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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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离时李膑在后面望了一眼,似乎瞧出了什么,但他也没什么举动正如张迈对郑渭很有信心一样,李膑对张迈也充满了信心。
来到库巴的马厩里,张迈发现这个地方的清洁搞得可真棒,不像新碎叶或者怛罗斯的马棚,这里的马厩连角落里也看不到马粪,甚至空气中也没有明显的臭味,实在不像个养牲畜的地方。
好多牧夫在忙碌着,对同一匹马总是好几个人同时伺候着,见到阿西尔来都用大宛的旧礼节行礼,阿西尔则努力地纠正他们要用天方教的礼仪重做。
这个马厩占地不小,却只养了五十匹马,张迈问道:“汗血宝马?”这个词用汉语是四个字,用回纥话只有两个元音。
这些汗血宝马每一匹都是马中的贵族,就连马厩都非比寻常,虽然说不上豪华,但却宽敞而干净,没有两匹马挨在一起的,几乎都有单独的马房。
张迈在马厩里走了一圈,这匹看看,阿西尔说叫火里红,呀!火里红,真是心情澎湃的颜色,张迈就想象它要是奔驰起来,那就如一团火扫过沙漠。那匹瞧瞧,阿西尔说叫沙夜暗影,张迈就马上联想起如果骑着这匹黑色神驹夜袭,它身躯如墨,蹄步轻捷,在暗夜之中掠过,却不正是一个让人不知是有是无、是真是幻的暗影么?
在马厩里走了一圈,几乎每一匹马都有名字,每一匹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匹都有傲视马族的资格!
只要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能不对阿西尔充满羡慕。历史上除了汉武大帝和成吉思汗,大概没有那个大宛王族以外的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千里马吧。
“呀!”张迈忍不住赞叹道:“一匹,都,了不起!这么多,你……”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阿拉伯话形容词,便只是不断地竖起大拇指。
他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阿西尔看表情也明白他的意思,亦不自禁露出自豪的神色来,说:“这是我最大的财富,也是我第二大的骄傲。”
“第二?”张迈对他的话可有些奇怪了,心想要换了我,这些汗血宝马可绝对是命根子,怎么才排在第二?脑子一转,脸上露出一点理解的神色来,笑吟吟地拍着阿西尔的肩膀,说:“兄弟,嫂子,一定,很漂亮!”
“嫂子?”
“就是……你的,”张迈指着阿西尔:“妻子啊!”
阿西尔这才明白,说:“我还没有成亲。”
“哦”张迈笑道:“那就是,你的,那个……”心中便想起了郭汾,又想起了郑渭那个很美貌却至今不知去向的波斯妻子。
李膑等教张迈说胡语,多教他军政大局上的词,在当前的形势下可没空教他风花雪月的话,所以张迈不知道“情人”这个词怎么说,不过他那有点儿邪狭的笑容,却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的。
阿西尔又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虔诚的表情来:“不是,不是,我的身心都献给真神了。我第一骄傲的,当然也是我听到了这个世界最高的道理,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晕!差点忘了阿西尔是信天方教的,张迈是俗人一个,他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年轻而英俊的容貌,再想想他所拥有的财富,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这种人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走到大街上都要引发女孩子惊呼的,可他却把自己献给了他的真神,尽管天方教不禁嫁娶,但像这样已经沉浸在宗教信仰中的人,大概任何绝色美人在他面前也只能成为“第三骄傲”吧。
“巴格,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和你投契,”阿西尔指着马厩里的那些千里马,说:“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就挑一匹吧。我大宛的规矩,汗血宝马等闲不卖不赠,除非是最友好的朋友或最尊贵的英雄,我们才会献上我们这至爱之物。我看得出你也是爱马之人,汗血宝马在你那里也将是很好的归宿。”
“这……”张迈心里隐隐觉得,阿西尔说和自己投契未必是假的,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他的警觉性已经高了许多,他今天这样的作为或许有其他的原因,可还是忍不住诱惑,再说,张迈心里本来就存着对汗血宝马的觊觎。这个也不用不好意思不承认。
既然现在阿西尔都自己开口了,那……就不客气吧!
他的眼睛在马厩里扫了一圈,就投向一匹鬃毛作淡金色的宝马身上,这匹马齿数还很轻,但精神抖擞,睥睨之间有一股王者气派!
阿西尔眼中露出赞赏的光彩来:“啊,巴格,你真是好眼光!这匹马是我那匹银雷飞电的兄弟,不过它还没名字呢,你给它起一个吧。”
张迈心想我的相马之术可一般般,只是觉得这匹马实在顺眼,心里对它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奇妙感觉,觉得坐在这样一匹马上,有一种比坐在阿尔斯兰的黄金椅上更大的威严。
“银雷飞电?你的坐骑?”张迈问了一句,心想这样的一匹马,多半很厉害。
“是啊,”阿西尔说,“草原上的牧民看见我的爱马奔驰后说就像一道银色的雷电闪过,我就叫他做银雷飞电。银雷飞电若放开了跑,很少有马追得上的,只有它的兄弟能与他并驾齐驱。”
张迈听阿西尔形容银雷飞电的神骏,不由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马房旁边,伸手去抚摸这匹汗血宝马的鬃毛,却被对方拒绝了!它骄傲地抬起了头,眼睛仿佛有智慧一般,审视着这个企图要做它主人的男子,似乎在心里做着评估:你小子,配么?
第九十一章 汗血王座
汗血宝马那骄傲的不屑没有激起张迈的不满,反而叫他更加的高兴,好马就像美人,是有资格有脾气的。这时候张迈再顾不得阿西尔是不是别有用心了,这匹马太漂亮了,太神骏了!面对这样一匹龙一般的神驹,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要它吧,要它吧,就要它!
不管了,就要它!
“巴格,你就给他银雷飞电的兄弟起个名字吧。”阿西尔在一边说。
银雷飞电,听起来就觉得拉风,那么自己的这一匹,该叫什么呢。应该有个更霸气的名字吧。
忽然之间,张迈脑中闪过一次词来。
“它就叫……”张迈用他蹩脚的阿拉伯语很吃力地说着,“汗血……汗血王座!汗血王座!”
阿西尔听得一呆:“汗血王座?”
“对!汗血王座!”
李膑一边和伊斯塔闲聊,一边却在琢磨着阿西尔将张迈拉走时的情景。
“难道特使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发现了?”但他相信张迈的应变能力,“如果他们是完全看破了我们的来历,那自无话说,如果是想用什么计谋,哼,到了最后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像瓦尔丹脸上虽然表现得油盐不入,但见了那么多的钱以后,心中对郑渭便生了亲近之意而少了几分防范之心,张迈得阿西尔赠与自己一匹极品宝马,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也拉进了不少,张迈摸摸还不肯认自己做主人的汗血王座,嘴里笑吟吟的,不住地问阿西尔有关汗血宝马的事情,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虽然还是说的磕磕巴巴的。
谈着谈着,张迈在兴奋之余,忽然想:“大宛既然自古便产名马,汗血宝马更是战场之龙,为何大宛在冷兵器时代却未出现过威震世界的军国与政权?”
看看马夫们小心翼翼伺候着每一匹汗血宝马,手法以及所用食料似乎与寻常马匹不同,他又想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阿西尔:“汗血宝马,伺候,很难吧?”
面对这个问题阿西尔苦笑起来,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得他久了,他说:“这汗血宝马虽然是天下至宝,却也有三个很不好解决的大难题。”
张迈问:“三个难题?”
“是啊。”阿西尔长长嘘了一声,说:“第一,喂养难。天下战马,多是粗放牧养,半圈禁,半任野生,也都不用怎么伺候,东方的匈奴鲜卑故地漠北地区(阿菩按:即蒙古高原),牧民们几个人就能打理数十匹乃是上百匹的马群。但我这汗血宝马却不行,每一匹马都得单独伺候,极讲究精细功夫,草料不能滥用粗粮,而得用精料,还不能单独用草,而要间以麦料,其中如何选取、如何搭配,都大有学问,对此就连我也只是略知大概,而未了解得详尽。至于清洗保养等功夫,更是繁琐难以尽言。”想他本是大宛王族,这种喂马养马的活儿自然有马夫包办,他本人最多偶尔听听,不可能特地去学。
其实以精细式喂养对待战马,倒不是只有汗血宝马如此,但漠北地区对战马的粗放牧养模式,却是漠北民族能够得到大量低成本战马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迈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点头是表明听懂了阿西尔的话,皱眉是觉得喂养这汗血宝马无论人力成本还是物力成本都实在太大了。
“第二,是训练难。汗血宝马虽然神骏,却不是天生的坐骑,必须加以严格训练,但训练又不能乱驯,否则会将一匹好好的马驹驯坏。且汗血宝马虽为一个大类,但这个大类下面又分为各种小类,这便是我大宛高手牧人所说的‘马质’,不同汗血宝马马质的差别十分微妙,外人难以知晓,但在高手牧人眼里不同的马质却判若天渊。训练汗血宝马,必须从其成长开始,就配合喂养,在其成长的时间里就按照其马质进行单独的骑乘训练,否则就算马质本佳,训练不良的话这宝马长成以后也得大打折扣的。”
张迈越听越是错愕,马料什么也就不用说了,从阿西尔的描述听来,要伺候好这汗血宝马,那马夫还不能是寻常人,而得是一个专业级别的畜牧高手。他想起自己得了这匹汗血宝马,那岂非还得向阿西尔要一个专门马夫?或者自己送几个马夫来这里学习喂马养马的技术?
“第三,则是配种难。汗血宝马虽极珍贵,但长成以后,却也耐得艰苦,只不过若生长于恶劣环境中太久,马性会逐渐变得粗劣,往后会影响其配种。然而就算喂养精细、照顾得宜,又有纯种汗血宝马进行交配,也难保证这汗血宝马的血脉能源源不绝地传下去,通常传了几代,就会退化变种。当年大汉天子曾从我大宛国掠得,但传了几代,也不流汗血了。”他说到马匹的历史,不知不觉中就带出“我大宛国”的言语来。
如果说天方教是已经在他心里扎根的信仰,那大宛国就是铭刻在他骨髓中的印记!
张迈却对汗血宝马为何不能源源不绝地传下去感到好奇:“为什么,纯种汗血,互相配种,却仍,不能保证,那个,不退化?”
阿西尔笑道:“这却是我大宛国最大的秘密,虽然咱们是好朋友,但也不能说。还请恕罪。”
张迈虽然好奇,可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汗血宝马的秘密几乎就相当于是核技术的秘密,既然阿西尔不肯说了,那再问对方也不可能回答。
本来他是很艳羡阿西尔拥有这么大一个汗血宝马马群,这时却有些同情他了,若如他这么说,养一匹汗血宝马都难了,普通人家都难负担起一匹,若是要养一群,那非得是王公大臣般的财力不可!阿西尔竟然养着几百匹的纯种汗血宝马,再加上上千匹的第二代,这笔开支可比养数倍于此的军队都大!
当然,如果是拿这汗血宝马当生意来做,那当然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但从阿西尔谈到汗血宝马时的神情,张迈却感觉他的爱马之情纯出自然,绝非作为,对这个大宛王族后裔来说只怕连卖一匹马都不舍得,要他将汗血宝马当生意来做,怕是不比强令他改变信仰容易!
张迈又忽然想起,当年大宛人为了不肯出让汗血宝马,竟敢抗拒横扫宇内的汉武大帝,乃至差点招来灭顶之灾,则这种爱马之情怕不是阿西尔所独有,而是上千年间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精神传统。
想到这里张迈之前那个“为何大宛有汗血宝马却未能成就一个军事大帝国”的疑问就释然了,汗血宝马纵然神骏,却未能为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增色,因为其马群无法无止境、大规模地扩大,反而因为喂养困难而容易成为这个国家的负担。
他看看阿西尔送给自己的汗血王座,心想:“这样一匹汗血宝马,我爱着它护着它都来不及,蹭下一块皮毛来都要心疼,若要让这样一群宝贝去冲锋陷阵做炮灰,随便死上几匹都得肉疼死!”
战争是何等的残酷!像汗血王座这样的马中贵族,用以炫耀是可以的,一支军队中主要将领配备几匹也不错,但要组成一个纯粹的汗血骑兵团只怕实在不是很合适。
“有类似的资源,我还不如扩建多几个折冲府来得划算呢。”
想到了这里张迈又联想到了一个军事成本上的问题来,联想到了陌刀!
陌刀极其锋锐厉害,当初张迈第一次见识到陌刀威力时也如刚刚见到汗血宝马一样,深为惊叹。他只是可惜安西唐军陌刀战士的数量太少,若有个上千人的陌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