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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08年6月-第4部分

小说: 08年6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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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这让张从素觉得,丈夫到底不像姜小碧的男人是任人捏任人欺的软蛋。张从素又想,两匹瓦要一千块,无论咋说都过分,丈夫不是贪财的人,他迟早会认识到自己的过分,王尧虽然打了他,态度却积极,那么丈夫会不会因此又跟王尧和好如初呢?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俩会不会在病床前摆上一袋牛肉干喝酒呢?
  这种想象让张从素内里发热,发烫。
  然而,她得到的消息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王尧和向遇春,谁也没到镇医院去!
  难道王尧临时改变主意,去了县医院?这不可能。镇子在上游,县城在下游,王尧的快艇明明开到上游去了。即便掉转方向,也必须从村外的河上过,那么张从素就能听到声音。可张从索没有听到。昨天夜里,她一分钟也没睡着,她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叹息。
  张从素慌了手脚,跑出医院,想去街上给王兴国打电话问问。丈夫没手机,而王尧的手机号她早就记不住了。
  医院在一段斜坡上,张从素下了那段斜坡,刚穿过一条服装巷,就碰见了王兴国。
  张从素说:“兴国!”
  王兴国死眉烂眼的,头发凌乱,像没睡醒。他朝张从素走过去,说张姨,你上街来做啥?张从素简要地说了昨天的事,王兴国很吃惊,瞌睡醒了,说这事我还不知道呢。
  他摸出手机,给他父亲打电话。打了无数次都是忙音。
  张从素着急得不行,王兴国安慰她:“张姨你别急,很可能爸爸是去了县城。你说你没听到声音,只要不跑那么快,声音不会太大,你想听也不一定能听见;再说你万一有那么一阵儿迷糊过去了呢?”
  王兴国又说:“爸爸不会把向叔叔咋样的,张姨你放心。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兄弟呀。这一年多来,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啥事,闹得那么僵。我看得出来,爸爸一直都想跟向叔叔和好,这回他们单独相处,说不定真的就和好了。”
  张从素连声说:“娃娃,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停顿片刻,王兴国怯生生地问:“张姨,晶晶她……过得好吗?”
  张从素望着王兴国,说:“晶晶好久没发信回来了……兴国,好孩子,晶晶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你不要再记挂她。你自己去找个好姑娘,这条河上,比晶晶好的姑娘多的是……你赶快把婚结了,让你爹妈也放心,啊?”
  她真想抱住王兴国大哭一场。
  王兴国抬起头,望了望蓝得发愁的天。说:“我今天就下县城去。昨天我有个同学结婚,婚前有些家具没添置完,午饭后他们要去县城买,我搭他们的船去。有啥消息,我会及时给你捎回来。”
  消息是一天半过后才回来的,但不是从县城,而是从靠近县城的马家镇。马家镇是川东北有名的古镇,房屋大多为清代建筑,低矮,密集,一律的木屋青瓦,靠河的都修虚楼,虚楼与正屋有一扇门相通,只设栏杆不设墙,上面多用来堆放杂物。那天清早,镇子中段一女子去虚楼上拿洗脸盆,不经意朝下一望,顿时大呼小叫。
  在距她家楼下十余米远处,乱草丛中卧着一个人。
  这个人整个下半身都没在河水里,有半边脸也被河水浸泡着。
  女子的父亲跑到虚楼上去看,咕哝道:“又是上游打下来的水鬼。”
  他快步出门,去找街道办主任,主任通知了派出所领导,派出所的几个年轻警员起床后,脸也没洗,就去所里集合。他们都很来劲儿,古镇上人心淳朴,平时没什么刑事案件,闲得手痒,每隔那么三五月,去河边捞水鬼就成了他们难得的兴奋事。
  可是这个人不是水鬼,还活着,带队的所长吩咐立即送往镇医院。
  王尧清醒过后,开始什么也记不起来。连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都一问三不知。他身上又没任何证件:没有电话本,没有手机,总之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这真把派出所和医院难住了。医院院长好不容易想了个办法,采用启发式,从马家镇开始,朝上一个镇一个镇地说给王尧听,看他有没有反应。无任何反应。一个护士见王尧粗手大脚的,心想他大概不是镇里人,如果只说镇名而不说村名,就激不活他那被埋葬了的记忆,于是她把自己知道的村名都数出来。官渡村她是知道的,读中学的时候学历史,里面有个官渡之战,虽此官渡非彼官渡,但这名字听过一回,就像长在了护士的脑子里。
  谁想,当她说到官渡村的时候,病床上的人突然浑身筛糠……
  他讲述了自己遇难的全部经过。包括向遇春的两匹瓦被开采队放炮时砸烂了,向遇春把他喊下山,索要一千块钱,两人发生了抓扯,他一槌=F打了向遇春,都做了如实的交代。
  但他没说在鹤嘴弯停留的事。他说他用自家的快艇载着受伤的向遇春去回龙镇医院就诊,路过鹤嘴弯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尧腿上有一块伤,肩头上还有一块伤,王尧说,腿上的那块大概是被水冲走时在哪里划了,肩上的那块与落水无关,那是被向遇春的老婆张从素咬的。不管怎样,王尧的身体无大碍,马家镇派出所电话通知了回龙镇派出所,回龙镇来人,将王尧接了回去。
  那时候,张从素已经在镇上等着了。回龙镇派出所去接王尧的同时,她就被告知,说王尧跟向遇春遭了船难,具体情况不明,等把王尧接回来再说。
  结果是:快艇被撞沉了,向遇春下落不明。
  下篇
  天上有很多云,王尧随便一抬头,就望到了那些云,只有秋天的云才有这么多这么乱。村里的事情,就跟天上的云一样多一样乱,归根结底,还是村民与开采队之间的事。昨天,王尧才在一孔破窑上召集了村民大会,会上他讲了一个多钟头。号召大家以大局为重,对开采队不要过分刁难。他认为自己讲得那么好,石头听了也会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不,今天就又来麻烦了!
  今天开采队掏下的泥土,填埋了王盛屋后一个坑,王盛说那个坑是他家用了几辈人的水井,让赔。
  王尧在乱云之下,正朝王盛家走,去处理那件事。他心里直骂王盛混账,编个谎子也编不圆。住在河边的人,还要啥球水井?十年前的清溪河,干净得能伏下去就喝,现在有了采沙船,有了穿梭来往的快艇,倒是不能那样喝了,但你也不能说水井用了几辈人。村里谁不知道,那个坑是几年前从山上滚下的一块石头撞出的,王盛把那块石头打出来砌了猪圈。
  王盛站在院坝里,老远就望见了村长,扬声喊:“王村长,我正准备去找你下棋呢。”
  王尧把怒火摁灭,似笑非笑地说:“你娃怕不是找我下棋吧?”
  王盛一瘸一拐地迎上来。两人进了院坝,王尧问:“你那口井究竟用了几辈人?”
  “至少五辈了……对,就是五辈。”
  王盛好像忘记了王尧也是祖祖辈辈住在这村子里的。
  王尧没戳穿他,点了点头,说好,就算五辈人,一辈人赔你两百,一共赔一千,行不?
  王盛很不满意,向遇春两匹瓦还赔了一千呢!王尧当时没给,把向遇春掩埋后,拿给张从素了。可王盛心里明白,他这一千块纯粹是换来的,而且那个坑早就该填,只是没心思,才一直让它豁在那里,现在开采队帮他填上了,还给一千块钱,实在不好再说啥。
  “好哇,”他说,“王村长你说了算。杀两盘?”
  王尧不想下棋,他刚从采沙船上下来,很累,想回去睡一觉,可王盛已把棋盘铺到院坝里来了。王尧很不情愿的样子,盘腿坐下,说:“你小子,杀一万盘也是手下败将。”
  这倒是事实,王尧棋艺高超,要不是来了个开采队的李队长,他在这一带简直可以称得上“独孤求败”。可是今天王尧不行,不行到竞走了几手别脚马!一个老棋客走别脚马,不是故意耍赖,就是心不在焉。
  他刚才真不该给王盛说赔一千块。
  这个死气沉沉的数字,在王尧那里成了活蹦乱跳的怪物。
  他跟王盛一样,由那个数字想到了向遇春。
  其实,他想到向遇春并不需要由头,随时随地都可能想到他。天地间像有一盏神秘的射灯,不管转到哪个方向,都会照出那张苍白的脸、半睁半闭的眼睛,还有豁开的嘴。每次开村民大会,处理每件纠纷,跟开采队的每回接触,向遇春都横在面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要经过向遇春的审查。这让他很不自在。他的口才虽还是那么好,但有时候免不了打几下结巴。每次打了结巴,他不是责怪下面的开小会打断了他的思路,就是说自己烟抽多了,成“烟嗓子”了。特别是当他站到采沙船上去,就没法不看到那一河蓝光光的水,看见水也就看见了那个七月的夜晚发生的事情。他甚至跟别人开玩笑时也想到向遇春,本来高高兴兴的,突然就嗅到一股阴森森的、又冷又硬的水味儿——当然,不管在什么场合跟向遇春相遇,他都会了无痕迹地遮掩过去,让别人啥也看不出来。
  但今天他不打算遮掩。他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跟王盛下棋,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和王盛说说话。这些话早就该给王盛说的。那个太阳含山的傍晚,王盛是第一个跑到石碾上去的看客。
  王尧叹了口气,说:“王盛啦,你娃当时太不义气了。”
  这话很突兀,但王盛一点也没觉得,他目光发亮,问道:“王村长你指的是哪个‘当时’”?
  “哼,我叫你帮忙把你向叔抬上船,你为啥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了?”
  王盛鼓了鼓腮帮:“哦,这回事呀,你看我这条腿,自己走路都像踩高跷,哪能抬人?王村长,人都死那么久了,你还牵挂他干啥?”
  王尧狠劲儿地盯住王盛的眼睛。王盛把头低下去,认真看棋。
  “你娃说得倒轻巧!要不是法医手段高,查出你向叔叔是呛水死的,我就要背一辈子的黑锅,说不定哪,还要坐牢、挨枪子儿!”
  王盛一面把歪斜的棋子放正,一面说:“王村长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
  “我背他上船的时候,”王尧面色沉痛,“他就醒过来了,我俩还说了话,谁想到……唉,怪就怪我不该把船开那么快,我也是救人心切呀。”
  “这事我们都知道……”王盛说,“你已经对得起他了,那些天,你把腰都累塌了。”
  向遇春的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之后,没被直接拉回村,而是送到了镇上,之后又送到县城;向遇春去哪里,王尧就跟往哪里。然后,向遇春回了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老窝,但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盒骨灰,王尧扑到向遇春家里,搂着那个雕有一棵青松的木匣子哭,把血泪都哭出来了。老君山人最见不得的就是骨灰盒,这里人死之后,睡进棺材,埋进墓坑,他们认为这才是完整的死,才是“死得其所”。但近些年来,陆陆续续也有人被火化掉了,他们都是去外地打工,或者死于疾病,或者死于事故,或者死于作奸犯科,这让老君山人极其伤感……那天王尧好不容易被人拖开,他气也没喘匀,又指挥村里人,周周全全地为向遇春办丧。虽只是一个骨灰盒,丧事的所有程序一样也不少,每宗事王尧都要亲自过问。丧事办了七天七夜,王尧也累了七天七夜。
  “我腰累塌了,可是你向叔死了。他刚过四十五,可惜呀。”
  “王村长你就别想了,该在水上死,不在岸上亡,那是向叔的命。下棋下棋!”
  “没想到你娃还挺会安慰人。”王尧轻松了些,拍了拍手,说,“今天不下了,我还有别的事。” 他站起身,摸出一千块钱。王盛大摇大摆地收下了,王尧连条子也没让他开。
  走过了曲曲弯弯的三根田埂,王尧回头看了一眼。王盛还站在院坝里直勾勾地望着他。他正要扬扬手,让王盛进屋去,可王盛还没等他扬手,就头一垂闪到了街檐上的柴草堆背后。
  王尧差点儿溜下了田埂。田埂窄窄的,像饥饿的手臂,两侧还种上了禾苗,现在果实已收,只留下绊人的枯藤。他在田埂上站住,假装察看天色。天上的云还是那么乱,从乱云中透出的阳光,自得像是没有。“日你娘的!”他这么骂了一声,振作起精神,继续朝前走。他一路走一路骂。他骂的是自己的愚蠢。向遇春的死因,是法医做的结论,袁镇长亲自带人来村里宣布的,我还有什么必要解释?而且,为那件事。我在镇上和县里花了多少钱财,费了多少精力!我负担了向遇春的全部丧葬费,还自己摸一千块赔了他那两匹瓦,把这些事料理完毕,我又去镇派出所蹲了十天局子,我受的折磨还少么,我为什么要解释呢?
  从局子里回来后,他尽量生活得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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