军,我军援军开到他们未必就不能抗击一段时间,我军增援的兵马若去得少了会被他各个击破,若去得多了,只怕后方又会空虚,那时候敌人若还有一支重兵趁虚而入,我们在北庭的根本之地就有危险了!大慕容心系杨鹰扬,此论可未必全出于公心!”
郭威在旁边也觉得如今的抉择十分困难,契丹与回纥在北庭的兵力比起唐军来一直有微弱的优势,只因杨易准备充分,所以在整个轮台防区的战场上唐军便不落下风,但这是建立在唐军“防守反击”的方略之上,一旦杨易主动出击,唐军在兵力调配上就出现了破绽,以目下而论,战争的主导权更是落在了胡人一方,契丹与回纥到底是在如何行动,其目的究竟是为了杀杨易,还是为了拔轮台?如果不窥破这点,这对唐军如何进行兵力调配就大为困难。
马继荣忽然道:“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有古怪!”
“什么事情?”张迈问。
马继荣道:“我前锋失陷,我正与胡骑纠缠之际,望见正北方向有狼烟冲天而起!”
杨易现在所处的河谷离开庚子砦已经很远,就算放起来冲天大火,这边也难直接看见,但马继荣当时的位置却还看得到。
张迈急忙问道:“是怎么样的狼烟?一股,还是两股?”
“是一股!”马继荣说:“既浓且密,也不知道是烧了什么,所以虽然隔得老远我仍然望见了。”
张迈与李膑对望了一眼,李膑道:“元帅!这是都督在给我们发信号啊!”他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向西,向西!戮力向西!此战胜负,在此一战了!”
旁人都听不明白,只有张迈心里清楚,当日杨易出兵之时,曾与张迈相约说,一旦他袭击了那个河谷,到时候就会设法给张迈传信号:一旦见北方火焰冲天,若有一股大烟就向回纥急攻,若有两股大烟就向契丹急攻,务求破敌以争全胜!
这个约定是两人秘约,旁人绝不知道,只有郭师庸、李膑、郭威三人事后听张迈说过,因此这个信号是无法作假的。
张迈沉吟着,问郭威道:“你看如何?”
郭威道:“我想,这的确是都督的本意。”
众人都不明白,李膑也不解释,只是道:“都督与元帅有过约定,这道浓烟,是都督促元帅向西进攻回纥的信号!”
若说对整个局面谁是瞧得最清楚的,那自然非杨易莫属,石拔一听道:“若是这样,那我们马上整顿兵马,向西面杀去!”
张迈看着郭威却忽然道:“你是不是还有没说完的话?”
郭威犹豫了一会,终于才道:“末将与都督相识不久,不过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就已经听说了许多有关于都督的故事,此后面见耳闻,对都督的为人更是钦佩,以我对都督个性的了解,他既然督促我们攻击回纥,则如此行动必然大有利于我军取得北庭战役,也大有利于我天策大唐!”
李膑道:“不错,所以我军应该马上行动,不可辜负了都督的苦心!”
慕容春华却脸色一沉,道:“郭将军,你这么长的一段话里头,是不是还有一句‘可是’没说!”
郭威神色凝重,好一会才道:“副都督说的不错,虽然按照都督的意思,向西攻打回纥会对军势、对国家都有利,但是却不一定有利于都督本身……”
石拔、杨涿等一听都啊了一声,砦中忽然警戒声响,下属来报:“有契丹骑兵逼近!”
诸将都感到诧异,均想:“契丹人居然还能逼到这附近?难道鹰扬军已经覆没了不成?”
却就听下属来报:“是使者!他们送来了一包东西就走了!”
张迈道:“拿进来!”
那包东西湿漉漉的,透着一股臭味,李膑道:“小心有诈!”张迈却道:“解开!”
卫飞跳了过去解开,将袋子里的东西抖出,却是一具野兽的尸体!细看乃是一头狼!
“什么意思!”诸将纷纷议论。
李膑推着轮椅上前,用拐杖将狼尸挑开,发现此狼牙齿都被敲掉,又被斩掉了一股!
张迈一看,道:“我明白了。”
石拔问道:“请元帅指点。”
张迈黯然道:“这头狼,就是我们,牙齿则是我们进取开拓之凭借!杨易是我张迈之股肱,斩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