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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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逋瑛大怒,一鞭子就扫了过来,打了丁浩脸上皮肉都绽开了,怒道:“我这就去把你老婆的肚子踢烂!看你等!”
丁浩本来愤怒,差点就要动刀子,但一听这话害怕起来,跪下磕头,求折逋瑛开恩,折逋瑛这才哼了一声,说:“这次赞普是要让你去办件大事,如果办成了重重有赏,如果办不成你全家都得死!你老婆在这里自然有人照顾,你担心个什么!”
赞普在吐蕃本为王者之称,吐蕃乱后各地割据土豪酋长自尊自大,有一些也自称赞普起来。
王安也来相劝,丁浩想了想说:“事情要是办成了,会有什么赏赐?”
折逋瑛说:“如果这次的事情能够办成,我会请赞普赏赐你一条牛,再让你三年之内,所种粮食留下一半。”
丁浩大喜:“让我留下一半?”旁边王安等人也都替他欢喜,又甚羡慕,丁浩是个义气的人,回顾了一下其他人,问道:“那他们呢?”
折逋瑛说:“他们,留下四成。此外我还会请永昌寺的少师不收你们麦子,就为你们祈福一次。”
众农奴欢天喜地,丁浩说:“好,我就跟你去!”回屋准备了刀子,又和妻子告别,他的妻子不舍得,丁浩把折逋瑛的承诺说了,他的妻子一听也高兴起来,说:“那你尽管去吧,有王安的妹妹照顾我呢。”
丁浩摸摸老婆的肚子,别了出去,带上众勇士,拥簇了折逋瑛,离开了番禾。
凉州的这些土豪、牧民,比之中原乡下的族长、村夫又愚鲁了几分,大多数人毫无大局观可言,折逋号称凉州一霸,但他的威令也走不出百里之外,过了神乌,关系一疏,沿途的土豪杂虏谁还管你是谁的使者。一路之上,或也有些村庄,或也有些帐篷,胡汉掺杂,到了夜里便有人来偷袭,不一定是动刀子,只是趁夜摸东西而已,因此五十多人必须将牲畜围定,立下帐篷并派人轮值守夜。若是遇到寺庙那便谢天谢地,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到了白天,有的牧民望见他们人多似乎又带有财物,就拦道抢劫,好几次靠着丁浩等拼命死战,这才战脱。
从凉州到渭州,一路都有大唐官道,道路并不难走,之所以被隔绝主要是因为治安原因。从神乌走了七日,来到乌逆水上游,丁浩在这里有个交好的朋友,是一个族群占着这条河讨生活,用几十个木筏将人马一起运了,顺流而下,到了中游是另外一个族群,到了下游又是一个族群,一条河被切割成了三段,幸好中下游的两个族群都和丁浩的那个朋友有交情,因此只缴纳了三回路费,便得以平安到达黄河。
王安不停向折逋瑛夸口,说:“如果不是我们丁大哥的交情,这条路要是走陆路,就得走一个月!”
“行了行了,”折逋瑛说:“回到番禾,我许下你们的赏赐不会打折扣的。”
乌逆河汇入黄河处离兰州的首府金城(即今兰州市)已经不远,那里却被一群党项占领着,他们也不入城,沿着官道南下,沿途又与来剪径的杂虏杀了四回,七勇士死了两个,五十多人的部队只剩下四十二人,三天之内走到狄道,这里已经有着一个汉人的碉堡,周围数十里治安环境较好。
折逋瑛便入内攀谈,说自己是代表凉州要进中原朝贡的,堡主一听心中欢喜,好吃好住地款待了他们一夜,第二天便送了他们上路,再往西便进入渭州地界,已是后唐王朝的统治地区了。
折逋瑛入了官邸,递交了由永昌寺僧侣所拟的文书,渭州属官不敢怠慢,连忙上报,并派人送他们一路东行。沿途疮痍满目,丁浩虽然没多少见识,却也看得出这里不久前才打过仗。
他们晓行夜宿,直取东都,丁浩见沿途居然没遇到一个盗贼,心中暗暗纳罕,而且沿途阡陌相连,尽是农庄田亩,对王安说:“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平宁富庶的地方,咱们一定是前世不修,也没生在这里。”
王安说:“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说中原好呢。”
其实如今的中原,比之汉唐全盛时实属衰世,但和西凉相比自然仍如天堂一般。
丁浩长长叹道:“要是能活在这里,便短十年命也值了。”
他们是使团,沿途不能乱走,只是在规定地方行宿,西都长安也不让进,不久进入洛阳地区,到了东都城下,望见那如铁如石的城墙,看见那高耸入云的城楼,吓得随行几个农奴都跪下膜拜,以为是一座大寺庙,遇庙而拜也是他们的传统,周围的东都市民看见无不窃笑。
后唐王朝有司将他们安排在驿馆,跟着便拿了他们的文书层层递交。
其时已是后唐清泰元年,新皇帝李从珂刚刚从凤翔起兵,一路杀到东都,逐杀了闵帝李从厚,夺取了江山,听说凉州有朝贡入朝,枢密使韩昭胤心中欢喜,想着皇帝新立,就有藩属来朝,正可借自作篇不大不小的喜庆文章。
他当下便召来折逋瑛,问询细节,问其源流派系,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后唐之大患,历来都在北方契丹,河西安西过去只是一盘散沙,后唐虽力不能及,却也不担心会成大患,所以对西北关注不多。从去年开始,闵帝李从厚就开始削藩的行动,跟着李从珂惧诛造反,后唐内部便发生了内战,李从珂君臣一心只想着如何进入东都,进入东都之后又为如何犒赏士卒费心劳力,数年来全国上下的精力都集中在内部争斗上,西北方向纵然有一些流言飞语传到边鄙,他们却哪里会用心注意?更别说像鲁嘉陵那样,一早就通过佛教寺庙的渠道多方侦探中原的消息,甚至逐步派人东进,以作间谍了。
折逋瑛的朝贡韩昭胤本来只是当作门面功夫来对待,这时听说了安西军崛起的经过后再也不敢小视,心想:“这事必须在意,可别一个不小心酿成了大祸!”赶紧来见李从珂。
后宫偏殿,年近五十的后唐皇帝李从珂躺在翡翠床上,听书记宦官给他读奏章。李从珂虽已步入老年,但久在沙场的他,精力仍然显得十分旺盛。
这一年中,他才刚刚从凤翔起兵,登上帝位还不到几个月,国家内无余财,边镇隐藏大患,因此这个皇帝做的并不舒服。今早才刚起身,就接到了韩昭胤的奏章,这份奏章甚长,因蒙布哈为了使后唐朝廷重视张迈这个威胁,特地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西北唐军的情况尽量详细地记录下来,而韩昭胤的奏章之中,除了添上自己的观点之外,对蒙布哈的描述基本上是照搬。
这其实也多亏了《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传播,否则蒙布哈也没法得到那样脉络详尽的情报。也正因有《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故事脉络打底,所以韩昭胤的这篇奏章不但内容翔实,而且故事曲折,有种听变文的愉快感,长虽是长,却不像其它奏章一听就让人生厌。
李从珂一开始也没将一个小小凉州土豪入朝的事情当回事,听着书记宦官读奏章,就当是早上起来听个故事醒醒脑。他作为皇帝虽未能名震青史,本身却是后唐两大名将之一,与石敬瑭同为乃父李嗣源的左膀右臂,对军伍之事十分通达,见微知著,奏章中的故事虽只描述安西唐军起兵之大略,李从珂却能见微知著、明辨真伪。
听到张迈的初出茅庐第一功火烧新碎叶城时,本来还未全醒的李从珂暗暗点头,赞道:“此子头脑灵活,乃是可造之才。”
及听唐军外托和议,实行夜袭,又赞:“这个郭师道,于大事上倒也不糊涂。”再听到昭山夜战,李从珂愕然道:“西北亦有如是勇猛者?”
此后迂绕沙漠,死战灯上城,李从珂听得在床上坐起身子来,妃子挨过白嫩嫩的身子来也被他推开,及听灯上城大捷,李从珂喝道:“其势成了!其势成了!”
之后唐军取怛罗斯俱兰城,逼退萨图克,骗过库巴,千里袭取疏勒,李从珂竟听得手心出汗,掌膳宦官上前劝吃早餐被他一脚踢了出去,跟着是疏勒攻防,及听得张迈击退诸国联军,李从珂已是危坐不动,旁边妃子、宦官看见他这样子都吓得不敢动弹,读奏章的书记宦官喉音也变得不自然了,只是不敢稍停。
韩昭胤的这篇奏章文辞一般,但奏章自不可能与变文般敷衍铺陈,不久便已经说到张迈如何入沙州夺取归义军之事,听说慕容归盈建议夹击毗伽,李从珂大叫:“慕容归盈误国,慕容归盈误国!此老贼该杀!”及听到安西军击败狄银,吞并沙瓜,李从珂竟怔了好久,猛地扯住书记太监喝道:“这个张迈,是哪朝哪代的英雄?怎么以前从未听说?”
书记太监吓得哭了:“陛下……奴婢哪里晓得。不过看这奏章……后面有写着……好像近年的事情,这个张迈,如今已经打到凉州了。”
李从珂脸色一变,呆了良久,急呼:“速传韩昭胤,李专美,刘延朗,薛文遇,还有审虔、房暠,不得迟延,火速入宫议事!”
第一二三章 群龙动
后唐朝廷之上,虽然还有冯道、李愚等宰制大臣,但说到亲信,却就是此刻偏殿上的这六个人枢密使韩昭胤、枢密副使刘延朗、枢密直学士李专美以及皇城使宋审虔、宣徽北院使房暠五人是李从珂在凤翔起兵时的亲信,李从珂能够下定决心“清君侧”、夺帝位,多出这五个人的谋划,至于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在起兵过程中亦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韩卿家的奏章,大家都读过了。”李从珂道:“西北忽然崛起的这伙人,兴起得好生奇特,若不重视,将来只怕会变成大患,诸位卿家可有妥善处置的办法?”
房暠上前奏道:“启禀陛下,东都近日,来一胡僧,所为颇有灵异,善知过去未来,今日忽有西北之事,或者就将应在这个胡僧身上,待臣散班之后细加探访,或者能从中得到神启。”
李从珂的这几个老参谋中,房暠独以鬼神之事见长,李从珂在凤翔起兵之初,城池被围,他心中惊恐,是房暠用江湖术士请神上身,口作神语,对李从珂说:“大王兵少,所以上天特从东方调遣兵马来助大王。”李从珂心中稍安,城中士气因此稍稳,这才继续用兵用计,后来果有一部来攻大军背叛了李从厚,投降了李从珂,因此李从珂对鬼神之事颇怀信仰。房暠善用鬼神之道,对稳定君心军心、打击政敌阵敌都曾起到很大的作用。
“善,”李从珂道:“但鬼神之事,只能祈望,如何处置,却还要仰赖诸位的谋划。据那折逋某所奏,张迈既得了安西、河西,如今大军至少十余万,如此大患不在契丹之下,若让他吞并了凉兰诸州,那便与我大唐接壤了。”
他记住了张迈的名字,折逋璜却不记得,只是以“某”代名。
“其实陛下无需过分忧虑,”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道:“韩枢密所奏,全凭凉州折逋氏片面之言,那张迈是否真有如此神勇,也未可知。至于说大军十余万,或许也言过其实。”
李从珂却摇头道:“那张迈起兵的经历,听奏章所表军政计谋,不似作假。他若并了安西、河西,拥兵十余万也不在话下。”
“纵然如此,陛下也无需过虑。”薛文遇道:“自古从无以安西而进窥天下者。如今我大唐之患,内在水旱兵祸,使百姓贫苦无依,藩镇强横,使国家财货枯竭,外则契丹窥伺,北疆难安,西北纵有变故,也不过手足之患,会当先心腹,后手足,方为务本之道。”
六人之中,宋审虔较知兵事,说道:“不可掉以轻心,自古陇右之兵最为强盛,西北民风剽悍,若让那个张迈占据了凉、兰,尽收河西之众,进而窥我灵武、凤翔、定难,只恐西北之祸,将不在契丹之下。”
韩昭胤也道:“薛学士所言心腹手足之论甚有见地,但心腹之患要牵挂,手足之患也不可不疗,凉州折逋氏等既然上奏内附,陛下何不乘机降旨,与其官职,使之为那张迈东进之阻遏。”
另外一个枢密直学士李专美一听说道:“凉州早得敕封,本有孙超作为留后在。孙超未有奏章上来,那折逋氏乃是吐蕃、羌人与汉儿之杂种,若是舍孙超而封折逋,岂不是亲胡而离汉?再说那折逋某人不过一方土豪,胡人来朝,想必是为张迈所逼,所以入朝求附,要靠他来阻遏张迈,不啻是驱狗御虎,只作徒然而已此事万万不可!”
李从珂一派本出沙陀人,但入中原既久,早已以汉人自居,且其臣属、兵将,也多是胡汉掺杂,沙陀人本身并没有形成一个**的军政系统,可以说后唐一朝只是皇帝血统上有胡人印记,习俗较为武野而已,与后世蒙古、满洲之形势完全不同,所以李专美言语之中出现尊汉贬胡的用语,李从珂听了也不以为意,反觉得理所当然。
韩昭胤道:“若只靠折逋某人一家,自然不行,但河西诸杂虏,早已习惯割据自治,那张迈既然有虎吞河西之心,河西诸侯必然惊心,因此只需陛下降旨西北诸州,许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