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闺-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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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丁府里里外外装饰一新,府里从上到下透着精气神,连门口的门房背也挺的比平时直,头昂的比平时高,那钦差再怎么油盐不进,不照样得到他们府上拜会他们老爷?
丁府很快高朋满座,众人衣履光鲜、满脸笑容却神情各异,直到将近午时,徐思海紧绷着一张脸,骑马到了丁府门前,赵明潜骑着马满脸笑容落后半步跟着,丁金经早就翘首等在府门口,急忙拎着长衫一角飞奔而下,亲自给徐思海拉住马缰绳,迎了两人进去。
徐思海一张脸绷的没半丝笑容,严肃非常的和众人点头致意,直入正堂。
这原本就是为了给钦差接风而设的宴席,自然是徐思海坐了上首,赵明潜左下陪坐,丁金经就坐了右下,几轮酒过,徐思海脸上的神情渐渐松缓,赵明潜热情非常、施尽浑身节数又说又笑,丁金经谦卑的不停的奉承,徐思海神情渐缓渐傲,赵明潜眼神流出几丝不屑,到底年纪轻,少年得志这就轻狂了,嗯,轻狂了就好。丁金经和赵明潜对视了一眼,态度更加谦卑,奉承的话滔滔不绝,他既轻狂,那就捧杀!
“听说丁知府治理宁乾府颇有手段,虽说到任时候不长,却已经将宁乾府治理的盗匪皆无,端的是雷霆之威啊。”酒过四五巡,徐思海面如桃花,醉眼朦胧的斜睨着丁金经道,丁金经陪着满脸笑容,怎么品这话怎么透着股怪味儿,扫了赵明潜一眼笑道:“徐榜眼过奖过奖了,宁乾府之治,多亏各位同僚尽心尽力。”
“噢?是吗?”徐思海掩着嘴打了个酒嗝,讥笑中带着几分忿气道:“原来丁知府也知道同僚之力,却不知丁知府又如何待这宁乾府同僚?锁枷相向么?”赵明潜听的眉头紧皱,这话说的太过了!丁金经心里的警惕骤起,看来,这是要借酒发作冷明松的事了!满堂宾客虽各自欢笑闲话对饮,却个个都把全幅心神放在上首的两位钦差和丁金经身上,听徐思海如此发难,个个仿佛没听到头也不回,却个个支起耳朵,各怀心思凝神细听,堂内的喧嚣声骤然降到咳一声都能惊到人。
“徐榜眼酒多了。”赵明潜打着呵呵从中周旋道,丁金经忙扬声让人进醒酒汤,徐思海却紧紧盯着丁金经,一脸的不知进退冷笑一声道:“丁知府,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徐榜眼,您有酒了。”丁金经收起奉承之色,皮笑肉不笑的重复了一句赵明潜的话,徐思海‘哈’的一声冷笑,抬手指几乎点到丁金经的鼻尖上道:“爷酒多了?我看你才是晕了头了!爷是钦差!钦差!你看到没有?代天子巡查天下的钦差!爷到你这宁乾府,微服私访查查民情,你竟敢让人跟踪我?你敢跟踪钦差?!”
丁金经听的愕然,忙看向赵明潜,他真没让人跟踪过徐思海,确切的说,他的人太没用,刚出门就把徐思海跟丢了,赵明潜眼神有些闪烁,临出京城前,姚相往他的随从中添了几个人,他就知道添的这几个人的用意,那天晚上,其中一个出去再没回来!
“静之,你看看你,你这话让丁知府怎么自处?你就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跟踪钦差!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丁知府,你也敬静之一杯,咱们且沾沾静之的才气,且点些便宜!”赵明潜连说带笑的想打岔而过,徐思海一把推开赵明潜举过来的杯子,‘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狠盯着丁金经道:“爷告诉你,爷也不是吃素的!敢跟踪爷,爷让他尸骨无存!你当你跟踪了爷,我就打听不出来了?爷都打听出来了,你当爷不知道?你囚了冷知县,却又诬他畏罪潜逃!真是好手段!”
第二八二章 动手3
“徐榜眼,别说为官,就是做人,这话也不能乱说,一个不好,这污蔑二字可就逃不掉了。”丁金经听徐思海如此说,心里一下子松驰下来,斜着徐思海阴阳怪气道,赵明潜忙从中打岔和稀泥:“徐榜眼酒多了,醉话醉话!来人,给徐榜眼拿碗醒酒汤来!”
“我敢说,自然就有这底气!”徐思海一把推开赵明潜,又拍了个桌子,显的很是嚣张的叫道,丁金经嘿嘿一阵冷笑,旁的话他还顾忌一二,这诬他囚禁冷明松就是句笑话!赵明潜也被徐思海接二连三的不识趣惹动了怒气,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准备站高台看热闹,且看徐思海怎么收场。到底年青不知轻重!
“敢情徐钦差今天是来问罪的?”丁金经重重掸了掸衣襟,跷起二郎腿轻轻点着,从眼角斜睨着徐思海道,徐思海冷笑声更响:“你就没听过那句俗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你有几分手段,就能将这宁乾府做成你家后院,就能只手遮天?你囚了冷知府,真当别人不知道?”丁金经听徐思海死咬着他囚了冷明松不放,又气又笑的站起来,冲在场的众士绅官僚拱手道:“各位,丁某所居是官宅,这宅院布局如何,有无天牢、地牢、水牢、私牢,有没有暗室地道,想来诸位比丁某更清楚,今天徐钦差非说丁某人囚禁了冷知县,丁某无话可说,只好请徐钦差自己去查查看看,若能寻出冷知县,丁某人无话可说当场认罪,若寻不出来……”丁金经转身背手居高临下盯着徐思海嘿嘿冷笑了几声,却冲赵明潜拱了拱手道:“徐钦差是天使,丁某人不敢冒犯,还请赵御史做个公断!”
“不用别人做公断!”徐思海‘呼’的窜起来,看起来冲动而浮躁的大叫道:“若寻出来也容不得你不认罪!若寻不出来,”徐思海冷笑连连:“爷就认下这污蔑你丁知府的大罪,从你丁府门口一路负荆回京城请罪!”
“好!”丁金经痛快之极的抚掌叫好:“徐榜眼果然是性情中人!既如此,就请诸位做个见证。徐钦差,您请!来人,告诉后宅女眷,都立刻到东花厅,不准带一人一物!徐钦差,东花厅敞亮无挡,也随便你查看,这府里,无论哪一处都随便你查看!”丁金经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满院的士绅官僚十有八九满眼同情的看着徐思海,看样子这位天子骄子榜眼郎真是酒多晕了头了。
徐思海哈哈笑着往前一冲,脚步踉跄前扑后跌,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站住,赵明潜总算犹豫出结果了,站起来一把拉住徐思海,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丁金经道:“胡闹!静之酒多了,难道你也酒多了?你这年纪都是静之叔伯辈了,倒跟孩子胡闹!成何体统?静之!跟我回去!竟然喝成这样,等回了京城,我一定要寻你父亲好好说说这事!”徐思海被他骂的心里一暖,这确是为他好。
丁金经眼里满满的皆是不甘,却不敢违逆赵明潜的意思,只好干笑道:“开个玩笑罢了,来人,给徐钦差上碗醒酒汤,让他好好醒醒酒!”
“去!”徐思海却一把甩开赵明潜,醉眼横斜,一脸蛮横:“你敢管我?我是正使!我才是正使!去!”赵明潜听的脸上怒气闪现,强压下去,厉声训斥道:“静之!你给我醒醒!”
“你给我一边去!”徐思海越发狷狂:“怎么?你要包庇姓丁的?你要和他狼狈为奸?”
“你?”赵明潜气的说不出话,松开徐思海却又赶紧抓住,真让个天子正使从宁乾府一路负荆回京城,那不成了天下第一笑话了?自己这个副使也脱不得干系!就是不一路负荆回去,徐思海这一场丑出成这样,回头这趟差使还怎么办?
“赵御史且宽心,不过一个玩笑,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徐钦差真负什么荆,”徐思海如此不知好歹乱闹腾,丁金经看的心花怒放,一脸大度的哈哈笑着上前劝赵明潜道:“徐钦差有了这个心结,若不让他看一看,赵钦差放不下,下官也难做,下官和这府邸清清白白,让徐钦差看个清清白白,于他于我,于公于私,都没有坏处不是。”
徐思海一味执拗倔强非查不可,丁金经大度无私你最好查查,赵明潜放开徐思海皱眉道:“什么查不查的,这话不妥当,你这府邸颇有几分胜景,我也听说了,行了,你前面领着,我和静之且随喜一二。”
“赵御史这话极是!”丁金经见赵明潜一味替徐思海开脱,心里腻歪之极,干笑着敷衍道,可徐思海却不领这情,跌跌撞撞冲了几步,扬手扬声叫道:“来人!到这份上了还敢欺瞒爷!爷从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爷要走,那也是自己走!人来!跟爷……呃!”徐思海响亮的打了个酒嗝:“你说随喜就随喜!”外面的护卫长随早就得了吩咐,听到徐思海的招唤,立刻‘哗啦啦’涌进来围在徐思海左右,徐思海原地转了个圈,手一挥道:“走!”
丁金经眯缝着眼睛,笑容可掬、好整以瑕的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跟在徐思海身后半步,一边走,一边悠闲的扭头赏着景。赵明潜连叹了好几口气,这一科三鼎甲名声极盛,都说官家目光如炬,为子孙挑了如此英才,蒋鸿和徐思海更是并称双雄,甚至有人说都是宰相之才,如今看来,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至少这位榜眼郎,就是个绣花枕头一包糠!其余诸人兴奋着要看热闹的,暗中叹息的,幸灾乐祸的,感叹惋惜的,不一而足,个个争先恐后,连仪度也不讲了,你挤我我挤你都想争到前面看个清楚。
徐思海斜斜歪歪,仿佛不辩方向顺脚而走,丁金经乐呵呵的跟着他,赵明潜皱着眉头,打量着转个半圈是不是就让人架走徐思海,结束这场闹剧。徐思海沿着宅院中间的青石路直往东北角冲,冲过大厨房,厨房里下人们伸头缩脑、指指点点的看热闹,大厨房后是一排三间柴房,徐思海直冲柴房,站在柴房门口,一脸困惑的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转头看着赵明潜道:“你看,这就是私牢!”赵明潜‘噗’的喷笑出声,呛的连咳带笑,脸也红了,这是替徐思海脸红:“静之,别闹了,回去吧!”
“来人!”徐思海高举着胳膊,从东划到西,又从西划到东,胡乱点着道:“给爷把牢门打开,把冷知县救出来!”话音未落,后面一阵哄笑,谁也忍不住了,这位徐榜眼真是醉的可爱!丁金经笑的尤其响亮,一边笑一边点着柴房门道:“快去快去,打开门给你们爷瞧瞧,也好让他放心。”
徐思海的心腹长随看了徐思海一眼,脸上神情严肃之极,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柴门,仿佛那扇柴门真的是危机重重的私牢大门一样。丁金经笑的肩膀不停的抖动,赵明潜连声叹气不忍心看徐思海的丑态,后面一大群人个个脖子伸到不能再伸看热闹,这一出真比那玉堂春还精彩!
“七爷,里面有声音!”长随高声禀报了一声,丁金经眉梢高挑,上下打量着长随,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奴才还真会配合他主子演戏!赵明潜微微一怔,直直的看向柴房,后面的人群有的笑出了声,这奴才真有意思,演的好!有的听的发怔,有声音?什么意思?有的笑容尽敛,震惊的看向徐思海……
“进去看看!要小心!”徐思海沉声道,两名护卫答应一声,将两扇柴门推的大开,腰刀半抽,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不过眨眼功夫,两个护卫就架了个肮脏不堪、用黑布套蒙了半截身子、光着脚的人出来。
柴房外静的连呼吸声也没了,丁金经双眼瞪的溜圆,嘴巴张的能塞得下一个大鹅蛋,惊愕的脑子一片空白,柴房里怎么会有人?这人是谁?赵明潜惊的傻了一般,围着柴房挤成一堆的诸人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天哪,原来竟是真的!
徐思海急上前一步,伸手抓掉那只黑布套,冷明松一张脸黄瘦憔悴的不成人样,虚弱之极的看了眼徐思海,只哽咽着叫了一声:“静之。”就垂头晕死过去。
“快请大夫,不不不,快抬回去!抬回驿馆,赶紧请大夫!”徐思海半跪在地抱着冷明松,痛心之极的大叫,赵明潜反应过来,急忙叫道:“快拿件厚衣服给冷知县!赶紧抬回去!”
丁金经回过神来,猛抬头,目光怨毒之极的盯着赵明潜,这一出戏,一定是他和他设计好了来陷害自己!赵明潜正回头盯向丁金经,原来他真囚禁了冷知县,他跟他竟只字不漏,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怪不得姚相交待,对他不得不用,不能不防!两人目光相对,几乎要崩出火星来。
第二八三章 胡三
胡三吃了一大碗羊杂汤面,从木记出来,双手拢在胸前,抽了抽鼻涕,仰头看了看天色,低下头,微微躬着背,穿街过巷,往晋宁郡王府过去。
熊嬷嬷站在后角门门房门口,胡三正蹲在炭盆旁,迷糊着一张脸,仰头听两个门子大摆龙门阵。
两个门子一看到熊嬷嬷,硬生生咽断说了一半的话,急跳起来哈腰见礼,熊嬷嬷冲两人摆了摆手,胡三双手按着膝盖,一幅年老吃力的样子站起来,还是袖着手一身猥琐,抽了几下鼻涕,跟在熊嬷嬷后面进了处清静的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