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6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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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发现黎轩昂是个“职业粉丝”,就是在那天,歌星在报纸上叫“鸡”被抓,黎轩昂奔跑过城市,荧光闪闪地跪到她脚前,一身丑陋得要命的橙黄色。
可是,这些,对于王梦来说,都不重要了,她的自然规律已经被搅乱,被歌星搅乱。她在他的歌里无法感受到爱,她在他的深情里无法感受到真诚,她在他的眼神里无法得到勇气,他不再属于她。她从不曾属于他。
王梦开始属于黎轩昂了。
一个周末的夜晚,丑闻中的黎轩昂敲开了王梦的公寓。他在她的眼里变得神清气爽。
他变魔术一般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穿上了一套黑色的晚礼服,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只是,很明显地,衣服的尺码不合他,袖子因为肩部过宽而耷拉下来,裤脚过长,腰部更是空荡荡的。
王梦想笑。看得出来,黎轩昂是想要哄她。就像过去那样,送一些歌星的小玩意给她。
这是歌星在二○○三年一次颁奖典礼上穿过的礼服。黎轩昂向王梦展示出了带着歌星亲笔签名的鉴定书,那上面,歌星就是穿着这身衣服,举着一个金灿灿的奖杯,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黎轩昂以为王梦会因为这衣服而狂喜,会像欢快的小海浪一样,朝他扑过来,会在衣服上吻上千百次。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为王梦想象中的那个他。因为,他知道,那个他,就是墙上的一幅肖像,要有光,才能映现出来。即便映现出来了,也只能一直呆在墙上,举步维艰。
王梦只是轻盈地伏到了黎轩昂的怀里。她闻到了气息,是黎轩昂在她枕边的那股熟悉的气息,有汗味有烟味,但都不是太呛人,还挺舒服的。
她抬起了头,朝黎轩昂咧嘴笑了笑,说,黎轩昂,谢谢你。
要不是黎轩昂坚决要穿着那套晚礼服跟王梦到婚姻登记处,王梦就不会一个晚上没法睡觉。她用她拙劣的针线活,将那套晚礼服的袖子、裤脚摺短了好几寸,密密实实地缝了起来。
最终,衣服宽宽大大地勉强搭在了黎轩昂的身上。说实在的,除了黎轩昂的脑袋一直都很喜气洋洋之外,其余被衣服覆盖的地方,显得一点都不精神。
王梦现在时常懊悔,作为人生的重要时刻,应该让黎轩昂穿一套合适的衣裳,然后去照几张相片留念。
每到换季的时候,王梦就打开衣橱整理衣服。那套黑色晚礼服,尽管已经过了几年了,还黑得那么纯正,一点颜色都不褪。严格来说,这套衣服仅仅只被使用过两次,一次是歌星接受奖杯的时候,一次是黎轩昂结婚登记的时候。
人生真的,真的他妈如戏。歌星出席大大小小小场合,说了无数句套话、应酬话甚至假话,独独这句话,被他说对了。
责任编辑 杨 泥
财神到
作者:杨怡芬
一
老徐总结说:“都是那束鲜花惹的祸!”
老徐是临近退休的机关公务员,他最擅长的就是做总结,小到半年度总结大到五年计划的实现总结,老徐写过的总结真是不少,所以,我们要相信,他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束鲜花,不是送给老徐的,收花人是老徐的上司韩蚕处长,单位里简称韩处。据老徐观察,这束鲜花已经送了十七年了,而且都是同一天送的,老徐查过万年历,确定那一天就是韩处的农历生日。近几年单位里搞人性化管理,韩处的公历生日,单位里会送只大蛋糕,韩处就提着大蛋糕回家去和家人分着吃。这束鲜花呢,韩处是放在办公室角落一只高脚花几上,仔细养护,花期能达半个月,蔫不拉唧了,还不舍得丢,一般都是老徐悄悄给处理了。塞进走廊尽头的黑色大垃圾袋了事。韩处自己是下不了这个手的。十七年时间不短,都能抗战两回了,每当临近那日子,连老徐也会有自动反应,所谓条件反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到后头,连老徐也觉得有点疲惫,送花收花不过是一个习惯而已,没听说韩处因为收花而闹出什么花头。一点花头也没有,这多少有点对不起观众。
有一天,这束花没有如期而至。韩蚕翻过办公桌上的台历,看过手机上的显示日期,还是忍不住嘀咕:日子没错吧?到十一点的时候,她终于坐不住,走到隔壁办公室,问:“今天是几号啊?”去年通过公务员考试考到局里来的小方抢着回答:“韩处,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那农历呢,农历是初几?”老徐马上接口说:“四月初八!”老徐的口气里也满是焦躁,老徐也等了半天了呀!韩蚕瞟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像两个同谋使眼色,老徐就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错不了,是四月初八!”那么,怨不得台历日历,要怪,就怪那送花的人逃脱了惯性。老徐在心里又给了自己一个说法,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那送花的人厌倦了这惯性,不想跟着地球自转公转了。写总结要紧的是用词准确,或厌倦或逃脱,还可以再斟酌,唯一不能改变的现实是,那束花到了下午下班前三十分钟还没来。小方去韩蚕办公室送过两趟文件,一趟看到一支钢笔跌在墙边,像是被人当飞镖使了,那钢笔的式样,木乎乎的老土;最后一趟是发现原先搁在花几上的一只花瓶碎了,碎得很可疑,他们在隔壁都没有听到声响,难道韩处用内功震碎了它?最让人琢磨不透的是韩处的面色,煞白煞白,连嘴唇也发灰了,十足的心脏病体征。小方吓坏了,跟老徐说:“韩处今天怕是撞见鬼了,先是失魂,连日子也确定不了,再是落魄,面孔血色都没了!”接着又说了她所见的那两样怪事。老徐先还笑她是惊悚片看多了,可是,秘密在心头压着也让老徐难受,于是,他就把今天对于韩处的特殊意义给说了。
小方的眼睛立刻就潮了。十七年啊!她和大学里的男友分手才一年,今年的生日,就谁都不记得谁了。小方看了看墙上的钟,还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了。小方也急了,就打了电话去问门岗:“李师傅啊,有送花的来过吗?有送花的你别拦着不让人进来啊!”李师傅搁下电话就摇头,这女孩子,等花都等疯了。老徐干脆到走廊里吸烟,眼睛瞅着院子,小方过一分钟就看他一眼,他无奈地摇一下头。下班铃响过以后,小方和老徐又磨蹭了半个小时,才死了心。他们的处长还坐在办公室里,小方和老徐觉得不能这样抛下她不管,两个人却也只能呆呆对坐,束手无策。老徐老婆来电话了:“办公室有什么花那么好那么香啊蹭啊蹭啊就想不到回家?”老徐连忙说:“我来了,我就来了。”老徐老婆大嗓门,小方的脸先就红了,两个人飞快关门飞奔下班,顾不上他们的处长了。
韩蚕手搁在电话上,把一个电话号码拨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勇气拿起听筒当真打出去。打通电话就好了,就可以痛快地问他:你不是说过永远、一辈子,都记得我的生日的吗?这永远难道就只有十七年?这几句话在韩蚕心里盘旋,在韩蚕身子里盘旋,就是冲不出口去,憋到最后,韩蚕伏到办公桌上,眼泪鼻涕,她简直不相信自己还能这样哭。这一哭,就把韩蚕哭成韩蚕豆了,韩蚕边哭边无声地唤着自己的名字,韩蚕豆啊韩蚕豆,韩蚕豆啊韩蚕豆!
蓬山岛上的人把蚕豆叫做豌豆,把豌豆叫做蚕豆,都不知叫了几百年了,照说先辈里也有几个出岛念过书的,不会不晓得这个讹误,大概是当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懒得花力气花心思来纠正,一辈辈就这么叫下来了。韩蚕豆怨恨那几个知书识礼的前辈,更怨恨自己的爹,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取个蚕豆!在她能为自己做主的时候,她就果断地掐掉了名字的尾巴,她让韩蚕豆变成了韩蚕,可是,别人都叫她韩蚕了,她却总提醒自己:其实我是韩蚕豆。想忘却忘不了啊。韩蚕豆连带着把自己也恨上了。
这怨恨的起初是在初二时的植物课上,植物课是语文老师兼的,语文老师是岛上土生土长的,刚从师专毕业回来,立意要为岛上人做点事情,纠正这个讹误就是他想做的其中一件。他把豌豆和蚕豆的挂图高高悬在黑板上,挂图上两株植物截然不同,尤其是花,蚕豆是艳丽的紫,豌豆是清纯的白。老师说:“打个比方吧,那就是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同学们就哄堂大笑,大笑中又大叫:“韩蚕豆韩蚕豆!”老师也笑了,他走到韩蚕豆跟前继续这个话题:“比如说蚕豆同学吧,她爹心里想着我们岛上蚕豆花的纯白给她取了这个名,一出了岛,人家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真正的蚕豆花的艳丽。”韩蚕豆的脸红透了,红得发紫了,全班同学都看着她,窗外有几个过路的农夫也被吸引过来趴在窗沿上领头大笑。老师把手放到她黑亮的头发上抚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去改名叫豌豆吧?那才是你爹想要的意思呢。”农夫中一个年纪轻的就大叫起来:“不要不要!韩家这女儿是那么艳丽那么饱满!叫做蚕豆那真是名副其实!”说完,他骄傲地对着老师说,“老师你看,我造句会!我成语也会!”
韩蚕豆那时对自己过早饱满的身材,也是恨的,被这么一起哄,她就一下趴到桌子上,抽抽搭搭,止不住地哭。她这么哭着,抖动着肩膀,颤动着胸脯,泪水和汗水把少女的清香一阵阵蒸腾出来,她就是一朵带露绽放的蚕豆花了。站在她身边的语文老师,直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这事情眨眼成了岛上的一桩新闻。新闻成旧闻之后,蚕豆还是叫蚕豆,豌豆一样是豌豆,只有韩蚕豆上学放学,路上总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跟在后头,叫她蚕豆蚕豆。语文老师也被校长叫去,校长姓陶,陶校长说:“赵老师,你也是这个岛上的,这个讹误,古已有之,蚕豆豌豆,小节而已,叫同学们考试的时候别写错就行啦。”赵老师很无奈,赵老师对韩蚕豆的遭遇更无奈。叫男生们护送吧,男生们倒也乐意,就是家长有意见了,说,万一闹个早恋可怎么办?韩家的女儿那么艳丽的,而且,那几个小混混要是动手打自己的儿子了可怎么办?家长们说得都在理,赵老师只好自己来充当护花使者。赵老师心想,这可是真正的护花使者,护送豌豆花的,不是有个童话叫豌豆公主嘛,那我就把韩蚕豆同学当豌豆公主吧。
心里想想倒也罢了,赵老师偏把这话说出了口,说得韩蚕豆的脸又红得发紫,紫成一朵蚕豆花了。她这么一脸红,赵老师莫名其妙也心里发虚,跟着面红耳热了。岛上的女人大多皮得像男孩,整天在泥涂里捉沙蟹在礁石上采牡蛎,就是安分些的,在家织网补网,也是混在妇人堆里,什么样的豁边话没听过,轻易哪会脸红?偏偏这个韩蚕豆是个异数。
此时正是暮春天气,赵老师穿了套天蓝色带条纹的运动衫裤,白球鞋,满脸汗水。他是跑步去接韩蚕豆上学的,他家住岛西头,韩蚕豆家住岛东头,他跑了二十分钟,在韩蚕豆的村口等。一见面,就把豌豆公主的话说出口了,可见真是个心直口快的。韩蚕豆脸上的紫红渐渐退去后,她拿池塘般的眼睛看看她的老师,说:“ 老师,我们不走大路走田埂好吗?你看,穿过这片蚕豆地、油菜地、苜蓿地和玉米地,就到学校后门了,近好多呢。”韩蚕豆说的蚕豆就是岛上人说的豌豆,所以,她把蚕豆两字说得特别响。赵老师犹豫了一下。脚步就跟着他的豌豆公主走了
田埂窄小,蚕豆花油菜花苜蓿花,深紫金黄嫩粉红喧腾着要飞起来,那田埂都快要拦不住了,田埂的尽头是海塘,海浪在堤外喧腾翻滚,他们都看不到,他们眼前心里,只是这些花。蚕豆花植株矮些,韩蚕豆走过那里,她的脚下就铺上了绚紫的地毯;油菜花长得高,正好和韩蚕豆一般高,韩蚕豆走过那里,就像公主走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后来,他们又走过了一片灿烂的苜蓿地,他们的心里都激荡起了春天般的音乐,于是,韩蚕豆就小声地唱起歌来。刚开始一些日子,唱的无非是学校里教的“让我们荡起双桨”之类的歌,快到夏初,他们渐渐熟了,韩蚕豆就唱些她偷学的邓丽君,先是“又见炊烟”后是“甜蜜蜜”。赵老师也会唱,并且也喜欢邓丽君,就跟:着轻轻哼。到初夏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把上学的时间提早到天色微明,说是为了避开毒日头,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想避开的是什么。要是这条田埂漫长无尽头,该有多好。他们没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可是他们的眼睛替他们说了,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他们对望的眼睛越来越深,对望的时间越来越长。玉米窜得高高的了,他们走过玉米地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前面的韩蚕豆走得慢,后面的赵老师跟得紧,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