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里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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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同彰只听到他那边的吵闹声,让他找个地方听电话,有急事。
莫圣伟推开儿子的头便往一边走开,小孩因为惯性啪地一声,摔到地面,莫圣伟这个无良老爸回头见到,哈哈大笑,几个叔婶都紧张地过去扶孩子起来,孩子不干了,大喊大叫满地打滚,就要老爸过来道歉。
莫圣伟边笑边拐进阳台,问林同彰什么事情时,话里话外还带着笑意。
林同彰扯下面前树枝,等他那边安静下来,才说了一句,“奕华回来了。”
莫圣伟脸冷了下来。
他又将今晚的事情跟莫圣伟说一次,提到了那服中药,叫温里青。
“温里青这味药平常人极少用。在晚囡抓周时,隔壁家的刘大夫在物件里边随手放了几叶自己药箱里的温里青,却被晚囡爬过去抓在手里,大家都高兴,说孩子以后要当个女大夫。当年禾炼荣老婆,就我丈母娘,是上海人,只给晚囡取了小名,大名一直拖着,禾家奶奶碰巧也姓温,老人便做主,直接取名叫里青。”
莫圣伟消化了一下,说:“我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当年他们跟奕华整日在大院惹事生非的岁数,也不过十二三岁,不比他儿子现在大多少,那时候不太理解大人们的心思暗涌,导致林四随手放了个本子,就悔了十多年。
林同彰还没进门,透过玻璃窗,远远看到几个孩子坐在客厅,屋子里桌面的花束怒放得绚烂,角落的桔子树挂满了胭红的纸袋,喜气却半点照不到孩子的脸上。
林禾抬头时见他走过来,推了推身边的林羌,说了句话,归生也听到了,直起腰伸长脖子看过来。
等他到了门口,归生已经跑到外间,抬头问爸爸:“妈妈呢?妈妈怎么不在家?”
林同彰拉起他手往客厅走,把他推进沙发里,平静地说:“魏叔叔认识一个爷爷,生了病,只有妈妈能治好,妈妈去给那个爷爷看病了。”
归生有点不能接受妈妈没有带上他,甚至没打招呼就离开,呆呆地看着爸爸,然后吸了吸鼻子,拿起身边的玩偶抱在怀里,有些无措地说:“妈妈,妈妈真的只是去看病。看完病呢?”
林禾牵了下嘴角,说:“你傻呀,看完病自然就回来了。”
归生仍然想哭,眼圈微微红了,小手擦了擦眼泪,转头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人的眼睛,说,“好了,我知道,妈妈看完病肯定会回来的,对吧?”
不等人回答,就自顾自地说:“妈妈不听话,出门都不跟我们说。我还坐这么久车回来。”
方牙在一旁拉拉他的手,说:“该洗澡了。青姨只是出去几天,等回来问哥哥姐姐,发现你不听话该生气了。”
归生又抬起手用食指蹭了下泪水,就点点头,嗯嗯地跟着方牙往楼上走。林禾看着他,想跟上去,被林同彰叫住了,说有事要一块商量。
林禾忐忑地坐下来,林羌也僵着脸靠在沙发里,林同彰在他们对面,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有人在针对林家,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们的事只是被利用了。”
林禾咬了下唇,眼角紧张地抖了一下,而林羌在长身体,两个月前过长的粗线毛衣,现在尺寸却刚好,他边听爸爸讲话,边拿着归生玩的小皮球戳弄,盯着桌上的水果,脸上不动声色。
“妈妈被对方带走了。我已经让你们莫叔叔去找人了。你们十五六岁,该懂事了。”他想了一下,简略地将之前的车祸和唐如玲为杜铭海做的事说了一遍,之前只说是大人的事,瞒着他们没讲。
还没说完,林禾就大声抽了几口气,眼睛通红,嘴唇发抖,转脸去看林羌,林羌白了脸,眼珠还是看着果盘。林禾又转向爸爸,手背放在嘴巴前,没出声,眼泪落了两行。
林同彰没像往常一样安慰她,有些疲乏,往沙发背重重地躺去,右手握住左手腕上的手表,低声说:“我说这些不是让你们觉得亏欠羞愧,爸爸也年轻过,爸爸从十三岁那年一直到现在,犯了很多错才会让妈妈离家那么多年。”
“现在说这些,只是希望,让你们以后做事好好想想,别让自己后悔。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是别人想的那么如意,你们不是深有体会吗?既然不是那么如意,怎么自己不好好把日子过好,去折腾那些东西做什么。”
“这几天我会好好找你们妈妈,你们要看好弟弟们,还要管好自己。别再出事了。”说罢就挥手让他们上楼,林羌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膝盖撞到了茶几角上,缓了一会才站起来上楼,林禾跟在身后,手一直放在额头下,挡住了眼睛。
其实不应该在这时候跟他们讲这些事情,但是林同彰看到那味中药之后,便想起了过去那些事情,十五年前的,二十五年前的,一件两件都是毁了晚囡人生的节点,好像这么提醒这两个孩子,就像提醒了当年的自己,就可以稍微对得起一点晚囡,就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得到她的原谅,就可以奢求剩下的十五年,二十五年,甚至是大半辈子。
禾里青坐在冰冷的竹椅里,身上还穿着家里的浅色毛线外套,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提了嘴角笑,喊,“哥。”
作者有话要说:
人品爆发
第42章 哥哥
禾奕华坐在对面,这是一幢上了年月的房子,墙色发黄,而房子里大多是竹编的家具,茶桌,靠椅,果盘,冰冷的家具显得房子更为阴冷。
禾里青在南方乡下见过有些人家摆放这样的家具,但北方极少见,因为北方竹子很少,而且冬天温度过低,竹条会发硬易断。
在禾奕华身旁,竖放了一根拐杖,刚才禾里青只觉他从外廊走进来的声音奇怪,哪里晓得是腿脚不便。
她打量四周一番才重新看向兄长,他与林同彰一般年纪,两鬓却已经花灰,眼底发红充血,眼尾向上勾起,四周有了褶纹,两腮也有血丝分布,削瘦得严重,垂下来的手能清楚看出血管轮廓,本该是俊美的长相,却带着病容和长年累月的阴郁。
她在打量他,禾奕华也在打量她。
接着禾奕华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笑说:“你以前刚出生,才这么小一个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也才这么高。一晃二十几年过去,现在就长得多好看的,”
几句话说得禾里青眼睛通红,她绕过茶几,蹲到禾奕华面前,抓起他泛着潮红的手,低头听他继续说,“爸妈没带你走,不知道你有没有怨恨过,他們在收拾行李时我还问去哪里,妈妈说去机场,爸妈去国外考察,带上你们去玩,妹妹已经有司机接去机场了,但后来车经过陆爷爷院子的时候,我明明见到你在里面,妈也见到了,她捂着我嘴巴,不让我出声。到高速的时候,她说,这几天晚囡白天都在陆爷爷哪里,如果突然带走你,旁人察觉异常我们就走不成了,还说会有人照顾你的。“
禾奕华抬起手,放在禾里青头上,像是费了很大力气一般,他呼了口气,“多简单的理由,他们就放弃了你,她话音刚落,前面的货车就冲了过来,我至今还记得钢板折起刺进我骨头里的声音,你说,是不是报应呢?“
禾里青抬起头,满脸是泪,她哑着声音问,“哥,你身体怎么了?”他的脉象和面色像是已经患了很严重的肝病,右腿膝盖以下更是畸形。
禾奕华笑了笑,说:“我们晚囡果然成了大夫,一眼看出来啦。”
“是肝癌晚期。”
禾里青泪水没有停过,他摸了摸晚囡头发,眼睛看向天花板,角落因为常年漏水,有一些青苔干块粘在墙上。
“以前那个小陈叔叔,爸爸对他有恩,当时他也开着车往机场去,碰巧那个货车司机也有个孩子坐在副驾驶上,因为没扎安全带,被甩到路面,脑浆都出来了。陈叔叔把孩子抱到妈妈身边,变成了我,禾奕华就不存在了。二十几年前,一个外省人孩子找不着,谁会去管,又有谁留心。。”
“你是不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做?”他低头看晚囡,又再苦笑说:“刹车被人剪掉了。你忘了?我那时候已经和林四他们天天偷着开司机的车,怎么看不出来。陈叔叔也看了出来,他把我藏到乡下躲了一年,才搬去了香港。他用爸爸留下来的钱做生意,也一直照顾我,几乎每天都对我说,要报仇,要让林家也这么痛苦。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也这么恨林家。”
他眼眶里装满泪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说:说:“所以哥变成了这样,哥想让林家痛苦,让林同彰痛苦,也想晚囡试试断了一条腿的滋味。”禾里青一脸震惊地抬头盯着他。
他抽了一口气,又哭又笑,“你看,你怨你被留下来,只剩你一个人,我恨啊,恨为什么被带走的是我。”他转脸,阴深又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变成这样一个疯子的人是我?”
林同彰正在莫圣伟城里的公寓,还有几个要好的发小,莫圣伟说:“你老爷子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会不会这事也是奕华做的?”
林同彰用力掐了几下鼻梁,“大概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才开始针对林家。如果举报的事情划他头上,那车祸呢?以前他宠妹妹在大院里出了名,以前那个李政委他儿子,抢了晚囡一把糖,他就把人砸得头都破了。怎么可能对晚囡做这种事。”
在武警部队工作的陆威明说,“圣子认识人多,等他查出来地方后,我就带人过去。你现在担心有鬼用。”
这真是报应,林同彰想。
临近中午,才等到消息。
赶到城郊时,禾奕华的那些人被拷在车里,还有几个人大腿胳膊被武警打伤,横七竖八躺在破旧的院子里。
那是与邻市交界的村落,其中一幢破旧小楼,前面有棵高大的槐树。
林同彰抬头看去,见到二楼窗口拉出一角窗帘,露出晚囡的脸,看不清神色,他立刻往前跑去,还未进楼,被莫圣伟拦下,陆威明在一旁说,“刚才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不言不语就往禾苗腿上…打了一枪,我们只好出来,你…先等等。”
林同彰有些不能置信,瞪大眼睛看着莫圣伟,莫圣伟点点头,他再抬头看上去,禾里青好像在哭,或者又没有。
不一会,有人从门道里喊话,让林同彰一个小时之内把归生找过来。林同彰发急了,大声骂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没有办法了吗?!
莫圣伟丢掉烟头,呼了口烟,说。“有,怎么没有,一枪崩他脑袋,禾苗就自由了,但是他谁啊,禾苗他哥,我们发小,谁忍心下这个决定。”
说完,他转身去跟其他几人再讨论应对方法,想在不伤禾奕华的前提下救出禾苗,几乎无计可施,窗帘只掀开一角,里屋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小楼虽然结构简单,但也最难闯入。
林同彰一直抬头看着禾里青,她在摇头,拼命摇头,让他别把归生牵扯进来。
才过了五分钟,又好像过了很久,突然又听一声枪响,禾里青动弹了一下,显得破旧的窗帘也在晃动。
林同彰惊恐地发现,他必须马上让归生来到这里,他赌不得,禾奕华已经疯了。
禾奕华低头看着晚囡的大腿在流血,诡异地笑,“晚囡,归生不是林家的孩子,对不对?你把他给我吧,我把他带大,留住禾家最干净的血脉。”
禾里青拼命摇头,像二十多年前失去亲人时在太平间外面那样哭。
第43章 过去的亲人
过了很久,她和禾奕华都平静了些,禾奕华笑道:“归生正在路上,跟我说说你吧,你在林家呆了这么多年,你跟林同彰到底是怎么样?”
禾里青从窗帘下摆撕下一条布带,窗帘被掀起放下,激起一阵阵尘粒在冬日阳光里挥舞。
她低头扎在大腿跟,头发原本绑成发髻,现在已经松开,几缕散下挡在额前,看不清她眉眼,只见下巴俏丽,唇形美好,脸上的泪痕泛着光,她仔细扎好,用手背轻檫了下脸,才低声说:“没什么可说的。”
她抬起头,笑着说,眼里却满是哀伤,“哥,有这么苦吗?为什么变成这样?”
禾奕华僵了脸,嘴角抽搐了下,“陈叔叔把我养大,却想跟我一块变成疯子。”
他恶狠狠地盯着禾里青,“当年他老婆怀着孩子,八个月,都快临产,却因为账目的事情被林兴安灭了口,临死前那个死胎也出来了,是个男孩。”
他癫狂地笑了,喊道:“他用爸爸的钱把我养大,脑子里整日整年都是复仇,我们没法靠近林兴安,只能用那些钱一点一点累积关系寻找证据,终于啊,他两年前把自己逼死了,死之前嘱咐我一定要把林兴安折磨死。”
他环视了周围,“所以我来到这里,呆了两年,天天谋划这些事,陈叔叔成功了,我变成了跟他一样的疯子。我既恨林家,又恨为什么当初留下来的是你。”
禾里青唯恐他又发了狂,伤了彼此,飞快地转移话题,“我跟你说说,说说我这些年。”
禾奕华呆滞了一下,似乎忘了他自己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