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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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合族聚居者被逼到了边城”,慕容春华便想起了新碎叶城的情况;说到汉人散落无力者被贬为奴氓,石拔就想起了藏碑谷的日子;至于说到佛教的事情,薛复则想起了天方教,在西域的东部地区,由于天方教尚未进入,回纥人本族的文化与汉文化的高度相差太远所以无法替代,所以近百年过去也只是渐渐去汉就胡显现出与汉地不同的特征,但到了葱岭以东,由于有天方教的强势介入再加上胡族政权的强行推广,去汉化才能去得那么的彻底,薛复更想到,如果天方教的势力能够继续向东推进的话,那么再过个百数十年,西域的东部地区或者也会彻底地非汉化掉。
薛复问道:“那么如今高昌可还有忠于大唐的部落?”
“忠于大唐的人,未必还有。”看到薛复等三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时,显明赶紧道:“但愿意重归大唐的人,却有许多。”
薛复和慕容春华对视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两人显然都不明白显明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西域东部地区的情况,与西域西部地区的情况完全不同。西域的西部地区,尤其是葱岭以西的地区胡汉对立明显,汉人从数量到势力都显得较为微弱,面对异族异教的打压时就容易产生集体逆反,在小范围内变得加倍地团结,且对大唐母体带有一种强烈的执着,这种精神也是新碎叶城存在的基础。而东部地区则是胡汉杂居混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且与大唐距离较近,时时会有来自中原的消息,对中原政权有着更加现实的观感,心目中便难以形成郭杨鲁郑四大家族心目中那种高大、强盛、优美、仁慈的大唐形象,所以反而更难形成对大唐的真正忠诚。就连号称西域汉家领土的沙瓜两州,尽管高举宗唐旗帜,其实内部也有广泛的胡人势力存在,曹家、慕容家、康家、阎家均有明显的混血。
只因为两个区域的情况大不一样,所以薛复等便对显明的话感到难以理解,而显明不了解西边的情况,所以也就没法用明确的语言来描述两地的差别。
这时薛复道:“按照大师的说法,我军此番进入高昌是否得当地之民心?”
“当然可以得民心。”显明的用词显得很微妙,他说道:“西域土地上的百姓尊信两件事尊强者,信我佛。我佛教在高昌的信徒甚众,如今毗伽既败于张大都护之手,只要大都护能够承诺驱逐回纥以后善待百姓,老衲再为将军出言一招,诸县诸部当可闻令而至。”
薛复问道:“如果我号召他们与我一起围攻高昌,他们可会应命?”
显明道:“高昌境内有五座大城:高昌、蒲昌、交河、柳中、天山。有三大边堡:东为赤亭城,北为龙泉关,西为银山大寨。在五城三堡之中,间有一十七部,汉姓汉服者居其三,汉姓胡服者居其八,胡姓胡服而非回纥者居其五,回纥居其一。如今西域大势已向汉家倾斜,毗伽新败,高昌五城三堡将军已据其二,且毗伽此番西犯焉耆,带去的本族以及亲回纥之部落甚多,如今大军未回,回纥人对高昌的控制力量正处于有史以来罕有的衰弱,若此时能传檄,汉姓汉服者必闻风响应,汉姓胡服者亦必多有景从,胡姓胡服者或将观望,真会与将军抗拒到底的,回纥本族及其至亲二三部而已。”
薛复听得大喜,忙道:“若如此,可得劳烦大师为我军草拟檄文!日后大事既成,必当请大师主掌高昌之佛政,我军也将奏请朝廷加以册封,使大师之名永垂千古。”
显明微微一笑,道:“名声权势都只是身外之物,老衲只是听说了张大都护在疏勒、龟兹、焉耆的善政与义举,深明大势所在,因此来为高昌百姓请命,希望这一战不要打得太久,也算是为人世间减少一点杀虐。”
当即草拟了一封檄文,曰:回纥逆乱高昌久矣,毗伽残虐,以暴贼仁,今安西大都护张迈奉朝廷圣旨,兴天兵以诛贼虏,能共讨此贼者可遣兵来也,若力有不能则据土自守,以协驱逐胡虏之大业,凡有功勋,功成之日,大则裂土加爵,小则封赏奖掖,若昧于大势,助纣为虐以抗大义者,天兵到日玉石俱焚,是出天罚,与人无尤!
召集寺僧抄写成数十遍,由慕容春华亲自过目,跟着便加盖上了薛复的鱼符,若是用安西唐军的门路,这封檄文写成之后能否传播开去还难说,但这时由显明通过佛门的渠道传至高昌各地,只数日之间就传遍了高昌五城、三堡、一十七部。十七部中有两个与回纥最为苦大仇深的部落接到檄文后马上造反,兴兵向高昌开来,这两部一部是胡服胡姓,一部是胡服汉姓,汉服汉姓的反而还在观望迟疑,与显明当日的预判有所出入。但就算是未曾反叛的部族也都人心思变,个个将眼睛盯着高昌,盯着颉利,要看他如何应付。
在显明发出檄文之际,石拔已经带领三府将兵直逼至高昌城下,沿途带着显明的徒弟,遇到佛寺派显明的徒弟入寺买粮以作补给,而众寺庙对此也未加抗拒。
天山县到高昌城之间没有足以阻挡唐军马蹄的障碍,石拔赶到高昌城下时颉利本想据城而守,他若是龟缩在城内不出来石拔倒也拿他没办法,但这时舆论汹汹,人人都想看看唐军与高昌军究竟谁强谁弱,颉利顶不住压力只好开城作战。
这时薛复正在赶来高昌的途中,走到一半就收到慕容春华的来信,原来却是毗伽的前锋已经赶回来高昌盆地,因见天山道路被遏住已经掉头往交河去了,但同时西南面又有一部人马开到,来的却是室辉。
“室辉都到了,那大都护也就不远了。”
薛复按住毗伽已回的消息,却将张迈即将到来的消息传到前线,石拔麾下三府听到消息人人振奋,都叫到:“打下高昌好迎接大都护!”“擒拿颉利!”“将回纥赶回老家去!”
欢呼声传到了城头高昌回纥的将兵士气便更加低迷了,这时高昌佛门也发生了分裂,显明这一派已经彻底倒向安西唐军,因保守的佛门势力处于观望之中也并未对张迈的到来产生强烈的抵制情绪,他们只想着等双方打出个结果来再说,所以佛门保守派虽有自己的观点却表现为集体失声,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一派积极为安西军搞活动做工作的和尚,倒显得佛门整体都拥护安西唐军了一般。
颉利本人也信佛,在这样的气氛影响下也变得难以作出正确的决策,可是城外唐军在挑衅,城内各族在施压,颉利自知无法继续闭城,当即点齐了他还能够信任的七千回纥骑兵,准备来日出城决战。
就在这天晚上,初冬的一场小雪飘了下来,在枯树、城头上点缀了万千朵的白花。
第三十五章 溯姓
张迈那日闻得敌军形势有异,便猜毗伽已起逃走之心,因此将赤缎血矛留给李膑,自己领了石坚、郭漳、卫飞引千骑南下,先取银山大寨,到达时听薛苏丁说薛复已经东进高昌,张迈大喜道:“薛复行事不拘泥,又不冒进,很好,很好。”
在毗伽决定撤退之前,慕容春华和石拔就已经出发,在毗伽,唐军主力也逐府逐府地南下,这时已有三府将士到阴山大寨取齐,张迈也不停留整军,只是命诸都尉“到前线取齐”,他自己却又追着前军赶去了。
张迈和毗伽离开战场的时间差不多,不过张迈是以千骑急奔,毗伽是数万大军慢慢退走,所以张迈赶到高昌境内竟比毗伽还早一些,看看离天山县城只有五十里了,前线回报说薛将军已取天山,如今传檄西州,正与石拔都尉向高昌逼去,张迈通过探子已经知晓高昌境内城池、道路的大致情况,心下大悦,对石坚道:“天山县既得,回纥人要保全高昌也不能够了!这个冬天我们或许将有大收获。”
石坚兴奋地道:“难道我们还能趁势打下高昌?”
“这个怕有些困难。”张迈道:“如果龟兹、焉耆的民众如疏勒一样归心了,那我或者可以考虑让腹地空虚,将兵力都发往前线,现在的话却还不敢这么做。但是天山县既落到了我手里,高昌就被我们吃掉了一角,往后就有了继续蚕食的机会了。”
张迈这时论到体力可以与军中上等兵中之下者看齐,他从莫敦门赶到这里一路未曾休息,张迈和将士们同吃同睡,感到自己十分疲倦就知道将士们多半也一样,却举手叫道:“兄弟们,天山县就在前面了!我知道大伙儿很累了,不过请再支持一日!我们一定要赶在毗伽之前到达天山!”
千名骑士纷纷叫道:“我们不累!”“大都护都不累,我们当然也不累!”其实人人都十分疲累的,但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昂扬。
张迈大喜,策马兼程,到日落之前又赶出了三十余里,天山县已经随时在望了。不意空中忽然飘落起雪花来,又见路边有三四间草庐,草庐上一面小旗,挂着一个“宿”字,张迈对石坚道:“不想这里居然会有一个客店,虽然没法全军住进去,但有客店就有水井,大家且下马,打水埋锅造饭,吃完后连夜赶入城去。”
石坚答应了,马小春道:“大都护,我们到客店中歇歇,我看能否让他们煮点热水来给你泡脚。”不等张迈答应就跑进客店去了,进去之前瞥了一下草庐的外观,他的观察力也历练得越来越敏锐了,注意到草庐似乎是新修葺过的,已经留了心,过了一会跑出来,对张迈道:“大都护,这草庐不大对劲,造饭时可得小心井水有毒。”
张迈一凛,急命石坚:“打水时用银子试探过后才能吃。”然后才问马小春哪里不对。
马小春道:“这屋子原本应该只是几间破草屋,是新近才雇人修葺过的,屋内住着两个人,却是一个老和尚,一个青年和尚,西域地方有些和尚以帐篷为庙的也有,但我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却说是开个客店迎接往来过路人,所以我觉得奇怪。”
卫飞是个蛮子,叫道:“我去押他们出来审问。”
张迈却拦住了他道:“不,我亲自进去瞧瞧。”
手按横刀,带了马小春、郭漳、卫飞走近草庐,见门前系着两头羔羊,进庐后见一个老和尚坐在炕上,一个青年和尚正在烧水,屋内散落着一些瓜果,又有一缸面粉和一缸粗米,见到张迈进来,老和尚道:“有贵客来了,海印快快扶我下榻迎接。”
张迈听他说的乃是唐言,而且十分流利,心想:“这是个汉僧啊。”就多了几分亲切,上前施礼,请教姓名,老和尚道:“老衲灵俊,这是我的徒弟海印。请问嘉客尊姓大名。”张迈道:“我叫张龙骧,这个叫马小春,这个叫郭漳,这个叫卫飞,我们路过贵庐,便冒昧进来歇一歇脚,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师的清修。”
张迈本来无字也无号,郭洛杨易都有字,但他们自幼就在战场,文人习气少,与张迈厮混便用“迈哥”这样的俗称,称兄长为“哥”那是中唐以后才出现的,且很有可能是关陇集团的人最先开叫,郑渭对中原的认识主要是从书本得来,文人习气反而更重,所以要让他叫张迈作“迈哥”他觉得不舒服,直接叫名字又觉得不礼貌,叫“张特使”又嫌太疏远,因那时张迈掌管龙骧营,所以郑渭就管张迈叫“张龙骧”,一开始只是他个人的叫法,叫着叫着连张迈自己也接受了。
灵俊一双清澈之极的眼睛打量了张迈一眼,笑道:“张檀越可是位贵人啊。”
张迈笑道:“佛门不说说众生平等么?怎么也论贵贱?”
灵俊道:“彼岸自无贵贱,此岸则反之,正因人世间有这么多的不平事,所以我佛才要倡言众生平等啊。这正如中原大地于春秋之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以孔孟才要倡言忠孝仁义。”
张迈听了他这样的谈吐便猜对方也不是个普通人,随他入座,问道:“大师怎么在这个地方结庐?”
灵俊说道:“这里不是老衲的禅院,老衲的禅院在敦煌城外,偶尔与徒弟游历到此,见有几间草庐,心有所感,便修葺了一番且住下,挂着一个宿字,是因为这段时间偶尔会有从焉耆逃来的难民,老衲力之所及处便接济他们一番,也借机看一下当今的世道人心。”
马小春在旁失笑道:“在这大路上,能看到什么世道人心?”
灵俊的徒弟海印在旁笑道:“怎么没有?比如说最近从这条道上经过的就有好几拨军队了,从他们怎么对待我们,就可看出世道如何,人心如何了。”
张迈一听忙问:“最近经过的都有哪些军队?他们又是如何对待你们的?”
海印道:“经过的军队,有高昌回纥的人马,也有安西唐军。先说高昌回纥:他们先是从北面天山县来,往西南银山大寨去,往西南的时候威风凛凛,从西南回来时行色匆匆。这拨人的主力军还好,并没怎么骚扰我们,但主力过去后,跟在后头的部族军就乱来了,我们的柴米油盐都被他们刮光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