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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08年6月-第15部分

小说: 08年6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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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不清楚。
  过了两天。护士跟我说我今天要接受一项全息脑部记忆测验。我没听说过有这种测验,北约克医院里现有的超声波、CT、核磁共振等等所有的项目我都做过了。后来我知道这项测验不在本医院做,要去多伦多大学新建成的医学心理分析总实验室。我坐上了一部带有警报器的救护车,有穿着制服的救护人员和医生护送着我。一小时后车子进入郊区一个环境幽雅的园区。在一个庞大的建筑物内部停下。我进入了实验室,这是一个充满幻想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在银河系某个星际航天站之中。这里的护士一定是经过专门挑选,年轻漂亮,让人会全身放松下来。我被带上了一台机器,全身被接上了很多的电极,尤其是头部的电极最为集中。然后我被注射了一针药水。一种带金属味的热波浪在全身荡漾开来。在由许多声音组合在—起的蜂鸣声中,我的座椅被推向前。我马上感到一阵浓重的睡意,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重新有所知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在飞翔,周围有很多的大鸟和我一起在飞翔,但我看不见前方,周围是浓重的云雾。我飞了很久,然后随着鸟群飞出了云雾。我看见了湖水,看见了森林。盘旋了一会儿,我似乎看见了湖畔的度假屋和木头的栈桥。我好像是受到一种外力的控制,飘向了那个房子。我看见了湖边的妇人,她显得那样虚弱又美丽动人,她身上某个地方出着血。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始终感受到有一种身体的愉悦。我现在记忆里只有那种愉悦的一点痕迹,无法复述当时详细的细节。因为细节记忆的磁道已经被医生抹去了。在结束这个最新的测验之后,我明白了在实验的过程中,我的梦境其实是控制在实验室医生的屏幕上。医生让我飞翔在梦境的全景里。在他看出我梦里的意愿时,只要把鼠标一点。我在高空的盘旋状态中就会飞向湖畔的度假屋,就像一枚导弹一样。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实验,他看清了我梦境的一切!我相信我和湖边妇人会面时留下的那种愉悦里一定会有很多令人脸红的画面,一切的图像都已经记录在他的磁盘里了。而他在结束实验时抹掉了我梦里的记忆,只根据他的需要留下一点痕迹作为给我的提示。果然在实验之后医生和我谈话时,指出了我前年夏天在阿岗昆湖畔钓鱼时发生过不寻常的事。经过了测验,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什么事情了。我把自己能记起来的事情都说了。而且也说出了自己对感染病毒的途径的想法。当我为湖边妇人止血时,我的手指上有被鱼线割开的创口,是否在那时受到了感染?医生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把我的话记录在案。医生说他们会去寻找那个湖边的妇人,去查明她是不是我身上的西尼罗病毒的源头。我显得情绪激动,我对医生说,希望他们在找到湖边妇人的时候不要打搅她的生活。
  半个月后,我离开了北约克医院,被安排到了阿岗昆地区一个康复中心做休养治疗。这个地方坐落在森林里面,面对着冒着雾气的湖湾。医生告诉我:我属于西尼罗病毒的隐性感染者,目前没有发病迹象。也许以后也不会发病,但是也许会发病。我不需吃药,不需打针,因为这种病毒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对付,主要靠自己的免疫能力来抵抗。当然,森林里清新的空气、充足的阳光和适当的体育活动会对恢复健康有很大帮助。医生没有向我透露他们是否找到湖边的妇人,但我觉得医生把我安排在阿岗昆的湖边。让我回到事情发生的源头地点,好像是一种心理的暗示疗法。
  我没有生病的感觉。除了体温略微偏高零点三度之外,没有明显的临床症状。我每天的事情就是去健身房健身,去图书馆看书,还有在森林里漫步。我最喜欢的事还是独自在湖里划独木舟。阿岗昆湖面积很大,方圆有几百公里,湖上有上千座的小岛,据说是冰川后期的地质运动造成的。我整天在湖上划着独木舟,逐渐对周围的地理位置有了了解。我试图沿着湖岸去寻找那个度假屋,却始终想不起准确的位置。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一座水边的房子很像我记忆里的那一座,但是我却没有看见我在上面钓过鱼的木头栈桥。那座水边的房子好像是被废弃了似的,有许多许多白色的水鸟栖息在屋子上,还有许多白色的水鸟正降落在屋子上。那天湖上笼罩着浓重的白雾,雾气中鸟儿像纸片一样、像飞舞的雪花一样飘落下来停在屋子上。此时我的心里无比忧伤,我继续划着船靠近水边的屋子。白色的水鸟还在纷纷飘落,有一些水鸟落在了我的独木舟,还有几只停在了我的肩膀上。
  责任编辑 徐则臣
  幸福家园
  作者:范小青
  幸福家园是一座新建的花园住宅小区,比起那些风起云涌的超豪华超时代住宅,它算不上很高档,只是个中等而已。但是它的销售业绩不错,业主搬迁的速度也快,在较短的时间里,小区的四十几幢楼,都已经灯火通明,人气很快就上来了。
  在楼盘销售告罄的时候,开发商曾经对幸福家园的业主作了一个大略的统计,统计出一个现象,虽然小区不顶尖,但业主的身份却蛮顶尖的。主要是两类人群,大企业的白领和高校的知识分子。对于这个统计结果,一开始开发商甚至还有些疑惑,这个小区所在的位置。并不在这个城市的教育中心区域,市里几所著名的大学,离这地方还是挺远的,而事实上最后幸福家园差不多成了高校的教授楼了。这让幸福家园的老板很自豪,自豪的同时,也引起了他的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呢?老板和负责统计的年轻小经理探讨。老板说,是不是知识分子与知识分子之间习惯互相攀比、看样。或者,同事之间热心做免费中介的比较多。互相连带着就一起来了?小经理说,不是这样的,我问过一些业主,他们回答我最多的四个字就是“心旷神怡”。
  心旷神怡是肯定的。幸福家园的视觉容积率让人满意。倒不是老板舍得用许多地去做绿化,是因为规划得好,楼与楼之间,错落有致,搭配巧妙,给人的感觉就是楼距远、空间大。此外,幸福家园环境安静,小区的东南边是另一个小区,小区的西北边是一座新建的园林式宾馆,幸福家园就这样被包围在中间,远离了喧闹的马路。但又不偏僻,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知识分子,你别以为他们呆在书斋里,不理市面,但他们有直觉,他们走进幸福家园,一下子就觉得心旷神怡。都心旷神怡了,还不赶紧买房?
  小经理还记得有一对中年的知识分子夫妇,一走进售楼处,男的就说,就这里了,你不要我也要了。女的说,谁说不要了?你不要我还要呢。他们并不是抱着一定要买房的打算来的,但来了,就觉得这房一定要买了。
  这对夫妇就是何友亭教授夫妇。
  何教授夫妇就要在幸福家园度过后半辈子了,他们有一种幸福的冲动。当然,开始的时候,小区物业管理方面还有些跟不上,保安素质的良莠不齐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保安们大多是外来工,文化水平有限,有的虽然进城多年,却没有改掉从前的习惯。他们巡回在小区的大道小路和花草丛中,想吐痰就吐痰,想擤鼻涕就擤鼻涕。他们带着满口浓重的乡音,嗓门特别大,而且出口带粗,明明是一句好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像在骂人,像在吵架。
  这是业主对幸福家园的整体环境略感不足的一点瑕疵,改起来也不难。物业上一方面调整人员,一方面加强培训,更主要的是物业和保安们签了约,立了法,随地吐痰擤鼻涕的、说粗话的、不文明的、有问题而被业主举报的,立刻辞退。这一招是最管用的。很快,小区的软件跟上了小区的硬件,这就是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园了。
  幸福家园的物业管理水平成了城市小区管理的一个亮点。不说管理上的种种规范和到位,就是那些保安,也个个像模像样,感觉都是选秀选出来似的,没有一个歪瓜裂枣长得像坏人的。业主们进进出出,他们都和气地点头微笑,凡是开车进出的业主,他们还立正敬礼。起先大家还有点新鲜感和优越感,也就受了。但毕竟都是有知识有素养的人,渐渐就觉得这样太过了。反而不受用,心里不踏实,就有几个业主一起向物业反映,希望不要再敬礼了,都是一个小区的,业主和保安就是一家人,何况天长日久,这日子且得过下去呢,不用那么讲究礼数。物业接受了业主的建议,改敬礼为微笑点头。业主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玻璃,也很自然地回一个微笑。大家心安理得,相处和谐融洽。
  何教授经常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其他小区业主和物业的矛盾,有的严重到动起手来,甚至闹出人命。每逢到此,何教授总是会感叹自己的幸运,买房就像重投人身,投好投不好,可是半辈子大半辈子的事情。
  何教授本身就是一个喜爱和谐的人,他性格温和,不与人计较长短。在知识分子中,他还有一个比较突出的优点,就是学识高却不清高,很容易和群众打成一片。比如说,他抽烟,也喜欢给人派烟,这和一般的知识分子就有所不同。平时大家印象中的知识分子,即便抽烟。也不大会在公开的场合把烟扔来扔去,作风有些严谨。但何教授从来就没有觉得知识分子应该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他的平等观念是与生俱来的,既然大家都抽烟,扔来扔去很正常,你抽我的,我抽你的,都一样。
  在幸福家园,何教授最早和小区的保安们熟悉起来,就是因为烟。何教授下晚散步,从前门出去,后门进来。出去进来,都会给当班的保安扔一根烟。烟就是介绍信,一介绍,互相就熟悉了,进进出出,保安们喊他一声何教授,后来他们知道他不仅当教授,还在大学的历史系当副主任,就有人喊他何主任。何教授好说话,怎么喊都是好的,喊什么都一样,也有保安尊敬地喊他何老板,他也不纠正。
  保安们对何教授的好,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只要能帮上何教授,他们总是不遗余力。有时候有亲戚朋友来找何教授,或者是快递公司送快件来了,保安怕他们在四十多幢楼里找迷了路,常常会将他们引进来,一直引到何教授家门口。这不是他们工作范围之内的事,其他业主是享受不了的。也有的时候,来人声称找何教授,但保安觉得这个人可疑,不像是何教授的朋友或同事之类,也会跟过来,那就带有一些保护何教授的意思了。一直到他们看见何教授或者何教授的家人开门,认出了来人,引进门去,他们才安心地走开。在他们走开之前,何教授会吩咐家里人拿几个橘子苹果什么的,塞到他们手里。
  因为住得离学校远了,何教授后来学车买车,成了都市里的有车一族。保安看到何教授的车进出,虽然不敬礼,但会从门卫室里起立立正。何教授则按一下喇叭向他致意。也有的时候,如果何教授不赶时间,他就停一停,放下车窗,扔一根烟过去,再把车开走。一切与不开车时一样。
  何教授是个爱面子的人,有时候:车上搭着他的朋友同事,看到何教授的待遇,无论他们有没有什么说法,何教授心里都是喜滋滋的。如果有人谈这个话题,何教授就会说,其实他们也不是贪图一根烟一个橘子,人与人相处,就是个人情往来,你心里对他们好了,他们心里也会对你好。人心和世事都是平衡的。
  大家都觉得何教授的话不错,但生活中往往又有很多不平衡。比如在学校里,在系里,何教授人缘很好,和大部分同事和睦相处。但是再随和的人,恐怕一生中也难免会碰到一些烦心的事情,让他随和不起来。
  何教授的烦心事情,就是和系主任的关系问题。一个系的正副主任,老是搞不好关系,老是别扭,这在同事面前是很丢人现眼的。有的同事在背后说,何教授这样的好人,谁要是跟他过不去,一定不是何教授的问题,是那个人的问题。但也有人反过来说,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复杂着呢,好人坏人,脸上又没有写字。更有人说,搞不好关系,没有多么复杂的原因,只有两个字:利益。何教授听到后边的这些议论,稍觉冤枉,但何教授为人宽厚,既没太在意两个人的矛盾,也没太在意同事当面或背后的议论,他总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教授一直在努力,想和主任关系正常化,但是他越努力,心里就越憋气,越结疙瘩,这个疙瘩还越结越大,似乎真的就解不开了。何教授和系主任的关系,何教授的夫人金老师是知道的,她似乎有一点胳膊肘子往外拐,总是怪何教授心胸狭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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