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1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汉人是一个奇特的民族:你给他武器与训练,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之一;你给他机会经商,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商人之一;你给他机会求学,那么他将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学者之一;你给他工具,他就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工匠之一;如果你给他一块田地让他种田,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农夫没有之一!
在他们的努力下,疏勒周边的农田很快就欣欣向荣起来,可是吐蕃统治者并未以善意回报唐民的这种勤劳。
所有的唐民都被迫附属于一个寺庙,他们的劳动力由吐蕃僧人随意支配,他们的人身甚至可以用于买卖、抵押,乃至赌博!寺庙的主持,有权力对附属唐民施加任何刑罚,甚至生死、婚嫁的权力,也都掌握在吐蕃人手中!
“法如大师告诉我,那个时候,吐蕃人对我唐民是要杀就杀,要打就打,唐民生下了儿子,无法保全其性命,生下了女儿,无法保全其贞操……”
杨易等听得双眉竖起,目眦欲裂,忽然之间,慕容春华道:“以前我们总觉得新碎叶城的生活很苦,但现在想想,我们却比当初留在疏勒的唐民好多了至少我们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诸将感叹了一番后,杨易又问:“后来呢?”
“后来,疏勒的唐民终于迎来了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吐蕃人的势力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侵入的回纥人。
法如大师对郭洛道:“当时回纥人在攻入疏勒之前,曾派了人来与我们密谈,相约在他们攻入回纥的时候,要我们起来响应。回纥人答应,如果疏勒被回纥占领,他们会将唐民从吐蕃人的魔掌之下解救出来。”
听到郭洛转述之后,杨易叫道:“这些回纥人,怎么可以信任!如果答应了他们,那也不过是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郭洛道:“当时我也如你这般跟法如大师说,法如大师听了之后长叹一声,道:‘我们今日回望过去,确实如此,可是当时疏勒唐民实在是被压迫得太惨了,当时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有了一个转机便抓住了不肯放手,哪怕这个转机是多么的渺茫!终于,在经过一轮严酷的斗争之后,吐蕃人被赶跑了,回纥人进来了。’”
赶跑了吐蕃人以后,久受欺辱的唐民狂欢了一个晚上,可是,也只有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一早,当唐民的首领们去找回纥的可汗,希望确认一下回纥人的许诺时,得到的回复却是一切照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时无论是郭洛也好,杨易也好,竟然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再没有一点愤慨了。当时法如老和尚问郭洛:“你不气愤么?”
郭洛想说自己气愤,可却实在气愤不起来。这段时间唐军诸将跟着张迈,不止是士气提了上来,就是思维方式也都有所转变,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诸将都开始变得和张迈接近甚至一致了。
“把争取自由平等这样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大概没有比自己更愚蠢的事情了吧。”
在那个宁静的夜晚,郭洛竟然对法如等人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八个老和尚无不变色,而法如也大吃一惊,道:“这……这话……唉!郭世兄说的没错,把这样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却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哪怕做出这等事情的是我们的祖宗,却也不必讳言。”
当时郭洛微微一笑,说:“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张龙骧说的。”
“张龙骧?那是谁啊?是哪一位大儒?”法如问。
郭洛却道:“请大师继续将旧事讲完,我才好讲我新碎叶城近来才发生的事情。”
法如等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很想知道那位“张龙骧”是谁,不过还是按耐了下来,继续述说。
和回纥人交涉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疏勒虽然迎来了新的统治者,但唐民的命运并未因此而改变,原因很简单,因为唐民已经被解除了武装,他们手中没有了武器,则回纥人定下什么规则,他们也只有遵守的份了。如果不想遵守,那就只有死!
不过,对疏勒唐民来说比较庆幸的是,回纥人的统治策略和吐蕃人不大一样,这些来自草原的可汗手段比起来自高原的吐蕃更加灵活一些,或者说,他们不想太过费事。既然吐蕃人已经建立了以寺为单位、唐民全体附属于一个寺庙这样的体制,回纥人就直接拿过来用,他们在赶走了吐蕃僧侣以后,启用了唐民僧侣来做各个寺庙的主持,当然,这些主持没有了吐蕃僧侣那么多的特权,他们对回纥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可汗收税。
回纥定下的税率高得可怕就是所有田亩所产的六成!
六成那是什么概念啊!
古代的农业生产率,可没后世那么高,动不动就亩产千斤那是不可想象的。众所周知,汉朝文帝时期的田赋为十五税一、景帝时更降到了三十税一,这属于历朝比较宽松的田赋税率了,而儒家孔子、孟子理想中比较合适的田赋则是十税一即田亩所产的一成,而现在,回纥却要收六成,这几乎是正常税赋的六倍!尽管到了唐代,农业生产工具和作物品种已经比周汉时代进步了许多,可六成的赋税仍然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数字。
(想象一下,如果可以有六成的农产品剩余,这相当于接近一半的人口可以从农村解放出来。)可是,失去了武器的疏勒唐民在这样的苛政之下唯一的选择却不得不接受。
虽然压迫仍然严重,但是这对唐民来说却是一个夹缝中的机会,因为赋税虽然高得吓人,可有一点却改善了那就是唐民们得到了一点有限得可怜的自主权,即在这个可怕赋税制度之下,他们可以选择干什么或者怎么干。
在这种时候,唐民展现出了极为强大的韧性,他们在各寺和尚的组织下开始了开荒行动,在地广人稀的疏勒地区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农田,回纥人的制度定得严酷,但他们的管理手段却很粗糙,他们计算了唐民已经开垦了的土地,并按照每亩土地丰年的收成来制定田赋标准,然后要求大昭寺每年都按照这个数字缴纳田赋。可是当时大昭寺的主持却发现了一个管理漏洞:虽然要提高每亩农田的单位产量不容易,但如果在这些既有农田之外,开垦出新的农田呢?
疏勒地区河流众多,可以灌溉的无主荒地成片!利用这个管理制度的漏洞,开垦出了一块又一块的新田,用自己的刻苦与辛劳节省下了一升一斗的粮食,并挖地三尺地藏了起来。与此同时,因应吐蕃统治期间唐民人口锐减三成的形势,大昭寺的主持积极提倡各家各户多生多育。
从回纥进入疏勒,到回纥对这个管理漏洞反应过来,一共有九年的时间,那九年的时间对疏勒唐民来说是一个辛苦而短暂的黄金时代,在这个黄金时代里,有六年时间是家家都能吃饱饭,吃饱了饭就有力气,白天下田干活,晚上上床干活,男人全副心思地种田,女人全副心思地生孩子!
这九年的时间里,疏勒唐民生出了一万两千多个婴儿,正是这一万两千多个婴儿,为日后保持疏勒唐民的人口基数奠定了基础。
库巴,张迈看着已经动员起来了的圣战者们,和回纥不同,这些圣战者可都是典型的白种人!
这时张迈注意到一个问题,他发现像萨图克、霍兰等人,黄种人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和后世他在喀什等地见到的维族人长得很不一样。这个时代回纥人与汉人的差别,大概就像内蒙的蒙古人与北方汉人的差别那样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凭着肉眼观察很难下判断,而且这种差别有可能会随着居住、生活条件的改变而改变。
“看来不仅是宗教问题啊,人种上也存在很大的可疑。”张迈心想:“难道说,白种人相对于黄种人的遗传基因表现得更加明显?所以混血以后,就都变成更像白种人了?貌似没听说过这种事啊,还是说……”
还是说……伴随着宗教替代的同时,也曾发生过“人种的替代”?
那可就是一个可怕的推论了被遗忘了的屠杀!
“回纥的历代可汗都不喜欢‘唐民’的叫法。所以后来疏勒的唐民就自称为佛民了。”郭洛道:“当初郑渭说,疏勒有五万佛民,但这个数字其实不对,只是大昭寺对外的宣称而已。”
“怎么,没有么?”杨易问。
“不是没有,”郭洛笑道:“是不止!”
第九十六章 疏勒往事之二
郭洛回到唐军大营之后,先讲了疏勒方面的见闻,“疏勒唐民虽得了那九年的修养生息,但到第十个年头,回纥人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当下重新丈量土地田亩,重定田赋,所以自那以后,数十年来疏勒唐民都过得极为困苦,只是手无寸铁,无法与回纥对抗。我待他们讲述完了往事,确定了他们的真心诚意,这才将特使到达之事以及这段时间来我们的进军情况大致与他们说了,法如大师听说朝廷派了钦差进入西域无不欢喜若狂,诸位大和尚听说我们连破回纥大军,又占据了怛罗斯,也都喜上眉梢,法如大师道:‘怛罗斯地势狭小,无险可守,又四面临敌,不如疏勒,前有关隘可据,后有于阗为援,内部农夫尽是大唐遗民,进可攻退可守,可以久驻。’便邀请我们南下,并派了两个使者前来。我在大昭寺呆了两天,跟着又与阿布勒前往下疏勒,和明教的长老们取得了联系,明教的长老们本来就有准备起事,听说我们可以作为外援无不雀跃,也派了三位使者跟了我来,不想我们才走到这附近,就遇到了自家的侦骑。”
他说完自己在疏勒的见闻后,就要安排慕容春华去邀法信、嘉陵两人来与诸将相见,至于接见明教使者的安排则靠后,疏勒唐民与明教教众,虽然同是愿意响应的友好势力,但亲疏之间毕竟有别。
慕容春华才去,杨定国道:“等等。”先将库巴圣战者要巴伊塔什前往的事情跟他说了,郭洛心中一沉,道:“若阿汴不去,回纥人对我们心有疑虑,未必肯放特使回来。就算放了特使回来,心中也要有疑,往后进军,必有阻滞。”这件事情,杨定国等都不好决断,但郭洛既是郭汴的长兄,又是全军决策者之一,这样公私两难全的事落到了他头上,他是无法裁夺,也得作裁夺,不忍决定,也得下决定!郭师庸可以推给杨定国,杨定国可以推给郭洛,郭洛却推给谁去?
难过了半晌后,郭洛还是叫了弟弟郭汴和郭汾近前,跟他说知此事。为何要叫上郭汾?因此事涉及到郭汴的性命,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所以郭洛让郭汾在旁。
郭汾一听脸色大变,虽然郭洛只是叙述此事,言语间并不夹带命令或者劝说的语气,但郭汾知道弟弟的性子,只要是跟他说知此事,不用说,郭汴定然会去!郭洛纵然不下命令,亦与他已经下令无异,长姐总是偏爱幼弟,口中不敢说什么,眼睛却不禁怨怨地看了郭洛一眼。
果然,郭汴一听叫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去!”
郭洛沉声道:“你可知道,这样一去意味着什么?”
郭汴嘟嘴道:“还能什么,不就是做人质吗?”
杨定国在旁叹道:“孩子,孩子啊,这次去做人质,不但要机灵、聪明,而且……唉!我们这次的事情,到最后一定是要穿帮的啊,所以去的人只怕十有**会……会遇害的!”
“我知道!不就是死吗?那又怎么样!”郭汴全然不知死为何物一般道:“这几个月来,咱们打了多少硬仗啊,我都只能干眼红,我就恨自己年纪小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你们就是不让我上阵杀敌,如今倒好,有了个立功的机会,你们一定要让我去!”
郭汾抓住了郭汴的手,道:“阿汴,阿汴……”
郭汴笑着安慰姐姐:“别这样,你放心,我把巴伊塔什的神情动作都模仿得熟了,不会有破绽的。”
至于样貌,反而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郭昕是郭子仪的侄子,但人在万里之外做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使,按例,家眷都得留在长安,河西走廊被切断后,眼见东归无望,为了留下血脉,临近晚年郭昕才又娶了于阗尉迟氏女为妻,这百年间身处西域,包括郭昕在内有三代家主娶的都是胡女,所以郭洛郭汴身上本有混血血统,杨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忽然听得一声哽咽,却是郭汾忍不住哭了出来,郭汴要叫时郭汾早扑过来搂紧了弟弟,只是默泣,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汾也知道这是为了合族大业,心想老父在后方支撑危局,自己才失去了母亲,不料转眼又将可能失去一个弟弟,可这事偏偏自己又不能阻止,甚至不能出声,所以一腔的悲苦只得往肚子里吞,咬着牙,说不出话,只是眼泪却止不住。
郭汴被郭汾哭得心酸,用力推开了她,转过身去,使劲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把眼眶里的眼泪都挤掉,回过头来怒道:“姐你哭什么!白白折了我的锐气!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