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27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种归义军已经丧失了很久的精神力量。
到达高昌城时,慕容归盈吃了一惊,之间城头挂了白布,许多守城士兵头上也都绑了白布条,郭师庸亲自迎接出来,两个老将见面,寒暄毕,慕容归盈请教为何如此,郭师庸含泪道:“此为国服丧也。”
慕容归盈叹道:“大唐已亡多年了,再说为国服丧,自古也未见此礼啊。”
郭师庸道:“大唐已亡多年,但我们却是最近才得到确实消息,我们也不知古来是否有过此礼,服丧戴孝,只是出于本心。”
慕容归盈叹息不已,道:“虽然如此,但眼下高昌新得,胡虏未远,需得防毗伽趁此反攻。”
郭师庸慨然道:“我等只是悲愤,并非无力!毗伽若是敢来,管叫他尝尝我们大唐哀兵的力量!”
来到门口,张迈已经在等着他了,他的左边是郑渭、李膑、法信等人,右边是杨易、奚胜、石拔等人,除了在外掌兵的将领以外,文武重臣都到齐了,由此可见对慕容归盈的重视。
慕容归盈细眼打量张迈,见他身材高大,一脸的精神气,这几个月的苦战让他的小肚子又缩了回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养尊处优的感觉,而像是一个将军刚刚打完一场仗解甲回到家中。
进入大厅,这个本来就空阔的地方由于布置简略更是显得畅爽,椅子也不是很舒服的、披着毛毡毯子的柔椅,而是硬木靠背椅,屋内虽有暖炉,但窗户都打开了,寒风猎猎吹进来,冻得所有人都不得不精神。
在大厅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那几乎是整个大厅唯一的装饰,慕容归盈文武兼修,所以进门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幅字,但让他诧异的是自己竟然认不全。这不是因为字体艰难,其实慕容归盈已经瞧出这是一副隶书,只是因为这些字有些断了,而有些又很模糊。
“这是一个拓本。”慕容归盈心想。坐定之后,先代表曹议金向张迈致以殷勤之意,茶过三巡之后,才渐渐说到军务上来,道:“曹令公听说毗伽兴兵犯焉耆,惊怒之下召集沙州诸将商议对策,诸将都道,安西乃是盟友,盟友被犯不可不援!因此便要派发援兵,但老朽道:毗伽之犯焉耆,等消息到敦煌时,或者他已经开到焉耆边境,若我们发兵走楼兰古道到达焉耆,说不定赶到的时候战事都已经分出胜负了,因此发兵无益,但不发兵则无义!因此献上一围魏救赵之策,将袭伊州牵制毗伽,好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不想大都护英勇无敌,不但击退了毗伽还攻入高昌,我军乃趁势攻入伊州,以相应大都护之兵势,天山以南,以后便是我汉家之天下了。”
张迈举手道:“慕容老将军来得好!这番收复伊州,打通天山南路,可以说是曹令公与慕容老将军为国家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啊。”
慕容归盈笑道:“李氏早已覆灭,中原新朝也顾不到这边,我们出兵攻略伊州,倒也不是为了朝廷,只是既与安西结盟,冲着盟友的交情前来。”
张迈却道:“老将军这两句话就不对了!咱们安西与河西的盟约,那是次一等的事情,第一等的事情,仍然是规复国家故土!”见慕容归盈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张迈道:“怎么,我这话说的不对?”
慕容归盈笑道:“大都护,你是从西面来,大概不了解东方的形势,其实中原的新朝对西域的事情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咱们这边谁做了王,谁做了霸,谁得了一州,谁失了一镇,对他们来说也都是纸面上的事情,若我们派出使者他们也会好好接待并给我们册封,在给我们回赏些金银财宝,以此炫耀西域还附属于他们,但其实也不怎么较真。”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松,意思也十分明显:李唐帝国已经灭亡,要请功也没处请去。
张迈却霍然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文武两班也都跟着起立,厅内只剩下慕容归盈一个人坐着,害得他不好意思,只得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迈手指着墙壁上那幅字,道:“老将军,这幅字你认得齐么?”
慕容归盈一愕,摇头道:“恕老朽老眼昏花,这幅字实在认不齐。”
张迈道:“这不怪老将军,实际上这幅字谁也认不齐。只不过这幅字却大有来历,它乃是一块石碑的拓本,那块石碑现在在疏勒,但我每次出阵却都想带着它,只可惜它太重了,所以就让高手将人将它拓下来带在身边。小石头!”
“在。”
“你把碑文念出来给老将军听!”
石拔应命上前,肃立念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
慕容归盈心头一震,怔了好一会,道:“这……这莫非是汉宣定胡碑?”
“不错!”张迈道:“这是汉宣帝承接汉武功业,威慑诸胡的定界碑。老将军,你说汉宣帝有功劳没有?”
“有功劳,自然有功劳,如果说汉武帝是开疆拓土,那汉宣帝就是守成定国,他自然是有功劳的。”
张迈道:“可现在汉朝都已经亡了啊!那那汉宣帝立了这份功劳,却该问谁领去?”
慕容归盈侃侃道:“此非私人功业,乃是属于国家的功业,汉宣帝本身已是皇帝,普天之下唯其独尊,自然已不需要什么私功奖赏,如果硬要说他该问谁领功,那就是问社稷领功,问万民领功,问青史领功劳!”他这几句话是脱口而出,说出来后忽然自己被自己说得一怔。
“照啊!”张迈道:“汉宣帝的这份功劳,当与汉武帝、班超、李靖、苏定方等英雄一样,无论哪朝哪代都磨灭不了。立下这等功劳的,天子、将帅、庶人都无不同。我们安西将士一路来立下的,还有曹令公这次立下的,都是这样的功勋!我们不是向谁请功,不是向哪个朝廷请功,而是如老将军刚才所说的向社稷请功,向万民请功,向青史请功!”
说到这里,张迈想起发现汉宣定胡碑的经过,脸上现出几分怒色来,道:“老将军,你可知道,这块碑是从哪里来的吗?”
慕容归盈道:“有请教。”
张迈道:“那是在藏碑谷发现的,藏碑谷是夷播海附近的一个小河谷,里头住着数百个唐奴老将军知道什么是唐奴吗?就是胡人抓了我们唐人去做奴隶!我们发现这块碑时他已经被废弃在河滩上,胡人又告诉谷中不明所以的唐民后裔,说这块碑是块好运石,谁家若是要做什么事情,比如远行或者婚嫁,朝这块石碑撒一泡尿就能带来好运,所以这块碑数百年来是受尽了侮辱而且不是异族的侮辱,而是我们华夏后裔自己对自己的侮辱!”
慕容归盈听得心头一震,他已经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但想起汉宣定胡碑被侮辱的场景,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隐隐有一种自己也被侵犯了一般。
“人唯自侮,而后人侮之!我带着这块碑,不是因为它所象征的辉煌,而是因为它曾经受到的侮辱!带着它才能让我时时刻刻记住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曾经受到过什么样的欺侮!而且我告诉自己,要从我开始,从眼下开始,结束掉这种自己对自己的凌辱!”
说到这里张迈的语气才转为轻和,以诚恳感激的态度对着东南道:“所以我这次才会这么感激沙瓜两州的兄弟,不是因为你们卖我张迈的面子,更不是因为你们顾念两家的交情,而是因为你们做了汉家男儿应该做的事情。只要我们汉家男儿自己不放弃自己的尊严,总有一天,汉宣定胡碑所描述的过去将会重新成为现实,让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成大汉之臣妾!这一点我们全部折冲府将士都是相信的!”
张迈说到这里,目光中也射出了像田瀚那样的眼神来,很相信自己口中所描述的神话,并且似乎正准备为这个神话而奋斗。这让慕容归盈有些眼炫,他原本认为自己对张迈的揣摩离实际情况已是**不离十,现在才发现他也许根本就不了解这群人!
他们似乎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不只是为了称霸,也并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有着更大的野心!也就是他们所认为的“汉家男儿应该做的事情”!
而更可怕的是,慕容归盈隐隐想到:“他们似乎准备将河西汉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
那可能吗?那似乎不大可能,至少慕容归盈以前不认为有人能办到,但现在……“这群古怪的人啊,他们真的是和我们一样是大唐的后裔吗?是因为在西域隔绝太久而异化了么?”
或者说,异化了的不是远走了的他们,“而是留下来的我们?”
第四十二章 大英雄
当慕容归盈进入大厅的时候,慕容据就在外面一个小房间里等着,陪伴着他的只有石坚、郭漳和卫飞。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四个年轻人自不免聊了起来,慕容据发现对面这三个人是不同类型的人,石坚年纪最大,但性格却很质朴,郭漳目光灵动,但从言语听来思想仍然很纯,卫飞的眼神中有一种野兽般的狡黠但不是人类的狡猾,而是一种在山林沙漠中历练出来的敏锐,但在人际关系上,他其实也是相当的单纯。
三个年轻人都没什么心机,这就让聪明的慕容据能够在他们中间显得很快活。
聊着聊着,他听说石坚竟然是石拔的哥哥,不免有些奇怪,说:“我听说,石拔将军的武功很厉害啊。”
“嗯,是啊。”石坚说。
“那你比他怎么样?”慕容据问。
“以前我们差不多,”石坚说:“我们都只是力气大,”石坚说话条理性一般,为了说明他们兄弟两个力气大,就讲了自己和弟弟如何能够用绳子套住奔马套中奔驰中的马匹那是用巧劲,但要将奔马拉住那可得有多大的力气啊,然后才有讲述到他最近的变化“但最近他变得厉害了!自从拿到那獠牙棒以后,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也没人拦得住他。我就不行了,他那獠牙棒我也拿得动,挥得动,但真杀起人来没他那么狠我也不知道我弟弟怎么会变得那么狠的,杀起人来犹豫都不犹豫一下……”
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深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而自豪。
慕容据虽然聪明,不过毕竟年轻了些,和这几个人在一起又很放松,所以竟然脱口而出道:“石拔将军都已经是中郎将了,你还是队正,你就不觉得……”说到一半就已经后悔了,但话已经出口就得继续问下去:“不觉得自己被压着了吗?”
他其实是想问石坚会否心理不平衡,但石坚也不介意他的唐突,道:“那怎么会,我们唐军的升迁很公正的。我弟弟立了多少功劳,我立了多少功劳,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我又怎么会被压着?再说我现在做队正也很开心啊。这次大都护到达高昌之后,新封了慕容将军和我弟弟两个中郎将,我们都感觉是实至名归。”
“这个人可真是老实,”慕容据想。
这时慕容归盈已经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慕容据少年心性,等得不耐烦,口中道:“怎么这么久。真想进去瞧瞧。”
郭漳道:“慕容老将军第一次来,大都护和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很重要的事情?”慕容据心想,左右不过订立盟约啊,联姻啊,两家结成通家之好啊,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不料郭漳却道:“我想大概是在谈怎么联系大唐,怎么振兴大唐吧,这种事情我们哪里插得上嘴。”
“联系大唐?”慕容据看看他们头上绑着的白布条,道:“大唐都已经……了,还联系?嗯,你们是说去给新朝朝贡吧?”
“不是朝贡,不是朝贡,”石坚道:“这事我们大都护说了,咱们安西唐军,不是什么皇帝都认的。”
慕容据又是一怔:“不是什么皇帝都认,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只认李家么?”
石坚道:“李家有大功于华夏,所以李家的子孙如果能够外威诸胡、内行德政,那么我们就认他,否则的话就不认。”
郭漳道:“就是,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如果现在新朝的皇帝对外是个软蛋,我们安西的大好男儿,凭什么要去做一个软蛋的臣民?如果新朝的皇帝是一个暴君,那我们更不能认他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跑去给他虐待?我们又没病。”
两个年轻人用语几乎没有半点文言的修饰,但道理却如出一辙,而且都是脱口而出,显得这些观念在他们心目中已经觉得是理所当然,慕容据听得一怔,但想想也有道理,若是跟着一个没骨气的朝廷,自己也会跟着变成软蛋,那多无聊,如果是一个暴君的话更惨,连太平日子都没法过了,那还认他来干什么呢?
“可我听我爷爷说,现在新朝的皇帝好像不怎么样,”慕容据道:“万一他们真是个软蛋,或者是一个暴君,或者是一个软蛋加暴君,那你们还回去不?”
“那当然回去啦!”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卫飞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道:“若新朝君主残暴,我等自当起西域义师吊民伐罪,若新朝君主暗弱,我等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