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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英雄出世-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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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会办又想了下,眼睛一亮,叫了起来:“兄弟……兄弟记起了,兄弟见过你,确是见过你!在辛亥年的春里见的你。当时,满城的清兵在……在抓兄弟,是你用轿送兄弟出的城……”
  金会办这么一说,卜守茹也想起了当年。
  当年那革命党就像巴哥哥,现今仍是像,难怪会弄错。
  又记起当年在轿里,一左一右坐着,自己因着革命党像巴哥哥就想过和革命党走……
  卜守茹这才恍恍然问:“你……你不是巴哥哥?是……是当年那革命党?”
  金会办连连点头:“是哩,是哩!”
  卜守茹仍如在梦里,看着金会办还觉着像巴哥哥,说话的声音便轻柔:“那当儿你不是这身洋装扮,你……你像个秀才。”
  金会办笑了:“怎说像秀才,兄弟原本就是秀才么,还应过乡试,只是没得中,也没进学,后就革命了。”
  卜守茹说:“当时你胆真大,敢说满人的朝廷长不了。”
  金会办道:“你的胆也不小嘛!敢把兄弟这革命党藏在你的轿里!”
  遂又回忆说:“兄弟那日到城里运动刘协统,——就是后来的刘镇守使起事,刘协统起先还好,后见南洋各处的起事老败,就怕了,向绿营告了密,——革命后总不承认。绿营的兵在刘协统的新军营里把兄弟抓了,兄弟路上逃出,就找了麻老五,就见了你。”
  卜守茹似也重见了当年景象,说:“我见着你时,你身上有伤,看得出是枪打的,可我不敢问。”
  金会办道:“伤倒不咋,只是怕出不了城。得说良心话,兄弟的命那会儿可是攥在你卜姑奶奶手上的。你和麻老五在堂屋商量时,兄弟的心吊到了喉咙口上,你要说声不带,兄弟就完了……”
  卜守茹立马想起了请愿死去的人,和在督办府门前旷地上烧的轿,脸色变了,眼中的柔光也没了,木呆呆地叹道:“你……你终是命大的,今日你没完,倒是我完了,完在你这革命党手上了……”
  金会办很尴尬,半天没说话,只在屋里来回踱步,后又挥挥手把连长和屋里的兵全赶走了。
  连长走时已看出了点眉目,再不敢轻慢卜守茹,给金会办打过礼后,又正正经经给卜守茹打礼,也不管卜守茹睬不睬他。
  连长和兵们走后,金会办才对卜守茹说:“卜姑奶奶,兄弟对你不起,兄弟……兄弟实不知这一城轿主原是你,就是到今日上午督办府门前打起来都不知……”
  卜守茹问:“知道又咋样?你就不修路了?”
  金会办道:“若是知道,就没有督办府门前的那一出了,王督办下今开枪,兄弟……兄弟会拦的,就是拼着一死也……也会拦……”
  卜守茹坚持问:“别说这,我只问你修不修路?”
  金会办想了一下:“这兄弟不能骗你,路……路还是要修的。”
  卜守茹眼圈红了,不由地哽咽起来:“就……就为了你们屠夫督办的那辆破车么?为……为了它,你……你们用连珠枪扫我的人,点火烧我的轿,还……还把我抓到这儿来。你……你们不觉着丧良心么?”
  金会办小心道:“卜姑奶奶,兄弟不怕你生气,兄弟得说,这你错了。兄弟修路不单是为了王督办的车,更是为了造福国人和后世。修了路,石城交通方可便利,地方才会有发展,不修路任啥都无从谈起。”
  卜守茹紧盯着金会办,眼里汪上了泪,水盈盈的:“这……这麻石路又有啥不好?千百年了,咱世世辈辈不……不都这么走过来了么?”
  任泪从眼窝里流出,在白白的脸上挂着,又说:“你……你不知道我多喜咱城里的麻石路,就……就道它是我的命都不为过哩。”
  金会办心里也不自在,掏出手绢让卜守茹擦泪。
  卜守茹不接,只叹气,长一声短一声的。
  金会办也叹起气来,叹着气说:“我知道你喜它,不因着喜它,也……也没督办府门前那一出。可你再喜也无法。今日兄弟得葬它,咋说也得葬它。正因着千百年国人都走着这条老路,今日才得变变。兄弟这里说的老路不单指一城的麻石路,也是指国人脑里的想法。兄弟以为,中国要进步,非效法西方列强科学民主之道路再无它途。这道理兄弟也常和王督办讲起,兄弟说……”
  卜守茹不愿听,头一扬,打断金会办的话头道:“你别说了,你这话我听得烦,我只问你,你讲科学民主,可还讲点良心呀?”
  金会办道:“兄弟自是讲良心的。兄弟对不起姑奶奶你,兄弟现在就给姑奶奶赔罪。”
  卜守茹揩去了脸上的泪,摆摆手说:“这话我也不要听,你……你只说日后想咋办吧!”
  金会办道:“这正是兄弟要和卜姑奶奶谈的。刚才说话时,兄弟就想了,兄弟不能亏了姑奶奶你,兄弟想让你专办咱全城的洋车行。这事兄弟和王督办已商定了,还派人到日本国和上海分头办了第一批三百辆洋车,车行名号都起了,唤作‘大发洋车股份有限公司’,就让你管着。”
  卜守茹只盯着金会办看,脸面上冷冷的,不做声。
  金会办又说:“咱明里说是合伙,实则只你说了算,总经理就……就让你当。这主兄弟做得了。分成自是好商量的,王督办一份,姑奶奶你一份,还有……还有就是兄弟这份了。兄弟对不起你,所以……所以,兄弟想好了,兄弟头一年的份钱一个子不拿,都算你的,这……这总算有良心吧?”
  卜守茹哼了一声:“啥科学,啥造福国人,却原来你们不让我行轿,是……是图想着发自己的财呀!”
  金会办又尴尬了:“这……这从何说起?办车行不正是为了造福国人,方便百姓么?那洋车好着哩!你没坐过,自是不知。兄弟却是坐过的,在上海坐的。只一人拉,在士敏土道上跑起来生风。拉的省力,坐的也舒服,实是比轿子科学。再者说,就……就是兄弟和王督办不弄这洋车行,也还得有别人弄的,与其人家弄,倒不如咱自己弄了……”
  卜守茹道:“谁弄我不管,反正我不弄。我只要你们给我块立身的地盘,别把路修到西城去,让我在西城麻石道照走我的轿。”
  金会办连声叹气,大摇其头:“姑奶奶,你这不是要难为死兄弟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督办已下了死命令,要禁绝轿子,敢再坐轿走轿的都抓。你自己想想,这事兄弟能答应你么?!”
  卜守茹逼着金会办:“你能,你是政务会办,在这事上王督办只听你的。”
  金会办被逼急了,硬邦邦道:“就算能,兄弟也不会答应!须知,军令政令都不是儿戏,断不可改来变去的!况且,督办府门前已死了那么多人,咋说也是不能改的!”
  卜守茹又软下来求:“我和你说了,麻石道就……就是我的命,当年我救你一命,今日你金会办就……就不能改改政令,救我一命么?”
  金会办道:“除了这一条,兄弟都答应你,只这一条不行!兄弟和你说的够多了,路必得修,今日在全城修,以后还要在全省修,全国修!兄弟再说一遍,这实不是为了兄弟发财,确是为了造福国人和后世!”
  卜守茹自知事情已无可回旋,呆了会儿,凄然说:“既……既如此,我没啥可说的了,金会办,你……你把我关起来,治我的罪吧!”
  金会办道:“这叫啥话?兄弟准备一下,明晚摆酒给你压惊……”
  卜守茹摇摇头:“别费这心了,你那酒我不会去喝!”
  金会办说:“喝不喝在你,请不请在我,兄弟得对得起你卜姑奶奶,不能落个不讲良心的坏名声。”
  卜守茹点点头:“那好,我去,就坐轿去,你给我备轿吧!要八抬的。”
  金会办火了:“你敢叫我这禁轿的会办给你备轿?!兄弟再给你说一遍,轿子要禁绝!禁绝!”
  卜守茹疯笑道:“禁绝?笑话了!姑奶奶是坐着轿到石城来的,姑奶奶的命是系在轿上的!你们谁禁得了?姑奶奶我明人不做暗事,今个儿当面和你说清了,这轿姑奶奶就要坐,从今往后仍要天天坐,直坐到我死那天!坐到你们治我罪那天!你实是要禁,就得叫那屠夫督办去备连珠枪,用连珠枪禁!”
  金会办认定卜守茹是疯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卜守茹不知所措。
  卜守茹则认定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许一生的话都说完了,便不再去睬金会办,身子一转,木然出了会客厅,又飘飘乎乎到了督办府高大森严的门楼下。
  正是夕阳垂落时。
  远处的天际一片辉煌火爆的红,如同燃着满天的大火。
  风悲凉且热烈地刮着,呼呼有声,似也遥助着夕阳的火势。督办府门前的旷地上一派狼藉,满目残轿仿佛被夕阳的火光再次点着了。
  卜守茹真切地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火声,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燃着了,都烧起来,世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她自己,都在这壮阔的燃烧中化作了缭绕着缕缕青烟的灰烬……
  第二十六章
  一乘上方无遮无拦的小轿从江岸西码头方向飘过来,沿大观道一路奔东。轿是很新的,周圈围着红绸布的裙衣,青漆味挺浓,轿身轿杠上现着熠熠发亮的光。
  抬轿的是两个穿绣花轿衣的年轻后生,腰杆挺得直,脚步迈得稳,咋看咋精神。
  轿上坐着的卜守茹却木痴得很,身子几乎被红红绿绿的布包严了,只露着一双绝无神采的眼,散在额前的一缕鬓发中已夹杂了些许银丝。
  是一个大雪过后的冬日。
  四处惨白,天色阴暗,时而旋起的风,搅出阵阵令人迷乱的雪雾。
  雪雾中的世界遍满凄惶:一些路段上的麻石已被扒了,却因着寒冬的来临未能按新法儿修好,石灰的混合物堆在道旁,高高低低,杂乱一片,形如无人处置的垃圾。街路上行人近乎绝迹,大观道两边的轿号也被盖着官防的封条封死了,禁轿令贴的四处都是。
  世界就这么儿戏也似的变了!
  王督办的一纸禁轿令竟如此蛮横地改变了石城的历史!
  ——这是卜守茹再也想不到的。
  卜守茹想到过要和马家族人拼,要和未来可能的弄轿对手拼,断没想到过要和王督办的禁轿令拼,更没想到过会被王督办的一纸禁轿令禁垮。
  这次垮和父亲当年的垮又不一样,父亲当年垮的是轿号,她今日垮的是路,是那金子铺就的麻石路……
  她的麻石路漂走了,她的好时光也随之漂走了,再无追回的希望……
  小轿在身下吱吱呀呀响,风在耳边刮,两个年轻轿夫踏破积雪的脚步声,带来了久远的记忆——
  多少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大雪过后的冬日,也是在这一乘两人抬着的孤轿上,十八岁的她在巡视父亲败落的世界。
  那时,父亲败得很惨,她却没有失败感,她打量着那一路的凄惶,心如止水。回到家,当父亲一口一个妮儿的唤着,问她这盘买卖咋样时,她仍未怎么动心,——她那时哪想要这一城的麻石道,一城的轿啊,她真心是想要巴哥哥的,只等着巴哥哥尽快用轿把她抬走,抬进一个恩恩爱爱的小窝里。
  是父亲夺去了她和巴哥哥的那份恩爱,半逼半诱让她走进了一个不属于女人的世界。她在那不属于女人的世界里厮杀拼争,造出了父亲和那些男人们都造不出的奇迹,临了,竟梦也似的失去了,这真荒唐。
  一切都记得很清楚。
  那日巴哥哥抬的是前杠,——她总喜巴哥哥抬前杠,这样能看到巴哥哥的背,能和巴哥哥说话。
  巴哥哥那天没有话,她那天也没有话,该说的话是后来夜间在家说的。
  巴哥哥真好,啥都知道了,还怕伤她的心,还把她当神一般捧在手上。那夜,巴哥哥拿走了她的红绸抹胸布,就冲着拿走抹胸布这一条,她就认定巴哥哥不会去死,巴哥哥会回来找她。
  巴哥哥该回来了。
  她知道巴哥哥的心性。
  她为一城轿主,胜的时候,巴哥哥不会回来,如今她败了,只剩下这乘孤轿了,巴哥哥就该回来了,回来和她说话,讲些好玩的事给她听。
  十几年了,巴哥哥见得也多了,指不定肚里装了多少好玩的事呢!
  还有儿子,她的天赐。
  天赐也会回来的。
  儿子从根本上说不恨她,只恨她的轿,和她满城的轿号。
  天赐在那纸条上说的明白,要放火烧了那些轿呢。
  现如今轿真就烧了,天赐还能再不回来么?自是不会的。
  没准哪天她坐着这乘孤轿行在街上,就会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后生远远向她走来,叫着娘,把她接回家……
  泪水不知咋的就糊了眼。
  满街杂乱的景状变得恍惚,就连前面那年轻轿夫的背也变得恍惚。因着恍惚,轿夫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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